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舒`城教諭孫士美背著手,慢悠悠地從城墻處轉了過來,他臉上帶著笑,看上去極是輕松愜意。
仿佛近在咫尺的賊人不存在一般。
知縣章可試看到孫士美這笑容,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
“公燦兄,你當真有公謹遺風,曲有誤,周郎顧,羽扇綰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他迎了上去,向著自己的這位同僚拱手道。
“不敢當縣尊之贊啊,哈哈…”
舒`城縣乃是東漢末周瑜周公謹之故里,章可試以文韜軍略名盛一時的周郎比擬孫士美,這贊譽是極重了。但這并不是章可試的吹捧,他是知縣,官位高于孫士美,完全沒有吹捧他的必要。這是他真心所想,自從得知賊人圍廬`州之后,這舒`城縣的防備,幾乎有一大半,靠的就是這位教諭先生在支撐。(注:此前俞國振在城中設伏,閉三門留西門,以長矛刺流寇,在史實中就是孫士美之策)
“縣尊與教諭,正是一時瑜亮,相得益彰!”在章可試之側,他的幕客汪尚舜也笑著道。
汪尚舜字慕卿,與知縣乃是同鄉,精通律令,向來有決斷,章可試能毫不忌諱地將城防大權交與孫士美,他在其中出力不少。因此,孫士美也不敢以一般幕客視之,聽得他這話,拱手道:“我二人若是瑜亮,那慕卿先生就是魯子敬了。”
“說起來,流寇當中倒是有以‘曹操’為號者,若是來舒城,便應了地名,我等必立奇功。”汪尚舜笑道。
“奇功不敢說,保境安民,不令史參議和羅令專美于無`為罷了。”
“學生聽說,守無`為靠的是無為幼虎俞國振,卻不是羅之梅呢。”汪尚舜聲音略低了一些:“他封城獨留一門,禁細作謹門戶之舉,倒與孫教諭之策如出一轍――莫非俞國振即今之龐士元?”
他仍是以漢末英杰相比,三人都是大笑,對于就在廬`州的流寇,似乎并不以為意。圣堂 但三人自己清楚,他們這番做作,只是做給周圍的人看的,若是城中士紳軍民沒有了斗志,他們再有奇計,也守不住舒`城。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南城門處驚天動地的警鑼聲響起。
發覺示警之聲來自南方,三人面面相覷,然后猛然頓足:“巢`湖!”
賊人破巢`縣、廬`州,繳獲了不少船只船工,雖然賊人自己并不精擅水戰,但這些船工卻足以讓他們越過防備森嚴的舒`縣,直接去攻廬`江縣!
甚至直接去攻從無`為出來的史可法!
“方才的使者怎么說,史參議到了哪兒?”孫士美顧不得上下尊卑,大聲向章可試問道。
“距咱們不過十余里。”
“那么…來的應該是史參議,不管是不是,先緊閉四門,派壯士引史參議自西門繞入。”孫士美道:“縣尊大人,你督城中民壯,上城備敵,下官領官兵聚于西門,準備接應史參議!”
他當機立斷,吩咐得井井有條,章可試也不介意聽從他安排,應了一聲,便向汪尚舜道:“又要倚仗慕卿了。”
“學生受縣尊大恩,敢不效死力?”
孫士美說完話之后,便騎上了一匹馬,快馬向著城西方而去,而章可試則上了南城城墻,募得一勇士,以吊籃將之放下,迎著不遠處正在逼近的眾騎而去。
奔在最前的,正是那位曾指揮。
還隔著足有半里遠,他便揚聲大叫:“史參議來了,賊人就在后頭,還不速開城門,讓史參議進去,速開城門,速開!”
相迎的勇士大叫道:“三門皆閉,唯西門可行,史參議何在,速與我乘吊籃上城,大隊人馬,向西門去!”
那曾指揮已經到了城墻下,聽說三門皆閉唯西門可行,嚇得幾乎從馬上墜了下來,但又聽得可以乘吊籃,他頓時跳下馬,直接跑到墻下,大叫道:“放吊籃,讓本將上去,讓本將上去!”
那勇士跟在其后,見他這模樣,忍不住道:“史參議在哪,史參議未上,你怎么能上?”
“史參議…啊?”那曾指揮這個時候才清醒過來,回頭望了望,卻沒有看到史可法的身影,他哪里敢繼續呆下去,拍著城墻大喊道:“我乃史參議帳下指揮曾某,讓我上去!”
“慕卿,要不要放他上來?”城上章可試問道。《》
“縣尊何必問,這等人物,讓他繞城吧。”
章可試點了點頭,伸出頭來冷冷喝道:“本縣章可試,守城有責,閑雜人等,休在此喧嘩,爾乃何人,棄主帥于不顧,私自奔逃,若不依言繞往西城,休怪本縣無情,視為流寇同黨處置!”
隨著他的話,城頭頓時伸出一片弓手,十余張弓和數十竿火槍,齊齊瞄準墻下的曾指揮。
曾指揮見到這一幕,卻是半聲不敢出,此時尚未到武將跋扈之時,若是章可試狠下心來,殺了他這一個區區指揮,當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只能悻悻上馬,想到流寇隨時可能追至,也顧不得愛惜馬力,強行催馬便向著西城繞了過去。
但當他到西城城門時,仍然沒有立刻放他進來,守在這里的教諭孫士美根本不理睬他的叫嚷,直到他身后出現了別的官兵,這才一一放入。
即使放入,也仿佛是對著賊人奸細一般,弓弩火槍緊逼,絲毫未有懈怠。
直到小半時辰之后,史可法才親至,他進城后臉色陰沉,看著那個曾指揮,若不是此人是張國維親信,他當真想斬之以示威。
“史參議,還請清點官兵。”章可試向他建議道。
“好。”史可法微微閉了一下眼,有些痛苦地道。
不須清點,他就知道,自己的人逃散了許多,還未曾見到流寇,只是吳光龍帶來的消息,便讓自己的四千官兵作鳥獸散。他拼命收斂,才籠得這些殘兵。
清點的結果,如他所料想,四千官兵,隨他進入舒`城的,僅有不足三千,未見一賊,未發一矢,已經去了三分之一!
史可法黯然無語,這個局面,或許在俞國振意料之中吧。
他們入城之后才半個時辰,便見四周煙塵大起,草木之間,群鳥亂飛。又過了片刻,小小舒`城,便被數不清的賊人所圍困,數量之眾,簡直可謂撲天蓋地。
最初時史可法還強自鎮定,但看到賊人勢眾,再看舒`城,他的心頓時懸了起來。
無`為地已經是小城,這舒`城就更小,繞城一周不過一千零三十九丈,城高也只有一丈五尺,整座城池,唯南面臨河,其余諸面,幾無護持!
上任大半年時間,史可法尚未到過舒`城,直至此時,才知道這座位于交通要沖上的重要縣城,竟然幾乎無險可據!
“這城如何能堅守,須得有人相助…桐`城楊令年少才俊,得彼相救,當可破賊,可…有人敢去求援?”
史可法環視眾將,目光直逼那位逃得最快的曾指揮。那曾指揮卻看著自己的腳尖,恍若未聞,額頭雖是冷汗直冒,卻還非常堅定地絕不站出來。
“包某愿去求援,只是史參議,何不向無為求援?”包文達站了出來,現在出城求援,可謂九死一生,但若沒有援軍,更是十死無生!
“不必去無為,只向桐城求援就是。”史可法低聲道:“包行甫,也唯有你去,才能破開賊陣。”
“請貴縣為我準備一匹上好戰馬。”包文達向章可試道,他可是吃夠了張國維準備的駑馬之虧了。
“且慢。”就在這時,有一人出聲道。
說話的,正是教諭孫士美。他雙眼微瞇,看著史可法,這般直視,原是有些無禮,但史可法卻有些不敢與他目光相對。
“史參議,下官有一計,或可有益…請史參議屏退諸人,聽下官一言。”孫士美道。
史可法依言屏退諸人,孫士美仍然不放心,到了他面前,沉吟了會兒,突然開口道:“史參議,無為幼虎大名,下官早有耳聞,因為他到舒`城縣境殺賊,下官還與他打過交道。”
“與此時賊事何干?”
“此人壯懷激烈,絕非只護一縣之人,史參議與他爭執,可是他的計策?”
此語一出,史可法眼睛頓時瞪得老大,他盯著孫士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汗從他的額間冒起,過了會兒,史可法才勉強道:“何…何出此言。”
“下官也曾擔憂,俞國振私蓄精壯別有所圖,故此查過此人行事,他雖是囂張,也有些跋扈之舉,但所作所為,實在是有益家國造福鄉梓。此人桀驁不馴或者有之,卻絕非毫無大局之人。史參議又一向以國事為先,當不至以小怨壞大事。”孫士美又道:“故此,下官以為,史參議此行,或者是俞國振之計?”
史可法真的震驚了。
俞國振一直以來,給他的感覺,就是妖孽,所作所為,都出乎他的想象,應對流寇,更是奇計百出。史可法自己,是看不透俞國振的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卻沒有想到,這位孫士美,卻能將他與俞國振在無`為城中密議的計策推測出來!
也可以看出,這個孫士美,著實是對俞國振進行了一番調查,留意他留意很久了!
“孫教諭…此事絕不可泄露出去,若是泄露,只怕…只怕…”
說到這,史可法盯著孫士美,沒有往下繼續。
“是,故此下官方才要參議屏退左右。”孫士美聽到這,微微露出松一口氣的神色,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歡喜:“史參議,向桐`城求救,可是俞國振的計策?”
(欠大伙兩次加更了,我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