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蕩魔(十八)
小安忽然心中一跳，涌起一陣強烈的不安，飄然來到大殿外，向著李青山離去的方向眺望，能令她感到不安的人，除他之外，再無旁人。
山重水復，林海無邊，就算是她也看不到那么遙遠的地方，夕陽余暉染紅大殿石階，立足其上的她身姿飄然，衣袂隨風輕揚，越發美得不可方物，臉上卻籠罩著一層陰影。
她從須彌指環中取出云笈竹玉簽來，閉上眼睛，默默運轉《云笈七簽》，陰陽五行七種力量，煥發出七彩光芒，在手中交匯凝聚出一個七彩簽筒，絢爛的猶如萬花筒，映照天機命理。
默念李青山的名字，輕輕搖晃簽筒，開始卜算。
這陰陽家的手段，她并未因修行佛法而落下，反倒是隨著對《朱顏白骨道》的修行，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畢竟佛門最著名的六大神通，其中之一便是“宿命通”，白骨菩薩這個層次的佛門修士，不可能不修行，《朱顏白骨道》便專門有一部分是關于這方面。
她雖還不夠資格觸及太深的層面，但結合《云笈七簽》，也別有一番體會。
原本李青山憑著靈龜變，能夠隔絕大部分天機窺測，但他們之間的命運息息相關，猶如一體，能夠彼此感應。昔年李青山遭墨海龍王追殺而涅槃，遠在天龍禪院的她，便有著清晰的感應，關于他的卜算也格外準確。
再加上所要卜算的不是飄渺難測的未來，而是已經發生與正在發生的過去與現在，相關的訊息又極為豐富，連所在的大體位置都明了，是以卜算的過程極為順利。
剛剛閉上雙眼，便抓住了李青山那一條命運之線，為大兇之兆所籠罩。正陷入極大的危險與困境。
他似乎是被封鎮在某個地方，那里幾乎與世隔絕，哪怕是超越了空間的命運之線，都有一種斷斷續續的感覺。
“是中了魔域的陷阱嗎？”小安微微蹙眉，立刻便做出準確的推斷，握緊拳頭：“都是因為我！”
身上趨于平衡的佛光與火焰一陣紊亂，正所謂關心則亂。她幾乎忍不住要立刻趕往救援。咬著指結，令自己冷靜下來。
喃喃自語道：“我現在的狀態…就算是最佳狀態…沒用…不是一般陷阱…”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根據命數的啟示，雖然他身陷絕境。但短時間內還不致命，問題是如何才能幫他解除困境。
“求援？天龍禪院？鳳棲梧？大榕樹王？南越王？鮫人王？”
剎那間，千百種念頭劃過心海，不斷的排除、否定、選擇…
首先，天龍禪院是不可能的，現在霧州與青州還是敵對關系。
其次，鳳棲梧與大榕樹王或許會愿意幫忙，但他們都是草木類的精怪，本體不能夠輕易移動。有一定活動范圍。大榕樹王雖然能調遣霧州一些妖王。但不可能命令那些妖王去和魔民拼命。
南海那兩位鮫人王倒是會為了共淵而出手，但要取信他們絕非易事，而且一定會有一位鮫人王留守水晶宮，僅憑著一個鮫人王能起到多大作用，很不樂觀。
最后。南越王是最佳的求援對象，憑著銀龍王的強大破壞力，而且抵抗魔民也是他的分內之事，李青山掃蕩群魔，算是一直在幫他的忙，于情于理也當會出手相助，但亦有三成可能性不會出手。
轉瞬間便籌謀完畢，小安閃身來到如心修行之處，說明了情況之后，請她到野人山去向大榕樹王求援，唯有大榕樹王才能迅速聯系上南越王，并且說服他出手。
如心見小安面色肅然，且隱含著一絲焦急，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不廢話，立刻趕往野人山。
送走了如心，小安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又回到大殿中，心道：
“青山一直在平衡神魔，調和水火。而朱顏白骨，色相空轉，生死變化，亦是相生相克，白骨菩薩將一生佛門修為轉入白骨魔道，我何不一試，平衡這兩者。南越王未必出手，求人不如求己，唯有盡快度過第三次天劫，才能救他！”
懷著這樣一份執念，她將南海神尼留給她的那兩件法寶取出來，再陡然顯化出金身來，一共四只手臂，一手持骷骨念珠，一手持戒律經書，一手揮舞戒尺，一手握緊弒佛劍，血海幡豎于身后，噴出一條血河環繞金身。
而在金身之下，她的肉身也起了奇異變化：左半邊身子顯現血肉朱顏，不但國色天香，且露慈悲肅穆之相，佛光燦燦，腦后籠罩著一半光圈。
右半邊身子卻是嶙峋白骨，三昧白骨火縈繞其間，蘊含著千萬張痛苦猙獰的面目，顯現毀佛滅法，屠戮蒼生的冷漠無情！
一時間，善惡交替，佛魔并存，玄妙難以形容。
然對她來說卻是極大的危險，無論是以三昧白骨火吞噬佛光，還是被佛光鎮壓熄滅了三昧白骨火，對她來說都算是一條道路，不會有什么危險。
但是一旦試圖平衡兩者，讓他們共存，卻一下將她推到了最極端的狀態，不只是兩股力量相互抗衡，就連腦海中每一個念頭都在相互論辯。
她仿佛一枚被高高拋起的硬幣，正反兩面不斷反復，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追求的那個結果，卻既非正面也非反面，而是穩穩立住，其難度可想而知，一不小心便會徹底分裂崩壞的。
甚至根本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立住的可能性，畢竟就算是白骨菩薩，也是先佛而后魔。
然而無論是她心中的哪一面都沒有任何猶疑，在修行《朱顏白骨道》的過程中，她也曾一度陷入迷惑，是他憑著三五句話讓她明悟，不是那話語有多么的高深，甚至簡單直接的有些天真。
然而起到關鍵作用的并非在與話的內容，而是說話的他。
此生從未追尋過佛法的幽深玄妙，也從未沉迷于魔道的自在逍遙，只是想永遠的陪在他身旁，僅此而已。
一顆本心所在，一切佛魔都不能更改！
“南無阿彌陀佛！”“滅佛滅佛滅佛！”
她驀然睜開雙眼，兩種聲音同時響起，將雙手合十。
轟然一聲巨響，恢弘大殿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