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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漫看南國血如花(一)

  一住供精彩。

  阮福溪猛然站起身來,看著來使,咬牙切齒:“你是說…阮福瀾與阮有順逆亂,他們兵敗就死,而阮福渶繼承了國主之位?”

  “便是如此,這是國主給王叔的旨意。”使者呈上手中的東西:“王叔還請接旨吧。”

  阮福溪瞇著眼,他頗肖其兄,使者在他瞇視之下,雙股戰戰,只能強自支撐。

  “據我所知,國主矚意的繼承人,便是阮福瀾,如今國主身體不好,他根本沒有必要去謀逆,只需要等就可以上位。你認為,我會蠢到相信阮福渶的這個可笑的理由么?”

  使者垂下頭:“小人只是一介使者,奉上司之命傳信,其余事情,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啊哈哈,一概不知,說得真好…你們這些從逆的狗賊,來人,把他拖下去剁了,將頭給阮福渶那個逆賊送去!”

  阮福溪下完令之后,立刻有人將那使者拖走。他抿了抿嘴,眼中閃爍著兇悍和充滿野心的光芒。

  這是一個機會!

  他一點都不相信,阮福瀾會謀逆,在他看來,阮福渶謀逆的可能性更大,因為他的兄長,已經逝去的佛主,曾經給過他命令,若是阮福渶有什么異動,他要第一時間內將之平定。

  自出生起,他就是生活在兄長的陰影之下,對于兄長,他是真心敬服,但若說他就沒有一絲野心,那純是自欺欺人。現在,他的機會來了,兄長死了,兄長最器重并托以后事的兒子也死了,殺死他們的,卻是一個色厲膽薄志大才疏的侄子…

  那么,是他來繼承父兄遺業,擔當阮氏之主的時候了!

  “來人。調集軍士,隨我出征,我要討伐逆賊,我們的目標是——會安!”他看著周圍屬下,厲聲道:“阮福渶將他的主力留在廣南,這是我們的機會。只要奪取會安,便可阻止阮福渶主力去正營與之會合!”

  阮福溪的主意就是截斷阮福渶與其封地的聯系,只要能控制會安,那么阮福渶的勢力被一分為二,而南阮諸多觀望勢力便會紛起反抗。

  他手中有三千軍士。再加上臨時拼湊出來的,倒有五千余人,驅三十頭戰象。帶著火炮便逼近會安。在距會安十五里處時,他得到消息,一群明人占據了會安,而且這群明國人手中竟然還有阮福渶的命令!

  “果然如此,我道他阮福渶何時有了這般膽子,原來是與明國人勾結!”阮福溪又驚又怒:“有多少明人?”

  “明人軍士,約是有一千余,而勞工數目。卻足有五千…而且,他們,他們一夜之間。在會安港外掘出壕溝,筑起了城墻!”

  “荒唐,哪有這等事情!”阮福溪不驚反喜:“只有一千明人軍士。卻有五千勞工,這太好了!”

  他是真心認為這太好了,當初黎主能在大明官兵撤走之后立國,靠的就是來不及離開安南的明人吏員、工匠,要知道安南人懶惰愚頑,十倍于明人,根本及不上明人勤奮靈巧。這五千勞力落到了他阮福溪手中,哪怕只是用來開墾種地,也能極大增加他的實力!(此為史實,非作者種族歧視,事實上今日越南農業最發達的湄公河三角洲與紅河三角洲的開墾,特別是湄公河三角洲,都仰賴于中國人,這一點在越南人自己編寫的史書中都無法回避)

  可當他的大軍到了距離會安不過兩里之處,面對高達一丈的城墻,不由得愣住了。

  他可是到過會安,而且不只一次,自然知道會安雖然位居交通要沖,每年給阮主提供大量的稅賦,實際上卻只是一座小鎮,雖然有防備海寇的炮臺,卻并沒有什么陸上防御措施。而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這道城墻,不僅控制住通往會安的必經之路,而且足有丈余高,看上去也相當厚實,明人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便建成這樣的城墻?

  “監國,如今該怎么做?”

  部將的詢問,讓他回過神來,他定了定神:“既然來了,總得攻一攻城,這城墻只有一丈多高,大象一沖便塌了,怕什么!”

  安南多象,故此象兵極為普遍,就是阮福溪手中,也有三十頭戰象。此次攻會安,他傾巢而出,戰象自然也是帶著的。隨著他一聲令下,三十頭戰象當前列陣,然后長鳴著向土墻沖了過來。

  土墻之上,不少守衛臉色大變。

  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這一生中還是頭次見到大象,看到這龐然大物長嘶著隆隆而來,巨大的鼻子不停甩動,若不是新襄家衛嚴格的紀律約束,只怕不少人掉頭就要逃走!

  羅九河倒是鎮定自若,他飛快估算了一下,然后對身邊的俞國振道:“小官人且下去,靜待我的佳音就是。”

  俞國振笑了笑,然后拖過一條長凳,直接坐在城墻之上。

  “我看著你破賊。”

  他們二人的沉著感染了周圍的人,原本面色惶然的胡靜水,也平靜下來,臉帶愧色道:“也就是公子和羅局座,才能這般鎮定自若,小人…”

  “胡先生,你如今還自稱小人啊。”俞國振不滿地道。

  “呃,是職下。”胡靜水展顏一笑,掩飾不住心中的歡喜。

  他海商出身,雖然也算小有家業,可是這個身份是不可能科舉,也就無法走上仕途。但俞國振對他卻相當看重,直接許了他一個“會安市長”,顧名思義,這會安港,以后他便是長官,在他想來,至少是縣令級別!

  至于能不能守住會安,既然俞國振與羅九河都是一臉鎮定,他才不怕呢。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火炮聲響。

  “阮家二十年前便在會安請佛朗機人設了炮坊,炮坊里二十門火炮如今都落到了我的手中。”俞國振笑道:“既然有炮,自然要讓阮家嘗嘗自己造的大炮滋味。”

  火炮是直接架在城墻上向下轟擊,射程比起在城下自然是要遠一些的,胡靜水忍不住伸出頭去望,卻看到火炮的目標并不是已經逼到壕溝之旁的象,而是遠處的敵陣!

  因為所有的火炮都增加了照門,而炮手又是由俞大海操練出來的,因此二十門火炮齊發之下,整個大地震劇烈顫抖起來。至少有三枚炮彈,準確轟入阮氏軍陣之中,在阮氏軍中犁出三道血肉之溝!

  阮福溪大驚:“明人也會用炮!”

  他初時以為,幫助阮福渶的明人,不過是些海盜無賴,可現在看來,對方不僅會用炮,射擊的準確性還不差,這讓他意識到,此次會安之戰,只怕難以善了!

  戰象此時也到了壕溝之前,那些驅趕戰象的象兵,催促著戰象進入壕溝。壕溝里積著水,戰象才一下去,便紛紛發出凄厲的叫聲,原來那水下,竟然埋著無數尖銳的鋼矛!

  新襄別的沒有,可鋼鐵之精致,可謂甲于天下,故此鋼矛之堅銳,足以刺穿大象的腳掌。而大象體重極重,又不會跳躍,根本無法淌過這水下的鋼矛陣!

  即使跟在大象身后的步卒這個時候想要替大象將水中的鋼矛盡數清除,可等待著他們的,是城頭上密集的火銃彈子!

  阮福溪派來進攻的,除了三十頭戰象之外,還有近千名兵卒,他原以為憑借三十頭戰象,一輪沖鋒即使不能破防,也可以在試探出城中虛實后撤回,便是略有傷亡,也不至于傷筋動骨。

  但是,城頭上少說有三百枝火槍在噴射著死亡火焰!

  俞國振得了路易斯加西亞的幫助,以每枝五十兩銀子的價格,進口了五百枝蘇爾火繩槍,這些火繩槍,恰恰就是從會安偷偷運入新襄的。這種蘇爾火繩槍,不僅槍身較短、重量減輕,更重要的是,它能配發紙包子彈,這樣就極大地加快了火槍的裝填速度,使得短時間內射擊的次數激增!

  因此,密密麻麻的彈幕,讓城下的壕溝很快就變成了一條血溝。

  “該死,先撤,先撤!”

  阮福溪看到這一幕,不得不大叫著道。

  他為時已晚,他依為主力的象兵,只撤回來了三頭,其余盡數困在了壕溝之中,成了城頭的活靶子。而跟在象步之后的步卒,同樣損失慘重,在密集的彈幕之下,他們連用火銃弓箭反擊的余力都沒有,就扔下了幾百名傷員和尸體!

  “敵軍士氣已經動搖,小官人,家衛請求出城追擊!”

  羅九河在城頭向俞國振行禮請示,神情倒是甚為正式,不再是平時的嬉皮笑臉。旁邊的胡靜水心中一動,正想勸說不必追擊,卻看到俞國振點了點頭:“去吧!”

  守城戰獲勝,并不能徹底打消敵人的其余念頭,唯有野戰正面將敵人擊垮擊潰,才能讓這些貪婪的家伙意識到,他們面對的并不是他們能抗衡的對手!

  羅九河自己并未出城,隨著他的命令,城門大開,一隊隊明人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城頭的火炮第二度怒吼,這一次有了校正,射擊的精確度更增,阮福溪的部下才聚攏在一起,就又被一頓炮彈擊亂。逃回去的三頭大象,也有一頭倒楣地被炮彈直接轟中,雖然火槍槍子未必能轟破這大象的厚皮,可是炮彈則足以砸得它腦袋開火了。

  那大象慘叫著倒地,而另外兩頭大象,這個時候也被嚇得不聽控制,開始發了瘋一般的亂竄。雖然它們并沒有沖入阮福溪的陣列中,卻也已經脫離了戰場,轉眼間就不知去向了。

  而這個時候,出了城的衛兵,架起了板橋,跨過壕溝,在會安城墻下列起了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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