一住供精彩。
盧象升嘴巴已經合不攏了。《》
他看著孫臨的目光,怎么看怎么滿意。雖然史可法事先跟他說過,主持軍務的是俞國振,但在盧象升看來,史可法的認識只怕有誤。
瞧孫臨這進退有據同時不失鋒芒的模樣,當真是年輕一代中難得的人才,更難得的是,他還是自己一方的東林支脈!
此時的盧象升,也不過是三十多歲,就已經坐到了兵部侍郎、總理五省軍務的高位,在他自己看來,十年后入內閣為學士,甚至成為首輔,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的心里,考慮的不僅僅是個人的功名爵位,而要比這更大點,他要考慮的,是整個東林的前途存續了。
但可惜的是,他也只是更大了這一點。
“本官此次東來,最大幸事,便是在此得見克咸這般少年英才!”他捋須大笑:“好吧好吧,本官代祖總兵向克咸賠罪了,克咸就別再為難他。還有什么驚喜,一起拿出來,本官實在是等不急了!”
孫臨笑道:“不敢,下官立了些微功,便想著法子在上司面前賣弄,見笑,見笑,還請二位上官莫要見怪。”
他只說二位上官,也不接盧象升的話茬,分明是不接受盧象升替祖寬道歉。現在盧象升眼中的他是千好百好,自然也不會將他這點小小的不敬放在心上,反而覺得,這是理所當然,有才能的人總有傲骨,特別是文人對著武人,若不帶三分傲氣,反而倒是奇怪了。
祖寬則氣得肺都快炸了。
孫臨又道:“其余便是解救了被裹挾的百姓兩萬余人,這些都是賊寇在安廬境內擄獲,好在我們昨日攻破賊寨,多少搶了些糧食,供他們充作吃食,否則的話,這一日里就得餓著肚子了。”
“解救了百好,那也是大功,遜于斬首了,好,好!”盧象升覺得自己今天似乎只會說“好好”。
史可法卻東張西望,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看到俞國振,這讓他很是奇怪:“俞濟民呢,他立此大功,盧侍郎當見上一見。”
孫臨心里有些尷尬,口中說道:“如今只是攻破賊寇后部,若是闖賊聞訊之后掉頭而來,只怕于我軍不利。故此俞濟民親往偵看,并不在此處。”
“他的家衛呢,為何也只有齊牛一人在此啊?”
史可法心里很清楚,單靠孫臨帶來的不足兩千官兵,根本不可能獲得如此戰果,這其中還是俞國振出了大力。他想讓盧象升也看看俞國振的兵威,在他心目中,盧象升很有辦法,或許能夠將這個俞國振收服于帳下。
“這位俞濟民,在此次大勝中,究竟有幾分功勞?”盧象升聽得史可法一再強調俞國振,便訝然問道。
孫臨沉吟了一下,然后苦笑。
他帶的官兵,除了搖旗吶喊之外,就是打打下手綁綁人,俞國振有幾分功勞,那還要問么?
“這個…用計策,全是俞濟民想出的,另外,沖鋒陷陣,也是俞濟民帶著他的家衛做的。”孫臨略有些窘地道:“下官不過是附其驥尾,因人成事罷了。”
“克咸何必過謙!”盧象升卻是不信,不過他對孫臨更為欣賞了。搶功推過的人并不少見,這樣愿意將功勞分潤給別人的人卻不多:“克咸立此殊功,也是辛苦了,如今賊勢頗眾,我之主力又尚未至,先回廬`州休整數日,再與賊人作戰——你讓那位俞濟民也回來吧。圣堂”
聽得他這樣說,孫臨心中極是惋惜,不過這與俞國振的說法也是一致,當下點了點頭,然后對身后的齊牛道:“老牛,你去尋你家公子,將盧侍郎一片關愛之意說與他聽,我們在廬`州城中等他回來喝慶功宴!”
至于開山虎究竟是不是被祖寬的斥侯奪去的,這件事情盧象升沒有再提,孫臨也沒有。
他們卻是等不到俞國振回廬`州府吃慶功酒了,俞國振說是說去偵看闖賊行跡,實際上卻是轉頭南下,又乘船回到了無為,將家衛留在無為之后,他只帶著數人,又趕往了南`京。
對于他來說,柘皋河之戰,既是試探闖王這一支流寇的虛實,又是檢閱己軍的實力,另外就是解救被賊寇裹挾的百姓。這三個目的達到,那么接下來就是收回拳頭,等待時機了。
當他到南`京之時,柘皋河之戰的勝利消息也傳到了此處,故此他來拜訪方孔炤時,恰好遇到來父親這兒的方以智。一見到他,方以智便笑道:“來得好來得好,昨夜大人聽說了柘皋河之戰的消息,正高興著,還說你再來便要與你飲酒相慶呢!”
對于朝廷來說,柘皋河之勝,是難得的好消息,不僅僅是打了勝仗,更是沉重打擊了流寇氣炎,還嚴重削弱了流寇的實力。
而且在流寇逼近長江威脅南`京之時,這一戰也能提振南`京的士氣人心。
“是濟民來了?快快讓他進來,密之,你別在外頭纏著他!”
果然,方孔炤聽到俞國振來的消息,也極是歡喜,甚至可以說稍有些失態了。俞國振與方以智到了他書房門口,便聽得他的笑聲,緊接著,他自己也出現在書房門前。
他是長輩,又一向自持,這次迎出門來,當然是因為俞國振為國為民立有大功。俞國振慌忙行禮,連道不敢,方孔炤卻笑道:“你帶著二百人便敢向著流寇大軍沖陣的,還有什么不敢,莫非老夫比流寇還可怕么?”
“非畏伯父,畏忠義耳。”
俞國振小小地拍了他一記馬屁,果然,方孔炤更喜:“果然,史道鄰說你嘴尖牙利,倒不是全無來由…快進來與我說說前線之事,克咸雖是有信來,卻是語焉不詳,朝廷的塘報又不可信,恰好你這正主兒來了。”
俞國振進來用茶之后,便將柘皋河之戰的經過說了一遍,他沒有夸張,也沒有遮掩。方孔炤不比一般庸官,他雖然話不多,目光卻是極敏銳,人情練達世事洞明,許多時候,俞國振都希望能得到他的意見。
“你既無心出仕,將這功勞讓出也是好的。”聽得俞國振將功勞讓給了自己女婿孫臨,方孔炤倒沒有矯情,他略一沉吟:“此事是克咸承你之情了…不過,濟民,你為何就是不出仕?”
“伯父既是問起,小侄便實說了。”這個問題,俞國振也早就想解釋,以免方孔炤懷疑:“當今之世,實非小侄出仕時機。”
“哦?”
“小侄若是出仕,唯有武職一途,受制于人,奉命奔走。小侄性子狷介,豈是受庸官所制、濁吏所挾?但朝廷法令,天子之威,雖一刀筆吏,亦可為難小侄。”俞國振笑道:“伯父希望小侄出仕,無非是怕小侄這身本領不為國所用,但小侄倒是覺得,保持自由之身,更利于小侄為國效力。”
“你所說的為國效力,就是效仿虬髯客于海外自創基業么?”
俞國振在給方孔炤的信件中提到了他在會安的基地事情,對于他擅自在他國奪城占地,方孔炤此前雖未提起,心中卻是老大不快活,這一次直接問起,也不足為奇。
“道不行,吾將浮槎于海外。”俞國振先是說了一句孔子之話,當方孔炤捻須輕輕笑了一聲后,他便知道,自己錯了,比起掉書袋,自己哪里會是方孔炤的對手,因此不待方孔炤開口,他又飛快地說道:“小侄這也是不迫不得已,如前所言,小侄性情狷介,但又頗有些才氣,若不為人所用,必為人所嫉。既是如此,給自己留一條后路,并無大礙吧。”
“濟民,你這話說得有些過了吧,圣天子在朝,群賢畢集…”
“圣天子…今上雖是意圖振興大明,可是他晚生了三十年。”俞國振冷笑了一聲:“積重難返,天子又性急,這便給了小人幸進之門。”
聽得他議論崇禎,方孔炤咳了一聲,俞國振這才轉言其余:“便是朝中都為君子,也未必能容得下小侄。旁人不說,史可法私德豈非君子乎?但只因小侄不按他的心意辦事,不肯將自己家業獻出來,不愿交出《風暴集》與《民生雜記》,他便視小賊為仇讎,甚至不惜做出背后算計的勾當來。史可法自詡正人君子,又與伯父、克咸頗有淵源,替他謀奪小侄產業的張天如更是與密之、小侄都是朋友,又是如今聲名大盛的復社領袖。小侄算是怕了這些君子賢能,不敢居于故園,只能移居他鄉!”
“況且,小侄也是為了大明,為了我華夏!”稍頓了頓,他緊接著說道:“伯父可曾查過這些年的災異,陜晉一帶,已經連年受災,而且這兩年,災荒已經蔓延到了中原更多地方,否則為何流賊越打越多?以小侄愚見,這災荒只怕還會繼續擴大。若是擴大到江淮、湖廣,或者流寇打到江淮湖廣,我華夏萬民的糧食,當從何而來?”
方孔炤可不是那些愚蠢的官員,他目光敏銳,所見甚長。聞言之后,猶豫了會兒,然后凝神道:“你擔心湖廣江`西?”
“正是,流寇數度窺江,獻賊甚至已經數入湖廣,此兩地一亂,華夏億兆生靈,便要涂炭!”俞國振說到這里,聲音低沉起來。
方孔炤的瞳孔也猛然收縮了一下,在他眼中,仿佛看到了一個可怕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