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2、在其位謀其政

　　宋云生有非常關心的幾件事。一個東州新港建設，一個是城區快速路建設，再一次就是舊城改造，是宋云生最最關心的三件大事。東州新港，對于東州這座以外經貿占據產品市場90％的城市來說，如果進出口全部轉移到東州，而不是繞道上海或寧海來出口，對于東州來說，是會不會被人牽住了牛鼻子的關鍵問題。“興港立市”已經成為宋云生渴求在較短時間內取得顯著政績的關鍵所在。東州的地理位置很是微妙，中國最大港口上海和中國最大貿易口岸廣州之間，星羅棋布地排列著若干港口，其中，深圳港集裝箱吞吐量已超過1000萬標準箱/年，而寧海港貨物吞吐量已經超過1億噸，成為國內僅次于上海、秦皇島、青島、天津的第五大港口。當然，寧海港也有其缺陷，就是礦石進口占其貨物總吞吐量的80％以上，與秦皇島港的煤炭出口占其吞吐量的9成以上極其相似。這其實就是機遇啊！在上海與廣州之間，特別需要一個支線中樞港，只要找準定位，立足外經貿，東州港一定會從一座吞吐量幾千萬噸的中小港口，成為吞吐量過億噸的骨干大港。

　　城區快速路建設，也非常重要。宋云生了解東州的過去，曾經在90年代，全國各城市的出租車，都是捷達、夏利、桑塔娜的時候，東州市的出租車主力竟然是意大利菲亞特公司的小甲殼蟲，一時間成為全國的笑談。其實也不能怪這座城市選用甲殼蟲，主要是東州城區的道路狹窄、彎多，大出租車穿街走巷，很是不方便，還是小菲亞特更實用。但一座城市，不能永遠都停留在甲殼蟲時代。要建設國際性的大城市，出租車的檔次也是城市形象的體現。宋云生曾經去過德國訪問，在法蘭克福，在慕尼黑，這樣的世界性大城市里，在中國人民看來都是豪華車檔次的奔馳轎車，竟然就是滿大街出租車的主力！東州市倒不希望滿大街都是奔馳出租車，但至少也應該以新捷達、新桑塔娜以及那么多的通用、現代、本田、豐田、雪鐵龍等車型可供選擇吧！

　　舊城改造，在前任崔書記任上，就已經開始大刀闊斧地進行，但市區拆遷，情況并非一刀切可以解決的。這幾年，崔書記留下的后遺癥正在發酵，關于城區拆遷的信訪案件層出不窮，分管信訪工作的副書記時明祥，估計現在也有一點焦頭爛額吧。但舊城改造不能因為有這些上訪事件就停止，畢竟如果中央領導、省主要領導來東州視察，看到城市破破爛爛的，就會認為自己這個市長做得不稱職，就會覺得自己這個市長很無能，這絕對會影響到進步。看看全國，有多少城市都是因為把城區面貌大改觀之后，市主要領導快速晉職？遼東省的那座海港城市，到現在為止，居民人均收入并不高，跟東州都不在一個檔次，但90年代在任的市長，強力推行舊城改造，建設大花園、大廣場，帶動了表面的大繁榮，結果，從市長到省委常委到省長到部長到直轄市市委書記到中央政治局委員，一路走來，像坐火箭一般，現在，在這座中國最大直轄市，又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了“建設森林城市”的新口號，讓這座相對貧困的直轄市力爭步步有樹，步步有花，步步有綠，步步有景。雖然客觀上必須承認，城市的綠化、美化有助于人民生活環境的改善，但是，這又何嘗不是為了“好看”。時至至今，遼東省這座海港城市的居民實際收入水平在全國大城市里仍位居后列，但漂亮的城市面貌，卻讓這位市長一路高升。在宋云生的心里，這就是非常好的榜樣。宋云生渴望著在改變東州市城市面貌方面，在5年任期里，有一個大的改變！更何況，舊城改造是作為政績也好，是作為改善民生也好，至少老百姓的居住條件改善了嘛。

　　作為市長，在其位謀其政。當然，宋云生把關注點放在了東州新港、快速路、舊城改造方面，也有其特殊的考慮。有錢不是萬能，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啊！自己作為正廳級干部，一個月的收入也就是9000多元，那么多的消費支出，那么多的“禮尚往來”，如何能應付得來？更何況，工資卡宋云生從來不用，早就交到老婆手中。對于宋云生來說，必須有“合法”的收入來源，才能支付龐大的開支，別的不說，僅這個小妹妹倪潤清，一個月的花銷從來沒有低于3萬，在其“表現”好的時候，自然還要另外獎勵，一次打賞5萬、10萬，也算是家常便飯。錢從哪里來？誰承建東州新港，誰承建城區快速路，誰攬得舊城改造某區片的權力，如果還不“懂事”，那怎么能行？更何況，東州新港要完全建設好，至少要投資30億，而城區快速路一期竣工建設，也需要10個億，舊城改造，更是一塊大蛋糕，在土地就是金錢的當今時代，多少開發商、房地產商都把目光盯在了舊城改造這塊大肥肉上！更關鍵的一點，舊城改造是一個多贏的局面，地方財政收入會大增，開發商、房地產商也會大獲其利，居民實際居住條件會明顯改善，而有關的利益攸關方比如自己這個市長，自然也會得到其應得的利益。對于宋云生來說，看重的不僅僅是這些，還有城市面貌翻天覆地的變化所帶來的視察效應，才是宋云生最最關注的。

　　宋云生拿起電話，撥給東州市港投集團總經理：“老李，我是宋云生。”李權接到宋云生的電話，就有些頭大：“市長，您找我？”宋云生說：“新港的建設，你的功勞很大。”李權說：“是市長信任我，把這個攤子交給我，我一定盡心盡力。”宋云生說：“建設情況怎么樣？”李權說：“目前主要是融資比較困難。當時市里定了調子，市財政帳面上不出一分錢，要靠港投公司自己想辦法。現在，正是東州新港建設的關鍵時期，欠工程款比較嚴重，還請市長能協調一下，給個政策或撥一部分款項。”宋云生說：“我也沒有錢。這樣吧，下午，我召集財政局、建管局、地稅局的同志開個協調會，你也參加。看看能不能想些辦法，先解燃眉之急。新港的建設，總是要立足于市場化融資，近期我也準備到省里跑一跑，到上海港去跑跑，到香港去跑跑。老李啊，市場化融資，就要是爭取國際化大財團，特別是與港口有關的大財團支持。我有個提議，到香港，要努力爭取李嘉誠先生的和記黃埔支持，建設和記黃埔專用碼頭；到上海，看能不能爭取上海港集團到東州新港建設專用碼頭。到省里，到國家交通部，其實爭取不到非常多的資金，也不一定能爭取來，但我們不能放棄努力。你作為港投公司的總經理，更是要想方設法啊！”李權說：“市長，我還有個想法，能不能與有關的外貿大企業特別是出口型的大企業支持，他們是不是也可以建設專用碼頭。市長您知道，現在的資金需求量太大。但與這些大企業打交道，他們架子很大，還需要市長支持。”宋云生說：“你列一個企業的名單，下午開協調會帶過來。”李權說：“好的。市長，我看了一下其他城市的融資手段，像天津，城市資產負債率已經達到300％，能抵押的全給抵押了，中國人民銀行前行長戴市長到天津上任后，全是大手筆。我有個想法，市委市政府辦公大樓，是否可以抵押？”宋云生吃了一驚：“這個，讓我再考慮考慮。”

　　在東州東升集團，市委書記王國棟在東升集團董事長安東升的陪同下，視察了這家在東州經濟社會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工廠。作為與納斯集團相提并論的最大民營企業和最大出口企業，東升集團歷來在市領導中的地位非同尋常。今天，王國棟來東升集團，也是帶著許多的目的而來。今年，面對宋云生的“大興土木”，王國棟很是無奈，但作為東州市的當家人，面對因為“大興土木”造成的財政困難，不可能不憂慮。東升集團是納稅大戶，企業效益的好壞，決定著納稅的多少，而稅收的多少，直接影響到東州市的和諧與穩定。東州這座城市，有其特殊性，就是民營經濟占全部經濟的比重已經超過了95％，而像上海、青島等大城市，國有經濟都占有支柱地位。像上海，寶鋼集團、上海汽車、江南造船廠等國有大企業集團；像青島，海爾集團、海信集團、青鋼集團、青島啤酒、青島雙星等企業，都是支撐當地經濟的核心企業，而且全部都是國家控股或按照國有控股方式管理（指海爾）的大企業集團。在東州，竟然找不到一個有這樣規模的國有企業或國有控股企業，最大的幾家企業集團，全部都是民營。對于民營企業，黨委、政府的控制力基本沒有，有的只能是監控、引導、支持。對于民營企業中廣泛存在的偷稅、漏稅、避稅等，王國棟一直感覺到，這是東州經濟社會發展中的一個痼疾！這與前些年的領導倡導的“藏富于民”政策有很大關系，結果呢，東州的老百姓里，富翁比比皆是，但窮人還是窮人，城市的GDP上不去，城市的地方財政收入上不去，而東州炒房團、東州炒煤團、東州炒股團等，卻持有幾千億的資金，在全國各城市、各區域到處亂竄，給當地的經濟造成不可低估的影響。他們持有這么多的錢，都納稅了嗎？王國棟想改變這一現狀，但卻發現無比艱難！這一次，王國棟準備到東州市及下轄的區縣所有的納稅大戶走訪調研，就是要嘗試著扭轉東州市面臨的財政困局。節流已經無法滿足東州市大建設、大發展的需要，必須要開源。這個宋云生，只知道花錢，卻不知道聚錢，唉！想到宋云生的強勢，王國棟心里就禁不住嘆氣。只是希望，宋云生能夠牢記黨性修養和廉政要求，不要誤入歧途就好。

　　在東升集團總部中心會議室，王國棟與東州集團的副總以上干部座談。安東升說：“感謝市委王書記在百忙之中來東升集團視察指導工作。這對我們來說，是莫大的鞭策和鼓舞。懇請王書記為東升集團的發展提出富貴意見。”王國棟笑著說：“安董事長是我市知名的企業家，東升集團是東州市乃至清江省最知名的企業集團。我記的有這樣一句順口溜，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東升牌縫紉機’，充分說明了東升集團的影響力。所以，今天來我東升集團，就是向東升集團的安董事長和同志們學習、取經來了。東州市國民經濟的95％來自民營公司，如何壯大東州市的民營經濟，是我這個市委書記必修的課程。我一直有這樣一個期望：期望東州市的民營經濟能夠健康穩定快速發展；期望東州市的民營企業能夠涌現更多的像東升公司一樣的有市場、有技術、有實力的大企業集團。多年以來，東升集團為全市的民營企業樹立了良好的榜樣，我代表全市人民，向安董事長、向東升集團，致以誠摯的敬意！”

　　安東升笑容滿面：“王書記太客氣了。我們東升集團其實還有很多的不足，也歡迎王書記給我們指出來，我們進一步改進工作。”王國棟說：“東升集團是東州市民營企業的一面旗幟。我有這樣一個設想，就是定期組織東州市的民營企業負責人，到東升集團來參觀、學習、取經，進一步壯大東州市的民營經濟，期望引導更多的民營企業能夠像東升集團一樣，具有全國、全世界的影響力。不知道安董事長是否歡迎？”安東升說：“王書記組織的，我是一定歡迎。不過，我很忙，有的時候恐怕不能親自接待。”王國棟說：“這倒不必安董事長親自接待，有人能引領一下，介紹一下就可以。”安東升說：“在不影響企業正常生產的情況下，我還是非常歡迎的。”王國棟聽出了安東升并不情愿，但并不理會：“那就這么說好了。東州市的中小民營企業，太需要學習學習東升集團的經營理念、管理方式、市場開拓方式、企業發展思路。家族式的企業，做大很難，做強更難。在這個方面，東升集團是許多民營企業的榜樣啊！今天聽了安董事長的介紹，我知道，我們這個企業，很早就引入了現代企業管理理念，家族人員享受股份分紅，但不參與企業管理，企業各個管理職位，基本上都是職業經理人。在這一點上，東升集團走在了全市民營企業的最前面。”安東升說：“其實啊，我這也是跟別人學習的。前幾年，青島市的紅領集團購進了我公司大批工業縫紉機，我去其公司，發現了這一點。其公司張總，原本是兄弟創業，但后來給了其兄弟一筆錢幾千萬，讓其兄弟另外創業，其家族中的任何成員，都不參與企業管理。我受到啟發，回來引入東升集團管理中，效果很好。”王國棟說：“看來，那些家族式的民營企業都應該到東升集團來參觀學習了。”安東升說：“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我的這種管理模式有的時候也不一定適合其他公司。”王國棟說：“事實證明，哪一家企業越早引入現代管理制度，越早引入職業經理人，哪一家企業就會越早受益。安董事長答應了，我近期就會讓市經委組織有關企業前來學習參觀。安董事長可不能拒之門外喲！”安東升說：“那肯定不會。”

　　王國棟又轉移了話題：“安董事長，各位東升集團的領導，當前，越來越多先富裕起來的企業家，都特別重視社會公益事業，行善積德，造福一方。這充分體現了廣大的企業家愛家鄉、愛社會、愛人民的高尚情懷。”安東升立刻明白王國棟的意思，說道：“東升集團是一家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目前，我們正在與東州5中協商，設立東升獎學金，初步準備出資100萬元，獎勵那些家族貧困但品學兼優的學生。”王國棟事先并沒有得到相關的信息，只是知道，安東升這幾年對于政府、紅十字會、慈善總會組織的各種公益性捐款活動，并不是十分熱心。只是在東州市人大、東州市工商聯組織的幾次捐助活動中，象征性地每一次拿了幾十萬。對于一家年產值幾十億的大型企業來說，幾十萬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或許，人大組織的捐款，安東升作為人大代表，難以拒絕；同時，他又是東州市工商聯的副主席，自然不能太拒絕工商聯的相關活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安東升近幾年的捐款行動，多數都是針對貧困學齡青少年，對于民政部門組織的對貧困家庭的捐助活動中，他基本上不參與。現在，聽到安東升說與東州5中談合作設立東升獎學金，王國棟很意外，也很高興：“安董事長，你的這種扶助學子的行為，值得全市的民營企業家學習。我提個建議，第一，舉行一個隆重的儀式，我來參加，好不好？”

　　安東升想要這個宣傳的效果，想想帥氣服裝，想想春曉蛋糕，安東升渴望著也能有比帥氣服裝、春曉蛋糕更好的宣傳效果。有王國棟出席，各媒體肯定要全面報道，這宣傳的費用都免去了，這樣的好事，哪里去找？安東升說：“那太好了。王書記，您能參加，這是對東升公司的厚愛，我們一定抓緊時間與5中協商，爭取盡早落實。”王國棟說：“好。落實之后，與市委辦聯系，把儀式的時間告訴我。”安東升說：“好的，王書記。”王國棟說：“第二呢，做了好事要加強宣傳。我會讓宣傳部的同志與你聯系一下，把這一次設立獎學金的目的、意義以及你作為一個知名企業家的善舉進行一次專訪，進行專題報道，好不好？”安東升說：“做這么一點事，其實也沒有什么可報道的。不過，既然王書記這么重視，那么我一定配合宣傳部做好這一次專訪。”王國棟說：“好，那我就等著你的好消息蟻嘈牛捕魯さ納憑伲歡岣械鈉笠導掖桓齪猛罰酶嗟鈉笠導業８浩鷯τ械納緇嵩鶉巍！

　　安東升一行，恭送王國棟離開東升公司。王國棟與安東升握手告別，語笑滿面：“安董事長，今天我在東升集團，收獲很大。這些年，東升集團對東州市的貢獻非常大，董事長又這樣熱心公益事業，成為企業家們的楷模。回頭啊，我想聯系國稅、地稅的同志們來東升集團搞一次調研，探討企業發展與城市發展的關系，看看稅務部門能為東升集團的發展提供哪些扶持。說實話，市委市政府也是非常期盼東升集團能夠做大做強，畢竟產值越高，稅收越多，黨委政府的日子越好過。安董事長一定要支持哦。”

　　安東升是啞巴吃黃連，苦笑道：“東升集團一直都是照章納稅的。王書記組織來調研，我怎么能不支持？”王國棟說：“市委市政府，要為企業特別是大企業服好務。下一步啊，我準備建議市委成立大企業服務直通車，這國稅與地稅的聯合調研，就是服務的項目之一，安董事長一定要多理解。”安東升說：“理解，理解。”

　　目前王國棟的車隊離去，一位副總在安東升耳邊悄聲說：“安總，王書記來者不善啊！”安東升說：“他與宋明顯不和，看似宋占上風，但他沉穩有謀，后發制人，未來東州的局面，還很難說啊！”副總說：“是啊。我聽他的話，似乎都是綿里藏刀。”安東升說：“當個標桿不容易啊！搞不好，就成眾矢之的。他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實在不想做這個標桿。”副總說：“咱是民營企業，完全可以不受他們管。”安東升說：“不要忘記，我們是在中國，咱這個國度，很有‘特色’嘛。不說了，與東州5中合作設立獎學金的事，要盡快落實。馬上讓總裁辦跟東州5中聯系，我要請方圓校長吃飯。這個小家伙，很有頭腦的，帥氣服裝一年增加了2個億的訂單，就是這個方校長的建議。今年過年，他還讓人送來300元的年貨，東西不值錢，但意義不尋常啊！”副總說：“是啊！我馬上安排辦公室聯系東州5中。”安東升說：“還有，讓財務總監把上督促財務部，把帳目再梳理一下，該抹平的地方要抹平。國稅和地稅的人，少不了一些飯桶，但也有很多是行家啊！”副總說：“明白。”看著忙碌而去的副總，安東升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直接與方圓聯系呢？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