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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明陽侯府

  林熙越想越覺得心驚,她不怕輸掉一個侯門姻緣,她怕的是林嵐的這骨子暗勁。

  想到這里,她倒慶幸自己的母親下套了,否則,她根本無法料想到林嵐會這么狠,會這么蟄伏藏匿,打著自己的算盤,布著看不見的局。

  爹這樣處置了她們母女,只怕是珍姨娘一個把責全攬了過去,那么林嵐定然在爹的眼里是被挑唆,被吃虧的人,在自己的房里禁足,還不是養傷調理?父親氣頭上可能惱她一陣子,日后呢,她生了病,吃了這些虧,依照父親的性子怕是又要疼她了吧?這么看來,她吃了虧,卻還是進了一步…

  林熙想到此處嘆了一口氣,越發覺得母親難,但隨即卻又想到了萍姨娘,張口問起了秦照家的:“只是處置了珍姨娘和六姐姐嗎?還罰了別人沒?”

  “嗨,玉芍居的丫頭婆子被太太全部給收拾了,這會放了些新人進去,原先的那些,說是大部分都要發賣了呢!”秦照家的,完全沒提及萍姨娘,顯然她躲了過去,這讓林熙坐不住了,她起了身:“娘一定氣壞了,我得去看看娘。”

  晨昏定省,這是個日常大禮,但因著凌晨的事,今日里一早各院落都傳了話,免了,是以林熙去了后,又等了章媽媽去通傳,近一刻的功夫,才進了屋,由章媽媽領著進了寢室,這才見到了母親陳氏。

  大約是凌晨那起子事鬧的太久,自己又來的太早,陳氏的臉色并不怎么好,透著一份憔悴,此刻披這襖子斜靠在床上,扶著墊子掩口打了個哈欠,而后見了林熙也沒什么精神:“章媽媽說你鬧著要見我,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啊?”

  林熙往陳氏懷里直奔:“女兒想娘了,想和娘偎一會兒。”

  陳氏聞言一愣,繼而笑著拍拍她的背:“原來是這樣啊,好,那就上來偎一會兒!”

  當下章媽媽上前幫著給林熙脫了外袍,由她穿著夾襖鉆去了被窩,然后陳氏擺手,章媽媽便退了出去。

  “我們家的熙兒明明都是個小大人了,今個卻又成了奶娃兒,要纏娘了。”陳氏說著縮進被窩里,半摟了林熙。

  林熙嘴巴近了陳氏的耳朵,輕聲言語:“娘,爹爹沒有因為六姐姐的事,怪您吧?”

  陳氏一頓,眼掃林熙,繼而輕輕的拍了她:“你心里清楚?”

  林熙點點頭。

  陳氏嘆了口氣:“也是,你到底是最知情的,那法子的真假你有數…熙兒,你怨娘心狠嗎?”

  林熙搖搖頭:“嬤嬤說過,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您也沒想到會這樣的。”

  陳氏摟緊了她:“到底知道娘的心,我只是想叫她吃個虧,明白自己的斤兩,哪里想到她那么狠,幸好命在,要是昨晚真燒沒了,我…”

  林熙蹭蹭她娘的胸口:“六姐姐還在的,娘。”

  陳氏點點頭,嘆了口氣。

  “那爹怪娘了嗎?”

  “沒,這事他尋不到我來,我只說那是嬤嬤告訴我的話,她自己起了心思,怪不到我的。”

  “爹沒怪娘就好,可是,那天娘說那話的時候,屋里只有我和四姐姐,外面還有個萍姨娘,今早聽說爹罰了珍姨娘和六姐姐,那萍姨娘呢,可也挨罰了?”

  陳氏瞧看了林熙幾眼,伸手點了下她的鼻子:“你也尋思出不對了?”

  林熙點頭。

  “罰不到,六丫頭說法子是從你四姐口里打聽到的,我也問了你四姐,她為了和那邊討點雪水,把法子說了,便沒了萍姨娘什么事。”陳氏說著臉有愁色:“我已經真的弄不清楚,到底有沒有她的份兒。”

  林熙趴在陳氏的懷里,眼珠子急轉,繼而她巴著母親的肩頭,與她咬耳朵:“娘,四姐姐才泡了幾次?六姐姐又泡了幾次?她們兩個可一直不合來著,先不說四姐姐是不是說全了,只說六姐姐這邊,若是從對頭的口里打聽來法子,您信還是不信?四姐姐固然怕受罪,才泡了三回,六姐姐呢?都鬧到那種地步,又是泡了多少呢?她這般相信這個法子,肯定是得了信任之人的消息,如此我倒覺得萍姨娘定有其份,畢竟她是您身邊的,她說自己聽到的,六姐姐自然會信!”

  陳氏眨眼:“可她應該和那兩個也是對頭才…等等!”陳氏忽而坐了起來,她思想起當日的挑唆,眉頭皺了起來:“我想不到為什么啊?”

  林熙也坐了起來:“我一時也不知道為什么,但總是有原因的,娘還是小心些的好,我只怕與侯門婚約的事,六姐姐也是知道的,到時候…別生出什么事來,誤了我四姐姐!”

  陳氏立時攥了拳頭:“哼,就憑她一個庶女也敢想?明陽侯府是什么等級?要真輪資格,咱家嫡女都巴不上,她就是送上去當妾,也沒人要!”

  林熙聞言大驚,明陽侯府,這可是一等一的權貴之家啊!祖父竟然是和他家約下的那一紙文書…那林嵐這個庶出的身份,還真是進不去的。

  “現在你放心了吧!”陳氏眼瞧林熙震驚的模樣,伸手輕拍了她的臉蛋。

  林熙搖搖腦袋,讓自己盡可能的清醒些:“娘,固然人家侯門高,六姐姐沒什么機會,但三姐姐高嫁了,她自是有了念想,若她是沒想法的人,至于這次把自己弄到這個田地嗎?萬一她還不長記性,胡來可怎么辦?到時候,只怕別說什么婚約了,惱了人家,咱們家可吃罪不起!”

  陳氏立時面色凝重:“我兒說的對,是娘小看了,從現在起,不管怎樣,我都得這么想,得防著,何況若一個人生了離心,她又怎么會為你守口如瓶呢!我是得…”說著她忽又看向林熙:“熙兒,你…”

  她欲言又止,眼神里透著一份驚色,雖沒說下去,林熙卻知道母親在糾結什么,只能自己湊過去說到:“女兒得嬤嬤教養在身邊,處處提點,是以有些事上尚能揣摩一二;嬤嬤說,人得懂得大智若愚,若是可能,女兒也愿一輩子裝傻充愣,圖個周全,可到底您是我的娘親,女兒實在怕娘吃虧,才大膽揣測推想,說了這些胡話,未必就對了,但防一防,想來也還是好的。”

  陳氏聞言將林熙摟住:“老天爺疼我,總算給了我一個貼心懂事的!”

  林熙從陳氏那里回來后,就把自己關在床帳里,明陽侯府這四個字,讓她此時此刻心都在顫抖。

  大明自開國起,便有開國功勛候爺共五位,之后歷經四百年歲月,共計平添了四位輔國侯,也消掉了一位開國侯和一位輔國侯,其中葉嬤嬤的生身之家安國侯便在其列。

  侯,這在爵位中,只比公低一等,但三公早是虛爵,沒什么實權,權當各朝各代養著那些追源溯本的超級世家,只在祭祀,加冕,冊封之時,出來走走儀式而已,所以除了在名頭上,三公高于侯外,實際上在爵位權貴里真沒高于侯這一級的存在了。

  那么侯府這么多,侯爺也還有不少,為何獨獨這家算是一等一的權貴之家呢?因為人家的家世上溯可比之三公不輸,更有實權在手。

  早先的豪門大姓,無外是:太原王氏、瑯琊王氏、陳郡謝氏、范陽盧氏以及清河崔氏,后來兩個王姓合并以后,便成了四家,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海內四姓,這四家便是超級豪門,怎么個超級法呢?往通俗易懂了說,皇上要嫁女兒給這四家,人家還不樂意;別人巴巴的想做官遞條子,找門路,而這四家,都是人家求上門來,求著你出來一兩個子弟做官吧!條件好說,只要您肯出來人!

  為何?皆因這四家起家靠權勢,延續靠文化,伏膺儒教,重視教育理財,以至于家中子弟的文化水平,狀元們都不能比及,家中財富更是白玉做堂金作馬,如今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的豪門大家,試問能不超級嗎?皇上加冕,誰能完成冠禮給天子加冕?不就是這四家的族長嗎?

  當然時代變遷,這四姓的輝煌,在隋唐之后便開始衰敗淡漠,于是三公的虛銜往往會給他們,而慢慢的,四大家也幾乎消失在歲月長河,但幾乎就不是絕對,陳郡謝氏之后,跟隨了開國之帝打天下,立下了赫赫功勛,因其號:明陽山人,才被封了明陽侯。

  明陽侯,到底是海內四姓這樣的超級世家子弟,自然與其他的功勛不同,在別人吃起蔭封,靠著“世襲罔替”當一輩子侯N代的時候,人家卻還是從這祖上的教育,不肯松了絲毫,以至于到了今時今日,大把的資源在手,要職,肥缺可不少的都被他家的子弟占了。

  也許這樣的權貴之重,會叫皇帝坐不住,畢竟功高蓋主不是?可是,謝家除外,人家歷代為皇室拋頭顱灑熱血的人可真不少,而且四百年來,家中能人備出,論武,拒了整整四回的五官(司馬,司空,司徒,司士,司寇,掌握國家軍政和軍賦的),論文,六卿之位拒絕的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了,還每逢國家戰事,會拿出一部分錢財來補貼國庫,您說這樣的忠心世家,誰會動?皇上能不罩著嗎?因而它自然成為了一等一的權貴,說他是權貴之首,其實也很貼切,但是為了招呼到三公的面子,這個,心照不宣而已。

  你說,林熙聽到和祖父約定下那一紙婚約的是明陽侯府,她能不震驚嗎?

  那一家老少,真要輪起來,只怕隨便拉出一位夫人身上都有誥命封號,這樣的婆家,別人大約是羨艷,可對于林熙來說,卻是膽顫驚心,她頓時明白,母親為什么要極力打造出一個近乎完美的自己,為什么要冒著得罪老太太的風險請了葉嬤嬤出山,又為什么林悠三番四次的鬧了起來,母親都會猶豫不決了。

  想她自己跟著葉嬤嬤學了這許久,都還是內心空到沒底,那林悠能比她好到哪里去?頂多,和當年的自己一樣,無知者無畏,那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嗎?

  林熙抱抱雙膝,陡然發現自己的后背涼嗖嗖的,竟是出了冷汗一身。

  三月的最后一天,林馨及笄了,因為也是定下了親事的,便請杜閣老府上的老太太過來,給林馨盤髻扎簪,府上也熱熱鬧鬧的置辦起來。

  林熙原本是想出去瞧看的,可嬤嬤卻讓她在屋內讀書,不叫她出院子,起先林熙還有些不樂意,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自己個在屋里讀書了。

  晌午的時候,章媽媽來了,說今天府里人手不夠,從七姑娘這里借幾個丫頭婆子過去,好歹她們也是葉嬤嬤訓導過的,不會失儀種種,林熙樂得幫幫母親,便把大家都攆去幫忙,身邊只留了最小的秋雨的跟著。

  不多時,那邊宴會的熱鬧聲傳了過來,林熙立在院子里回想起當年自己及笄時的情景,便覺得心內涌起一抹物是人非的感覺,正當她內心喟嘆之時,院門卻被推開,三娃,瑜哥兒帶著一個陌生的少年,三人賊頭賊腦般的閃進了院落來。

  三人一進來,就瞧見了林熙同秋雨站在院里,登時傻了眼。

  “七,七姑娘?您怎么沒,沒去參加宴會?”三娃的舌頭頓時不利索,這讓林熙好奇的打量他身后的兩人,瑜哥兒一臉意外的表情,那個陌生少年倒是無所謂的樣子,眼睛四處瞧望,跟看稀奇似的。

  “今天是三姐姐的好日子,我不大舒服,就不去湊熱鬧了,倒是你們,這會兒不應該在小學的嗎?怎生跑了回來,還有這位大哥哥,又是誰?”她故作一份迷糊狀,將那少年打量。

  那少年身上穿著一件湖藍色的織錦羅袍,衣料很是華美,襯著他那張十五六的俊顏,在日光下神采奕奕,令林熙不自覺的想到那句詩詞: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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