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鮫人海市(十一)
至少傳功長老被氣得不輕，眼角抽出，面皮漲紅。他浸吟劍道四百年，一個年紀不到他十分之一的小丫頭來跟他比試也就罷了，竟然連劍都不用！這是什么，這是裸的侮辱。
殿中一片嘩然，修行者們面面相覷，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嵇長風心道：“果然不愧是混在一塊的兩人，就連這份狂性都是如出一轍！”
葉斷海的神情也冷了三分，對李青山道：“你是認真的？雖說是比試，真動起手來，只怕刀劍無眼，傷了這個小朋友！”
“比試！不是指點嗎？咱這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那邊那位長老，你怕不怕？”
李青山也沒想到小安會來這一出，心中不禁感慨“果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一代后浪推前浪”“我已經老了”等等。不過他絲毫也不替小安擔心，這丫頭的心思可比他縝密對了，既然敢這么做，就是有絕對的自信。
這話也就只有凡人才會相信，哪怕是有些歷練的江湖中人都不會信這個，更別說一代劍宗葉斷海了。
除非是雙方的實力相差太大，否則一柄神兵利器的作用絕對是決定性的。境界雖然不是沒用，但真到實戰的時候，拼的還是實力。一個精研佛法一輩子的老禪師，如果不練功修行，遇到老虎也只能求佛祖保佑老虎不餓。
以桃枝為劍，對一柄真正的寶劍。而且這寶劍的主人還是一位渡過二次天劫、煉成劍胎的劍修，怎么看都覺得是自尋死路。
“怕？老夫平生不知這個字是怎么寫的！”傳功長老眸中閃著寒芒，整個大殿的溫度都為之下降。
“我可以教你。”小安的聲音依舊是平靜的不帶絲毫感情，仿佛是真的以為傳功長老不會寫字。
“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廢話少說！我就來見識見識天龍禪院的劍法如何？”
長劍出鞘。一道紫光照徹大殿，伴有陣陣低沉的雷鳴之聲。
“此劍三尺七寸五分，名為‘紫電’。”
傳功長老衣衫無風自動，周身纏繞著道道電弧，右手橫劍于胸前，左手自劍鋒上虛撫而過，手與劍鋒之間，電流激蕩。
霎時間，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沉著冷靜，再無一絲怒色，一如手中之劍。
“此非劍也，桃花一枝。”
小安淡淡回道，與傳功長老的煊赫氣勢相比。她身上沒有半分氣勢，似乎還未出手就已完全落在了下風。
劍氣激蕩，狂雷將至，她的身形越發顯得纖弱。
唯有持桃枝的右手，煥發出淡淡的金光，若不仔細看，幾乎要忽視。不過在場諸人無論有多少敵意。眼力都還是有的，都看出那佛光的非同小可。
公羊先生心道：“她的佛門功法確實高深，放眼整個南海，除了那神秘莫測的南海神尼外。恐怕再沒一個佛門弟子能與她相比，不過可惜這是比劍。若她的實力遠高于對手也就罷了，可這個劍閣長老已是二次天劫的巔峰，除了上面那幾位。誰也不敢說修為比他更高。”
“最后問一次，你真的不換劍？”
傳功長老持劍而立。電光越發熾烈，發出嗤啦的聲響，他手中握的仿佛不再是一柄劍，而是從天上摘下的雷霆，扭曲顫動著隨時要脫手而出，擊殺敵人于頃刻。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一旦出手，必然是驚天動地的雷霆一擊，或許根本不需要第二劍，就能分出勝負來。
小安不言不語，輕輕搖頭。
剎那間，傳功長老消失了，大殿中只剩下一道紫電，人劍合一，積蓄已久的雷霆劍氣瞬間爆發，卻唯有電光一閃！
紫電細如游蛇，曲折游走，變幻莫測，卻又快到了極點。
殿中能看清這一道紫電的卻沒有多少，熾目的電光，咆哮的雷鳴，讓修為較弱的修行者，瞬間變得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心下駭然：“若是這一劍的目標是我，我豈不是必死無疑！”
縱然修為較強的修行者也露出凝重之色，“沒想到這傳功長老竟如此了得，南海劍閣一向不怎么看得上我南海修行道，并非沒有緣由啊，一個劍修加一柄寶劍的組合，實在是太恐怖了，簡直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就連那“七號位”也覺得，這傳功長老肯坐在他的下位，實在是不怎么重這些虛名的緣故，不然他真得要退位讓賢。
轟鳴聲許久才平定下來，小安仍站在原地，桃枝垂在身側，朵朵桃花飄散，似乎連揮劍抵擋都來不及。她帶著面具，讓人看不出她的表情。
傳功長老背對著她，站在十步之外，神情莊重肅穆，緩緩將紫電劍回鞘。
勝負已分！
修行者們都這么覺得，雖然他們大多數連那一劍都沒看清，不過并不妨礙他們對這一戰的結果做出評定。
還是那“七號位”感覺出不對，因為一向莊重肅穆，喜怒不形于色的葉斷海，竟然怔住了，一杯酒就這么停在嘴邊。
嵇長風與共淵的視線都落在小安的身上，露出訝異的表情，根本沒有去看更近處的傳功長老。唯有公羊先生望著傳功長老的臉，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樣的驚詫。
傳功長老的背影微微顫動，呼吸也有些紊亂。而那可惡的李青山抱臂而立，笑容越發可惡。
“李青山，你還笑得出來，他們比完了就該咱們了，我絕不排在最后一個，我要第一個跟你打！”藍長老瞪著眼睛對李青山道。
“好了，劍道已經指點過了，下一個就是你！”李青山道。
“你還敢說指點，莫不是腦袋進水了，方才若不是這老頭手下留情，這女娃娃已經死了！”藍長老指著自己的眼睛，表示看的很清楚。
“你…不…以你的年紀…不可能有這樣的劍道！”
傳功長老豁然轉身，神情激動而又衰頹，仿佛瞬間老了十歲，臉色蒼白無比，讓眉心那個淡淡的紅點顯得分外顯眼，這自然不是他自己點上去的。
“啊！這么說…這說不通啊！這老頭剛才人劍合一，根本就沒露出腦袋來！”
藍長老一臉愕然，他倒是看到了小安揮起桃枝，但和紫電的速度相比，簡直慢的太多了。
小安扶了扶面具，沒有說話。除了李青山之外，她向來不喜歡跟人廢話，在天龍禪院直接修閉口禪，現在也不想解釋什么。
李青山笑道：“我都說了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了，現在信了！不用真劍，是咱們無冤無仇，不想取你的性命罷了。”
沒有人知道，他說的其實是真的，不過這可不是什么境界的勝利，小安雖然是天賦奇才，但畢竟不是劍修，劍法再強不可能遠超浸吟劍道四百年的傳功長老。
這是實力的勝利，她手里雖然是桃花一枝，“心中”卻有一股蘊含著五絕仙人玄奧劍道的劍氣。
在交鋒那一瞬間，她運轉《朱顏白骨道》，由生入死，由色轉空，讓傳功長老勢在必得的一劍失去了目標，劍心如盲。而她借由這種狀態，將五絕仙人的劍道完全展現出來，幾如五絕仙人附體。若是尋常人，比如李青山，就算是煉化《三絕書》，也發揮不到如此程度。
傳功長老浸吟四百年的劍道，跟這種傳說人物相比，還差著十萬八千里，而用《三絕書》養了這么久的劍氣，也不可能比他普通一劍的威力還弱。
說白了，這是《朱顏白骨道》對劍閣功法的碾壓，是《三絕書》對紫電劍碾壓，那一枝桃花純粹是為了幫李青山氣人，她哪怕是空手也能贏，傳功長老敗的一點都不冤枉。
這一下，別說是傳功長老本人，就連嵇長風、共淵、葉斷海都被驚到了。
一直以來，“野人王”的風頭實在是太大，這個默默跟在他身旁的女子很容易被忽略了，哪怕是有傾世之姿、天才之名，一旦甘愿成為他人的陪襯，就難免讓人輕視。
然而再這一刻，再沒有人能夠小覷她，就算是上面那幾位，也不敢說自己絕對能接下這一劍。
特別是葉斷海，身為一代大劍宗，最明白這一劍的意義，他全力出手，一劍的威力也不過如此。
而且，這還是她只用了一枝桃花，如果她用的也是一柄寶劍，又該怎樣？雖然都知道這世界上天才很多，但這種連大境界都能無視的天才，未免太夸張！
在這方面，其實是他們錯估了小安的實力，因為《朱顏白骨道》的神妙，以及《三絕書》的特殊性，他們都沒看出小安是用了法寶的，而且是一件極強的法寶，以為是小安本身的實力。
其實小安也只能揮出這樣一劍而已，如果是正面對敵，哪怕是用弒佛劍，也沒辦法一劍斬殺大修士。
不過雖然是錯估，但卻不算是高估，十萬食骨巫民不是白殺的，她若是拿出真正的實力來，如傳功長老這樣的對手，本來就可以輕松擊殺。
大殿靜的針落可聞，方才跟李青山叫板的一眾修行者，表情全像是挨了一棍，感到一絲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