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滑膩膩的青草地上,呂巖感覺腳骨酸脹欲裂,本來柔軟的草葉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像鋸子一樣鋒利,每走一步都是痛苦的折磨,他開始想念營地中的那些黑色腐土,那才是骷髏們的最喜歡的土地。
背后一共還有五十四名灰骨,其他的都已經在連續三天的跋涉中散了架,能有這個數量剩下讓呂巖感覺很意外,因為在他的記憶中灰骨是十分脆弱的,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沒有進化成紅骨的話,是否能夠堅持到現在。
氣溫漸漸變高,戰骨們決定進行休息,灰骨們立刻像堆散架的骨頭般癱倒在地上,而紅骨們則堅持站著,他們在等待戰骨分配任務。
有二十個紅骨被派到臨時營地的最外圍去放哨,這片瓦瑪草原上并不缺乏一些善戰的人類部落,而這支骷髏小隊的戰力其實也就相當于二十幾個強壯的人類士兵,如果被游牧民族的騎兵纏上的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消滅干凈。
呂巖前幾天接到的任務都是放哨,今天卻沒有安排他放哨,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他。
“挑幾個灰骨,向西走十公里,看看有沒有人類的聚集地。”凱倫瓦爾的命令傳下來了,令呂巖吃驚的是,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任務,甚至可以說是死亡任務。
紅骨一個晚上最多能走五十公里,而在太陽高照的白天更是很難行進超過二十公里的距離,現在凱倫瓦爾居然要他在白天去十公里外探路,這往返二十公里可就是死亡之路了,前兩天都有一些執行這個任務的紅骨死在外面。
呂巖沒有說什么,挑了幾個最強壯的灰骨向西面走去,違抗戰骨的命令就等于死亡,他不認為自己有戰勝凱倫瓦爾的可能。
“忍受烈日是成為合格戰士的第一課,我已經給了你三天的緩沖期,要活著回來,不要讓我失望。”
凱倫瓦爾的聲音傳進腦海,呂巖感覺心中一熱,點點頭沖進了茫茫草原。
其實骷髏也是很需要水分,這個常識是他在三天的行軍中所學習到的,離開臨時營地后,呂巖就命令身后的幾名灰骨學著他不停的咀嚼草葉,雖然看起來好像在做無用功,但他知道就是這一招讓他的灰骨小隊保持著最低死亡率。
咀嚼草葉可以降低灰骨的死亡率,那么淺顯的道理,不知道為什么別的紅骨就是不肯學習,甚至大部分戰骨也懶得命令屬下這么做,呂巖覺得自己和別的骷髏有些不同,另外他覺得頂頭上司凱倫瓦爾也有些特別,但這區別在哪里,他卻說不出來。
雖然有保命招數,但也頂不住烈日下的急行軍,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呂巖感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要倒下了,而他身后的灰骨也已經倒下了一半,只有三個還半死不活的吊在他身后。
就在呂巖以為自己快要完蛋的時候,幸運女神又一次眷顧了他,在他前方出現了一個微型湖泊,或者說是一個小水潭。
伴隨著歡喜的咆哮,四名骷髏跳進了直徑不足十米的水潭中,溫柔的水元素并沒有種族歧視的習慣,細膩的水流輕輕洗刷著呂巖和三名灰骨的身體,帶走上面的灰塵和炎熱,同時也滋潤著骨頭之間干裂的關節。
呂巖帶著三名灰骨在水潭里泡了半個小時才爬起來,離開水潭的時候,他很聰明的磨平了水潭邊上尖銳的骷髏腳印,這是從一名戰骨身上學到的技巧。
得到滋潤的呂巖充滿信心的邁步向西前進,這一次意外之喜讓他看到勝利的希望,想到戰骨大人那句“活著回來,不要讓我失望”,他心里立刻有一絲激動,簡直有哼上一支小調的興趣,但就在這個時候,真正的危機終于出現了。
天邊綠色的草線上,有兩個小點出現,呂巖隱約看出是兩個騎馬的人類。
人類戰士?
在骷髏看來,騎馬的人類一般都是戰士,而只有戰骨級別的骷髏才有能力對抗戰士,即使呂巖已經是強壯的紅骨,甚至已經殺死過一名魔法師,但他仍然不是有所準備的戰士的對手。
逃跑?
拼命?
呂巖腦海中電光火石的閃過數個計劃,但顯然都不可能起作用,他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立刻就要變成一堆散落在荒野中的廢骨。
草原馬的速度很快,馬蹄落地的聲音和騎手的吆喝聲順著風聲隱約傳來,呂巖能夠思考的時間不多,騎手會隨時發現它們四名骷髏,他感覺生命正在一點點從手中流失,但卻還沒有找到應對的辦法,驚慌之中,他下意識的一步步向后退卻。
三名灰骨也發現了遠處的不速之客,它們的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吼聲,嗜血的本能讓它們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如果不是呂巖下命令讓他們不準動,它們早就一擁而上了。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呂巖又向后退了一步,這一次他的一只腳踩進了水潭邊上濕潤的泥地中,一只小青蛙在他的腳骨縫隙間躲過一劫,驚恐的連續幾個彈跳,跳進了水潭之中。
啊,呂巖靈光一閃。
“快跳進水潭中!”他用猙獰的低吼命令那些抑制不住沖動的灰骨們,把他們都趕進了水潭之中,然后他自己簡單的抹掉了水潭邊上的痕跡,也隨之跳進水里。
四米多深的水潭,足夠四具骷髏都藏在里面。
灰骨還在蠢蠢欲動,嗜血的本能讓這些愚蠢的灰骨們忍不住想要爬起來,呂巖很清楚當灰骨們爬起來的時候,他自己短暫的生命也就宣告結束了,所以他只能將它們狠狠的往水潭底部壓去,同時壓低了聲音不停的命令:“不準動!誰也不準動!”
“咯噔!咯噔!咯噔!”馬蹄聲越來越近,而且越來越慢,呂巖心里一陣發涼,難道對方已經發現了自己?
所謂望山跑死馬,呂巖的視力顯然還不錯,兩匹馬最后停在水潭邊上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水中渾濁的泥土落下了不少,從外面看起來水質還不錯,但又恰到好處的擋住了呂巖等四具骷髏的身體。
聽著頭頂傳來的嘩啦啦的水聲,呂巖知道騎馬者在給自己和馬匹補充水分,他大著膽子抬頭望去,圓形的白色潭頂除了兩個肥大的馬嘴外,還有一張滿是胡須的大臉,那張幾乎不輸于馬唇的寬厚嘴唇正在鯨吞潭水,一條猙獰的紅色刀疤在嘴唇邊上扭動,彰顯著這張嘴唇主人值得夸耀的武勇。
絕對是一名強壯的人類戰士,呂巖不由得暗自慶幸骷髏是不需要呼吸的,否則今天必死無疑。
“扎馬叔叔,這水怎么這么臟啊?”頭頂傳來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呂巖推測這個聲音主人應該不會超過16歲。
“哈哈”刀疤臉把頭猛然抬離潭水:“巴姆侄兒,你別看這潭水很小,而且有些不干凈,但它可是方圓百里之內最好的甜水潭,草原上水多的很,但能喝的卻很少,你要牢記每一處水源的位置,誰也不知道它們哪天就能救你的命。”
呂巖心中暗自回憶,前幾天的行軍中,骷髏們幾乎跳進過每一個碰到的水潭或湖泊,但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么水是不能喝的啊,看來人類和骷髏對于水質的要求是不同的。
“扎馬叔叔,為什么有那么多水源是不能喝了呢,難道草原上的水源不都是長天大神賜予我們禮物嗎?”
少年提出的這個疑問也正是呂巖心中的疑問,所以呂巖也仔細等待刀疤臉的回答,卻沒有注意到腳下有一只灰骨慢慢滑了出來。
“哼!”扎馬的聲音中透露出難以抑制的怒火:“草原上的水當然都是長天大神所賜,原本哪有什么毒泉毒潭,可自從三十年前西面漂來了那塊黑色大陸之后,邪惡的骷髏大軍就開始不斷侵擾我們美麗的草原,這些該死的畜生在碰到的每一處水源中下毒…”
呂巖聽的一頭霧水,他這幾天行軍中,從來沒有見過有骷髏往水源中下毒啊,骷髏們最愛做的事情不過是跳進水中消消暑氣而已,難道…呂巖正想到這里,忽然感覺到身邊一陣水流涌動,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名強壯的灰骨已經蹬著潭壁沖了出去。
“不好!”呂巖心中大驚,但已經來不及了,灰骨幾乎已經要沖出水面了。
呂巖必須趕快做出一個決定,是放棄那名灰骨繼續潛伏,還是干脆沖出去和兩名人類搏命?
“啊,扎馬叔叔,骨…骨頭!”
“是該死的骷髏,水里有埋伏!”扎馬的怒吼提醒了呂巖,人類都是狡猾的,當一名灰骨出現在水潭底部之后,人類難道會不對水潭仔細搜索一番嗎,到時候一根結實的木棍就能把呂巖和他的兩名手下敲碎,他唯一的出路就是趁機跳出去,給兩名人類突然一擊。
“進攻!”呂巖狂吼一聲沖出水面,但迎接他的是一張蒲扇大的巴掌。
扎馬先是一腳踢飛了第一名爬出來的灰骨,然后用巴掌將呂巖從潭水中煽飛六米遠,接著后面兩只灰骨的下場也差不多,被強壯的扎馬像小雞一樣拎了出來,然后狠狠的摜在地上,碎骨橫飛,幾乎完全散架。
呂巖這時候才看到扎馬的全貌,那是一名身高近兩米的大漢,穿著牛皮短褲,赤裸的上身有巖石一般結實的肌肉,累累的傷痕完美的詮釋了他的武力,呂巖沮喪的猜測,就算是自己的戰骨老大凱倫瓦爾在這里,恐怕也不一定是扎馬的對手。
扎馬身后,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從馬匹身上解下彎刀送了過來,雪亮的彎刀在手后,扎馬高大的身軀更顯得威風凜凜。
呂巖無奈的從地上站起來,三名灰骨都奇跡般的還活著,它們踉蹌著爬到呂巖的身邊,準備和一起做最后的死亡沖鋒。
“只是灰色和紅色的骷髏?”扎馬緊張的表情變得舒緩,甚至綻放出笑容:“巴姆侄兒,你雖然見過骷髏,但恐怕并不知道其中的分類,你仔細聽著,灰色的骷髏數量最多,但是他們就像是渺小的螞蟻,一腳就能踩死,紅色骷髏的數量要少一點,也要硬一點,但他們最多也就算是比螞蟻大一點的蝗蟲,多踩兩腳也就死了,當在草原上碰到這種低級畜生的時候,不用急著逃跑,因為你可以輕易的擊碎它們!”
少年使勁點點頭,但看到呂巖暗紅色的頭骨時,臉上還是難掩緊張的情緒。
“你們纏住他,由我來給他致命一擊!”呂巖當著扎馬的面給三名灰骨下達了命令,他沒有掩飾,也不知道如何掩飾,或者說他覺得在這么懸殊的力量面前,任何掩飾都沒有什么作用,他現在所做的,不過是在被踩碎之前最后拼一次而已。
“啊嗚!”呂巖狂吼一聲,沖向扎馬。
扎馬冷笑一聲,舉起手中的彎刀,他要一刀劈開這個狂妄的紅色骷髏,至于其他那三只灰色骷髏他根本沒放在眼里,灰骷髏的力量和十歲的孩子差不多大,根本不可能限制自己的動作。
但是…一陣突如其來的腹部劇痛讓扎馬渾身一顫,力氣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啊!”慘叫一聲,扎馬的臉上的血色頃刻間退卻,腳步踉蹌著后退了兩步。
三名灰骨撲上來抱住了扎馬,看起來堅硬的肌肉居然很無力,高大的扎馬被他們輕而易舉的推倒在地上。
呂巖腦中一片空白,來不及思考扎馬為什么突然變得外強中干,他高高的躍起到扎馬的上空,將右手手掌狠狠的朝扎馬的頸脖按去…
“噗嗤!”鋒利的骨針刺透了扎馬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