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9、不修理你修理誰

　　當方圓從翟新文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臉上已掛滿笑容。剛才，在翟新文的辦公室，方圓知道了自己今天把功勞歸功于翟新文的策略或者叫陽謀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至少，翟新文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產生其他的想法，保證了這件事在后面簽約及今后與東升集團有一些互動等過程中都能夠得到翟新文的全力支持。

　　方圓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來到了政策法規科。法規科四個人，一個也不缺少。看到了方圓，這一回四個人都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就在幾分鐘前，辦公室主任汪興邦已經來過了，于是四個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分管領導方圓又一次展露了才華，將一個艱苦的談判談成了經典傳奇。而且，汪興邦帶來了翟新文布置的任務，寫一篇工作情況匯報，向市委王國棟書記匯報。正在發愁這么難的匯報材料怎么寫呢，方圓就到了。

　　路正紅笑迎上前：“方局，歡迎來科里指導。”滕飛躍也緊走幾步：“方局。”路正紅到一邊給方圓泡茶，賈亮與婁剛也跟方圓打過招呼。方圓說：“滕科長，這依法治教示范縣的初審打分表制定得怎么樣了？”滕飛躍說：“方局，我們參照省里評選依法治教示范縣的標準，按照您的要求，逐條研究、量化。賈老師正在做呢！”方圓說：“我中午下班前，能看到初表嗎？”滕飛躍看賈亮：“怎么樣，老賈，能做出來吧。”賈亮說：“就算是神仙也做不出來的。省里的標準那么復雜，得一條一條地研究。”

　　看著賈亮的態度，方圓心里就有氣。方圓說：“省里的標準再復雜，標準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我提的要求很簡單，簡化成10條最重要、最突出的、最關鍵的點，分別作為打分一項，一項10分，滿分100分。這個要求，滕科長有信心提煉出來嗎？”滕飛躍問賈亮：“老賈，你能拿出來嗎？”賈亮沒好氣地說：“拿不出來。”滕飛躍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方局，我來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歸納出10個打分項。”方圓說：“關鍵時刻，科長的覺悟就是高。不過，占著位置不能承擔相應的工作，我看可以研究研究換一個能來做的人來做這個位置。”方圓拿起電話機，當著法規科四個人的面，撥了翟新文的內線：“局長，我是小方。我請求，下一次黨委會，研究政策法規科能夠勝任法制工作的人選問題，同時，建議安排賈亮同志到基層學校接受鍛煉。”

　　滕飛躍、婁剛、路正紅，還有賈亮，都幾乎是呆在當場。

　　方圓的話還沒有說完：“局長，這一次研究賈亮同志的調整，是我提出來的。如果得罪了賈亮同志，與您沒有任何關系。既然我分管政策法規科，我就希望，每一個崗位的同志都是來之能戰，戰之能勝，都是能夠勝任工作，并能出色完成工作的，在緊急的工作面前，不叫苦，不叫累，加班加點也能在規定的時間里完成好應該完成的工作。如果頂著這樣的位置，不能按時完成工作，這樣的同志，就應該調離。我的觀點是：中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或許有的人有一定的工作經驗，但地球離了誰，照樣轉！我相信，從基層學校調一個教導主任或德育主任或在學校的層面分管依法治教工作的同志，想來的同志還是很多的。即便是從其他科室調一個同志過來，也相信有人愿意過來。”翟新文說：“小方，不要激動。我馬上就來法規科。”

　　這個時候，賈亮是真害怕了。心里對方圓恨之入骨，卻又怕得要命。要是自己真地到了基層，那就是發配過去的，以前在局機關時的榮耀將全部失去，就是在學校也會被人家瞧不起，更何況自己已經習慣了機關這相對于基層繁忙一片的悠閑工作環境，到了學校，肯定事情很多很雜，工作壓力大，也很累。更重要的是，以后到市教育局來辦事，就不是給別人臉色看，而是看人家的臉色，是個人也是基層學校干部的“領導”啊！以后評選東州市依法治教示范學校、評選東州市依法治教示范縣，或者各類個人的、其他類型與法制工作有關的市級集體榮譽時，自己被人恭維，被人尊敬，甚至還可以收點小禮的中心感、榮譽感，將全部失去。他站在那里，看到方圓刀子一般的目光，寒冷得像冰，冷酷得似霜，再也不敢看方圓一眼。

　　翟新文推門走了進來，面容嚴肅，他狠狠地瞪了賈亮一眼，對方圓說：“小方，是怎么回事？”方圓把準備明天到下面區縣檢查依法治教示范縣準備情況的事情向翟新文作了匯報。方圓說：“我這幾天一直發愁，五選一，不好選啊！選了誰，另外四個縣、區都有意見。所以，我的觀點就是有一個科學的、規范化、可以量化的表格，去一個區，就進行客觀地打分。誰的分數高，就推薦誰。這樣的話，即便是另外四個縣區沒有選上，只能怪他們自己沒有準備好。今天早晨7點，我將這項任務布置給了滕科長，結果具體負責這件事的賈亮，到現在連個初步表樣都拿不出來。我問他，到中午吃飯前能不能拿出來，他說省里評選依法治教示范縣的要求很多，要一條一條地研究，就是神仙也拿不出來。我問滕科長，如果他來做，中午之前能不能拿出一個初表來，滕科長說可以試一試。這樣的事情還有多么復雜嗎？標準是細致的，但我們可以歸納，可以提煉，把最重要、最關鍵的地方提溜出來，量化一下，就成為打分的主要依據。局長，有幾句話說得很粗俗，但很在理兒。這明天就要用這張表了，下午我還想參與，與法規科的同志一塊研究研究，讓其更加合理，更加科學，這都是火燒眉毛的事情，賈亮工作了一上午，現在連個表樣都拿不出來，這像話嗎？賈亮，我來問你，如果你正在河里洗澡，忽然看到一條鱷魚來了，你還有時間去考慮穿什么褲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再離開嗎？你還能慢條斯理地說：鱷魚，你別咬我，我要先研究研究，是先穿褲子，還是先穿上衣，這個問題很復雜，需要一條一條地研究，到中午之前我還研究不出來，所以你也不要逼我，就是神仙來逼我，我也研究不出是先穿褲子還是先穿上衣的問題。”

　　路正紅和婁剛實在忍不住，路正紅是捂著嘴笑，婁剛則轉過頭去。賈亮心里恨方圓恨到了極致，但卻沒有辦法反駁。如此尖刁刻薄的話，不正說明了方圓就像這鱷魚一樣嗎？不，方圓比鱷魚還要兇殘！

　　翟新文也覺得方圓話過于尖銳一些了。在黨政機關里，同事關系可不能這樣處啊！翟新文想批評方圓，但想到方圓是這樣支持他，而且方圓的背景在那里擺著，翟新文忍住，沒有批評方圓。翟新文問賈亮：“我來問你一句，你中午前能提溜出10條，制成一個表格嗎？”賈亮知道這是最后的機會：“我能，我一定盡力。”

　　方圓現在是極度厭惡賈亮，冷眼看著賈亮，問道：“為什么翟局長問你能不能完成，你說你能；為什么我問你能不能完成，你說就是神仙逼也完成不了？賈亮，請回答這個問題。”

　　賈亮能說什么？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啊！站在那里，閉緊了嘴，一言不發。方圓的批評絲毫不留情面：“我看你這個人就是戴著有色眼鏡，看人下菜碟。翟局長的指示，立刻照辦；我說的話，你可以有一百個一千個理由，你這分明是藐視分管領導，瞧不起我來分管政策法規科嘛！”

　　賈亮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方局，我，我，我沒有瞧不起你。”方圓冷笑：“事實勝于雄辯。蒼白的辯解，只會增加你的可笑！”

　　翟新文給方圓遞了一個眼色，說：“賈亮，先把這個打分的表格做出來。小滕，你把把關。”滕飛躍連忙答應：“好的，局長。”翟新文說：“如果這一份表格都制作不好的話，那么賈亮你就直接考慮去學校吧；如果你今后還犯類似的錯誤，去學校是你唯一的選擇。工作做不好，做人也做不好的話，就算是有人很關心你，也幫不了你，賈亮，我說的話，你明白嗎？”賈亮說：“明白。”翟新文說：“我看你上一次的檢討書白寫了。今天，在完成這個打分表之后，你再給方局寫一份檢討吧。”賈亮說：“是。”翟新文這一回把話說得很透：“這份檢討書，決定著你是留下來還是去學校。你自己看著辦吧。”方圓說：“局長，檢討不檢討，道歉不道歉，我覺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這份工作干好。如果工作不能按時完成，不能高質量完成，那么就是給我一百份檢討，我留著又有什么用？”翟新文沒有回答方圓的問題，對方圓說：“你跟我來辦公室吧。”

　　局長室，翟新文把方圓請到長沙發上坐下。翟新文坐到了方圓的對面，說：“小方啊，你朝氣十足，工作有魄力，有銳氣，是一個干事創業的好苗子，這一點我是充分肯定的。”方圓知道，這是先表揚再批評的通常開頭。果然，翟新文說：“但在許多時候，機關工作不能這么做。我年輕的時候，也像你一樣；但經過這許多年的磨練，現在也失去了很多的棱角。當然，該堅持的原則還是要堅持，該做好工作，還是要做好工作，這個不能丟，至于為人處世，則四平八穩得多。”

　　方圓恭敬地說：“謝謝局長的教誨。”翟新文說：“賈亮已經四十多了，為什么還是一個副主任科員？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滕飛躍還不到四十，已經是科長，這也說明問題。但滕飛躍在一定程度上，還不能完全領導得了賈亮？為什么？滕飛躍沒有人事權！我對賈亮的工作也是很不滿意的，但我擔任局長兩年來為什么沒有動？韓素貞當教育局局長4年多，為什么也沒有動賈亮？這都是有原因的。賈亮的叔叔，其實就是以前分管教育的副市長，是在鄧市長之前的分管教育副市長。有了這一層關系，誰在動賈亮的時候，都會考慮考慮。雖然賈市長已經退下來了，但幾分面子還是要給的。給幾分面子，就是把賈亮還留在教育局里；至于提拔，韓素貞沒有提拔，我也沒有提拔，這原因也是一樣的。”方圓說：“在翟叔叔面前我不說假話。既然讓我分管政策法規科，我就想把這個科分管好，多為教育局發展出力，多為翟叔叔分憂。但我一開始就發現，似乎難以領導滕飛躍、賈亮，連婁剛都有些不服氣。只有路正紅對我最尊敬，平常的工作也做得最到位。所以，在周例會上，我對滕飛躍的不匯報，當眾點出，其實我知道，真正導致滕飛躍不匯報的是，賈亮是始作俑者。這就更加堅定了我要動賈亮的決心。動了賈亮，就能讓滕飛躍收心，讓婁剛服心，再來一個能夠頂得起來的新同志，肯定是抱著一顆感恩的心。我之所以嚴厲批評賈亮，說是叫殺雞給猴看，話有點過分，但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初步樹立起自己在法規科的威信，還是必須的。其實，得罪人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干啊！”

　　翟新文忽然想明白了，為什么那么大的第五中學，方圓管起來是游刃有余，原來根子在這里啊！翟新文說：“情況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如果你一定要動賈亮，那么就在下一次黨委會上提出來吧。我想，不滿意賈亮的黨委成員，肯定不少，估計通過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賈副市長問起來，我替你解釋解釋。我的態度是：能放賈亮一馬，還是要放他一馬，不過，如果真上了黨委會，我肯定會支持你的。”方圓說：“謝謝。”翟新文說：“你分管法規科，新遞補的人選也由你來確定吧。”方圓說：“謝謝。人事權在翟叔叔這里，人選還是請翟叔叔來決定。我相信，如果要動賈亮，翟叔叔一定會選擇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翟新文笑了：“你呀，你呀！好啦，去吧。”

　　方圓再一次返回了政策法規科。科里的四個人都站了起來迎接方圓。方圓說：“滕科長，我是想要一份有相當科學含量的打分表。給你多一點時間，下午2點之前完成。賈老師現在心緒不寧，我看這份表格就由你親自來做吧。”滕飛躍說：“好的，方局。”方圓對路正紅說：“路老師，這一次王書記要出席東州5中獎勵基金的簽約儀式，各新聞媒體都提前打好招呼。雖然沒有確定是哪一天，但那一天到了，務必東州市所有的新聞媒體全部都到。”路正紅說：“好的。方局，王書記要出席，分管教育的畢市長來不來？如果兩位領導都來的話，我正好可以借兩位市領導的頭銜，讓各新聞媒體的記者重視這件事。”

　　方圓忽然想到，這么大的事情，還沒有跟畢全力說呢。方圓說：“一個王書記，足以讓所有媒體派最有代表性的記者來。”方圓又對婁剛說：“翟局長的工作匯報是由你來執筆吧？”婁剛說：“是的。”方圓說：“一定要寫好。寫好之后給我看看。”婁剛此刻已經完全被方圓震伏，規規矩矩地回答：“好，方局。寫完后我請您審閱。”方圓看看滕飛躍：“婁剛的稿子你該把關還是要把關。當然，明天起，你陪我到下面區縣檢查一下依法治教情況。過幾天開局長辦公會，你來匯報檢查的情況。”滕飛躍說：“好。”方圓對路正紅說：“路老師要是沒有特別重要的工作，也可以跟著去，幫著滕科長，把檢查工作做細致。”路正紅心花怒放：“謝謝方局長。”方圓說：“獎勵基金的簽約儀式結束后，你要引導記者，多采訪采訪翟局長，多采訪采訪東升集團的董事長安東升。我的意思你明白嗎？”路正紅說：“明白。我還會要求媒體記者多采訪采訪方局長。”方圓說：“我拒絕接受采訪。翟局長、安董事長，這才是真正要采訪的對象。”路正紅說：“是。”

　　這個時候，方圓似乎才想起賈亮。他看著賈亮，說：“你專心寫你的檢查吧。檢查不深刻，不能深刻檢討自己的錯誤，不能認真反思以前在工作中的懈怠，以及在工作中以評選市級與普法有關榮譽稱號時的一些錯誤，不能表達出今后決心做好工作的態度，你就等著到基層學校鍛煉吧。我方圓做事，不看誰有沒有什么關系，就看這個人能不能把工作做好，能不能獨當一面，把擔當的責任擔當起來。賈亮同志，你好自為之吧。”

　　方圓揚長而去。滕飛躍、路正紅、婁剛這個時候，已經徹底地屈服于方圓的強勢，再也沒有半點抗拒之心或不服氣的心理。而賈亮，愣在那里，腦袋根本想不透方圓為什么會這樣針對他。他要給叔叔打個電話，雖然他越來越不想去求叔叔。叔叔對于賈亮四十多歲了，連個科長都沒有當上，徹底失望。這個扶不起來的侄子，傷透了賈前副市長的心，每一次見賈亮，都忍不住數落賈亮一番，讓賈亮根本不愿意見叔叔，實在是太丟面子的事情。但現在這個關鍵時刻，就是挨罵，也要找叔叔啊！

　　方圓回到辦公室，立刻給畢全力打電話。用辦公室的電話撥過去，過好久也沒有人接。方圓忽然眼睛一亮，拿出手機，給畢全力撥過去。鈴聲響了兩下，畢全力親切的聲音就通過無線電波傳了過來：“方圓啊，找我什么事？”嘿，有意思。方圓恭恭敬敬地說：“畢市長，打擾您的工作了。有件事，我要向您匯報一下。”

　　在畢全力的面前不說假話。方圓如實地把參加東升集團的宴請，安東升說設立東升獎勵基金，并說王國棟書記將參加簽字儀式。方圓說：“畢市長，王書記是安東升董事長請的。今天上午，經過協商，東州第5中學與東升集團達成了協議。近幾天，就可能舉行簽字儀式。安董事長說，他與王書記聯系，我估計，王書記肯定出席。”畢全力問：“是剛剛協商好的嗎？”方圓說：“是的，是今天上午。我已經向教育局黨委成員們作了匯報，匯報也剛剛結束。”畢全力說：“我知道了。王書記出席簽字儀式，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方圓說：“是的。所以我在第一時間向您匯報。”畢全力說：“你做得很好。剛才那個固定電話號碼，也是你的嗎？”方圓說：“是我在教育局辦公室的電話。”畢全力說：“以后你再用這個辦公室電話給我打，我就接了。”方圓說：“謝謝畢市長。”畢全力說：“新學期，好好干。很多人都在看。”方圓說：“謝謝畢市長關心，我一定努力把工作做好。”畢全力說：“我相信你。”

　　與畢全力通了話，方圓的心事已了。忽然想起，如果翟新文知道自己跟畢全力通過氣，翟新文會不會有什么想法？做人難，就難在人際關系上。方圓想了一想，再一次走進翟新文的辦公室。方圓說：“局長，我又想起一件事，向您匯報一下。”翟新文笑著說：“說吧。”方圓說：“既然王書記要參加簽字儀式，那么畢市長、歐主任、孔主席三位分管的市領導是否參加？”翟新文點點頭：“小方啊，這件事我已有考慮。把你分管的工作做好，這才最重要。”方圓聽出了翟新文的話外之音，說：“是，局長。那我走啦。”翟新文點點頭，目送方圓離開。看著方圓的背影，翟新文若有所思。

　　好忙碌的一個上午啊！方圓回到辦公室，伸了一個懶腰。看看時間，已經11點半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今天，又要去機關食堂吃飯！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