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0、做最壞的打算

　　人事問題是中國政治結構中最復雜的問題；人事關系是中國政治生活中最復雜的關系。翟新文看著手中的一個正處、四個副處崗位，掂量了半天。本來副處是三個崗位，但如果提拔了一個副局長，那么就會空出四個副處崗位。聽群峰的意思，這其中有一個是給方圓留的，那么正處該推薦誰？副處又該推薦誰呢？

　　翟新文正在思考的時候，副局長耿清和新任安全科科長一起走進了局長室。翟新文說：“耿局長，有事嗎？”耿清說：“7中有學生摔斷腿了。”翟新文一下子站了起來：“怎么搞的？在學校里嗎？”耿清說：“是的，在學校里。安全科和教育科，已經把關于預防雪后災害的應急預案，在1月4日就發下到各學校，但今年的鬼天氣太怪，多少年沒見這么冷了，可說冷又不是真冷，下的雪，落到地上就化了。我現在還不是只擔心今天，我更擔心明天，如果明天再變冷，這化成水的道路、操場再冰凍了，那安全隱患就更大了。”翟新文看看窗外，這鬼天氣，完全沒有變好的跡象。這幾天路上的交通能明顯地感覺到了天氣的變化，車輛的追尾和碰撞事故顯著增加，報紙的某一版，基本上就被各式各樣的撞車圖片包圍著，讓人觸目驚心。

　　翟新文還沒有回答耿清的問題，辦公室主任汪興邦敲門進來：“翟局長，剛剛接到市政府辦公室的電話，讓您馬上去市政府，參加市長辦公會。”翟新文說：“什么內容？”汪興邦說：“是跟這凍雨天氣有關。”翟新文說：“好，我馬上去開會。耿局長，張科長，我局已經制定了預案，但還不夠完善，今天有必要發再一個緊急通知到各區縣（市）教體局和各局屬學校。我講三點意見：一、建議各學校學生不要到操場活動了，避免發生體傷事故；二、學生放學，建議全部由學生家長接與送，家長不能接送的，學校教師要負責將學生安全送出校門口，堅決避免在學校內發生體傷事故；三、要求各學校做好學生的防寒御冷動員工作，學生必須多穿衣物，并帶好雨具。如果我想得不周全的，你們再補充。關于摔斷腿的學生，耿局長代表我，代表東州教育局，去醫院探望，并送去2000元慰問金。責成教育科馬上與保險公司聯系，每一個學生都投校園平安險，這個時候，所有醫藥費都應由保險公司來負擔。”耿清說：“如果保險公司以種種理由搪塞不想支付呢？”翟新文說：“我相信保險公司都是明大理、識大局的。如果這保險公司真不開臉，很簡單，耿局長就可以直接告訴這家保險公司，2008年度和以后各年度的學生平安險，一律不再從這家保險公司出保單。現在，全市幾十萬學生，學生校園平安險的保費數額很大，保險公司幾十家，從哪一家走，都一樣。”耿清說：“好，翟局長說得太好了。”翟新文說：“正好興邦也在，密切關注是否有媒體在關注學生斷腿之事，你馬上與7中聯系，要求學校務必做好家長工作，如果已經在媒體在關注此事，你與東州日報集團的辦公室主任聯系，務必將此事壓下來，堅決不能見報。”汪興邦說：“好，我馬上去辦。”翟新文說：“等一下，還有，興邦你通知全體科長以上干部，今天我開完市長辦公會之前，誰都不能下班，隨時準備召開局長辦公會。”汪興邦說：“明白。”翟新文說：“你讓司禮國準備好，我收拾收拾，馬上去開市長辦公會。”

　　翟新文進了市政府12樓的中型會議室，就感受到了一種沉悶氣氛。宋云生坐在中間，其他副市長、市政府秘書長兼辦公室主任、副秘書長、多個局的局長，都已經坐在那里。翟新文坐下后，陸續又來了幾個局長，很顯然，也是剛剛接通知趕過來的，衛生局局長俞思壯進門就說：“各位領導，不好意思，這路實在太難走了，不一般地滑。”宋云生說：“趕緊坐下。”俞思壯連忙坐下，正好坐到了翟新文的身邊：“翟局長，我的幾大醫院，這幾天都住滿了，傷胳膊傷腿的，凍傷的，還有傷風感冒的，鼓了，醫院根本盛不下了。這許多病號或傷號，因為住不上院，都急眼了，我這幾天手機都打爆了。”翟新文說：“別說話，聽市領導講話。”

　　市政府辦公會議正式召開了。宋云生說：“秘書長，還缺哪個部門沒到？”周鵬有說：“都到了，簽到簿上全都齊了。”宋云生說：“好，現在開始開會。同志們，由于天氣異常，當前，東州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寒潮災害，多少年沒有下雪，今年下了；多少年沒有凍雨，今年有了。從昨天開始，各區縣市和各行業，已經陸續有災情報到市政府。今天的市長辦公會，就是來研究如何及時有效地應對災情。首先，由常務副市長鄧云聰來介紹一下當前的災情。”鄧云聰說：“同志們，從我所掌握的情況看，東州所遭受的災情已經超過了夏季經常騷擾我市的臺風的災情，后續的災情將更加嚴重。從農村來看，大量的柑桔等果樹都被凍死，大量的四季常綠的葉子都已枯萎，地里的油菜也大面積減產或絕產，農民損失慘重；從景區來看，各風景區的進山道路基本上被融化后又再凍上的冰所覆蓋，旅游業損失慘重；從魚蝦養殖業來看，由于水庫基本上封凍，大量的魚蝦因為缺氧而死亡，淡水養殖業損失很大；從市區交通看，交通事情在最近幾天急劇增長，從昨天到現在，我掌握的數據，已經在23人因為交通事故喪生，直接經濟損失已經超過了1000萬元；從鐵路交通看，東州市唯一的鐵路通道，在鄰市境內出現問題，現在全線停運，大量的旅客滯留東州火車站，無法返程或出發，更要命的是，隨著春節鄰近，東州作為一個農民工非常多的城市，面臨著大量的農民工返鄉的問題，東州火車站不堪重負；從高速公路傳來的消息，東金高速、東寧高速作為路經東州的僅有兩條高速，目前因為路面結冰，已經全線封閉了；從東州機場傳來的消息，目前東州機場全力除冰除雪，目前航班還能正常起降，但不敢保證未來幾天是否能夠繼續開通；目前，市區道路情況，由于灑下大量的融雪劑，所以主要道路基本上沒有結冰現象，但在非主要道路上，結冰情況比較嚴重。郊區的縣級公路、市級公路，都有不同程度的結冰現象存在，這對交通安全造成了極大的隱患。目前，東州港的海運航班還是正常的。從各醫院了解的情況，各醫院目前已經人滿為患，交通事故撞傷的，因天氣寒冷感冒發熱的，人數呈幾何級數增長，已經讓各醫院無法承受。即便如此，新來的病號還是層出不窮，讓各醫院迎接不暇。市區公交目前正常，公交公司已經緊急從山東省采購了公交車專用防滑鐵鏈空運到東州，所有的公交車都安裝了防滑鐵鏈，確保了市民的出行基本安全。但公務轎車和私人轎車，目前在東州市面上買不到防滑鐵鏈，想從外地進貨，除了空運、海運，其他交通全部中斷，目前已有一批防滑鏈通過海運在路上了。截至現在，電力供應還算正常，自來水供應正常。情況大體通報到這里。”

　　宋云生說：“同志們，災情就是命令，災情就是戰斗！今天中午，市委召開緊急常委會，責成市政府全面部署抗災救災工作。在災情到來的時候，我們看到，有些部門提前有了預案，所以在災情出現之后，各項工作都在有序進行，比如市公交集團，比如市教育局。我要表揚這樣的單位，特別表揚市教育局，早在1月2日，我就見到了市教育局關于應對雪后災害的應急處置預案。幾天來，教育教學秩序總體良好。但有些部門呢？臨時抱佛腳，爬山才換鞋，為什么不早作準備？為什么不早作應急預案？為什么到了災情出現的時候，才著急如何處置。今天我們開這一次辦公會，就是要進行一次全市總動員，共同抗擊百年不遇的雪災，保障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確保東州社會的和諧穩定。各區縣市、各部門必須立即行動起來，制定詳實的應對方案。政法、公安、城管和駐甌部隊，要配合黨委、政府做好維護社會穩定工作，隨時面對可能隨時出現的不安定因素。比如，當前東州火車站就出現的數萬放假回家的大學生、農民工，如何處置？如何保證火車站的局面保持穩定而不混亂？如何解決這么多人的吃飯、住宿、飲水問題？這件事啊，我看就責成龍灣區政府、勞動、民政、公安、武警，與鐵路部門的同志密切配合，讓這些滯留的旅客能吃上飯，能喝上熱水，動員他們通過海運和公路、航空等其他客運方式返鄉，努力疏散人群。公安、武警，更要努力做好治安、巡邏工作，嚴防在火車站人群密集地區出現偷盜、搶劫等治安事件，嚴防出現打架、傷人甚至殺人等惡性事件！今天中午，東州警備區的領導已經在市委常委會上表態，表示，只要地方政府需要部隊，部隊就隨時出現在需要的地方。傅市長，你負責雙擁工作，下午你就親自到警備區司令部去一趟，與首長協商，如何讓部隊參與維護社會秩序、如何參與東州市的救災工作。”傅全勝說：“好的，宋市長。”宋云生說：“同志們，當前，從湖南、江西傳來的消息，一些地區出現了高壓線塔被壓斷、移動基站被壓垮，城市斷水、斷電的復雜嚴酷局面，東州市目前雖然還沒有這樣的情況，但必須做好應對這一復雜局面的準備。東州市自來水的供應不能中斷，這是我對自來水公司的命令；東州市的電力供應要至少保證醫院、學校及行政機關、居民家庭的用電，這是我對市供電公司的請求，請問二位負責人，能保證嗎？”

　　自來水公司經理站起來：“請市長放心，只要能夠保證自來水公司的電力供應，我就能保證全市不斷水。”宋云生說：“自來水公司必須依賴電力供應嗎？”自來水公司經理說：“是的。”東州市供電公司經理說：“宋市長，各位領導，我現在不敢保證東州市的電力供應。東州市本市的火力發電，僅能滿足20％的電力供應。剩下的80％電力，主要依靠輸送到東州的兩條220千伏高壓線路。這兩條高壓線路，全部經過雁蕩山，從目前情況看，形勢不容樂觀，雪融化后又形成凍冰柱，對高壓線塔造成了嚴重的威脅。市供電公司已經將情況向華南電網公司作了匯報，目前已經安排了大量的電力工人進行高壓線塔的除雪除冰工作，但存在兩個很大的困難，第一個困難，這些高壓線塔，多數都集中在雁蕩山區，當前，雪已封山，交通中斷，工人無法深入到雁蕩山里，這些高壓線塔的情形很危險。第二個困難，人手太少。目前，市供電公司所有的員工，除在各自工作崗位外，剩下的全部派到各地段檢修線路，除險加固，但人員嚴重不足，加上百年不遇的災害，讓我們捉襟見肘。還有一個困難，就是東州火力發電廠的電煤供應，現在也出現了問題，原來主要依靠火車運輸，現在，鐵路中斷，目前的電煤只能保證10天的電力生產。10天內不能運來煤，火力發電也將無能為力。”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意識到了這一問題的嚴重性。宋云生問：“港務局，你們能通過海運，來保證電煤運輸嗎？”港務局局長說：“運力能夠保證，貨源無法保證。”宋云生說：“我可以聯系寧海港、上海港、青島港，只要在這三個港口有電煤，東州市電力公司能夠采購嗎？”供電公司經理說：“宋市長，我們現在是有錢買不來煤。只要有煤，價格公道，我們可以足量購買。”宋云生說：“好，此事就由港務局負責，務必保證電煤運輸。貨源的事情，我親自出馬聯系。”宋云生說：“為保證電力供應，傅市長，下午你到警備區司令部之后，首先談的問題，就是由部隊出動解放軍指戰員，配合供電公司，進行高壓線塔的除冰工作，確保東州的電力供應。同志們，如果東州沒有了電，就會成為一座聯系中斷的城市，情況就比現在更危急。”東州移動分公司總經理說：“宋市長說得很對，如果斷電，我們中國移動受損失是小事，但東州就很有可能出現電話打不出去、打不進來的情況。”宋云生說：“務必確保電力供應。交通局，要配合市供電公司，打通進山的道路。”交通局長說：“好的，宋市長，這件事我今天下午就來安排。”宋云生說：“各區、縣、市政府，也與當地的供電公司密切合作，保證當地的電力供應，需要派出人力，由當地區、縣、市政府協調安排。”幾個區、縣長，也分別表態，支持宋云生的決定。

　　就在這個時候，會議室的所有電燈突然熄滅了。宋云生問：“怎么回事？周秘書長，問一問機關事務局，怎么會斷電？”周鵬有說：“好，我馬上問。”在昏暗的會議室里，市供電公司經理語氣沉重地說：“宋市長，各位領導，兩條進入東州市的高壓線中的一條，因鐵塔被冰柱壓垮、高壓線被扯斷，中斷了對東州的電力供應。”

　　整個會場的空氣為之一滯。宋云生立刻感受到沉重的壓力：“這樣吧，市發改委、市經貿局、市企業發展局、各區縣政府，馬上與各大企業聯系，暫時停止供電。目前的電力，優先確保醫院用電、自來水用電、電信部門用電、大中小學校用電、商場用電和居民用電。企業用電，不能在這個時候與民爭電。”市供電公司說：“可以在晚12點之后凌晨7點之前，將剩余電量供應部分關鍵企業。”宋云生說：“好，錯時供電。”傅全勝說：“宋市長，我市許多企業，一旦停止供電，企業損失慘重，我市的稅收也會損失慘重啊！”宋云生說：“關鍵時候，我相信各大企業一定都能夠顧全大局。如果只保證企業用電，而居民用電中斷，社會穩定誰來保護？要知道，穩定是一切工作開展的前提！日報集團、廣電局，你們馬上利用最近幾天的媒體優勢，宣傳好抗擊雪災的動人場景的同時，還要做好全市居民節約用電的倡議，讓廣大市民以實際行動，確保東州市不斷電，有閑余電量。”日報社老總、廣電局局長都表態支持。

　　在昏暗的光線里，大家看不清宋云生的臉，但聽到了宋云生慷慨激昂的話語：“同志們，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向最好處努力！請大家時刻牢記，我們都是共產黨員，我們都是人民的公仆！馬上行動，散會！”

　　宋云生站了起來，對周鵬有說：“秘書長，請馬上聯系一下，我要去火車站，我要看望滯留火車站的旅客們。”周鵬有說：“宋市長，這太危險。”宋云生說：“我作為東州市人民政府的市長，去看望人民群眾，有什么危險？我要給廣大滯留的旅客，帶去市委、市政府的問候，要代表黨委、政府做出最基本的承諾。如果旅客罵我、批評我，我全部都接受，因為這是我的工作沒有做好，是政府的工作沒有做好。我不但要看望旅客們，還要看望堅守在工作崗位的鐵路局的員工們。”

　　許多人都被宋云生深情的話語所感染。周鵬有說：“好的，我馬上協調安排。”東州鐵路辦事處主任說：“宋市長，您能來，我代表東鐵1.4萬員工歡迎您。他們這些日子實在太辛苦了，您能來，就是給我們這些員工心靈上最大的溫暖。”宋云生說：“鐵路為東州做出巨大的貢獻，我要代表市委、市政府，真心感謝鐵路上的同志們。”東州鐵路辦事處的主任覺得自己的眼睛濕潤了。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