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謎團（五）
風流財女 碑文上的照片上那個表情嚴肅的男人，即使時過境遷，可是卻在金老爺子這二十年的時間里不曾淡忘，反而一天比一天清晰，所以他自然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就是他那天資聰穎的徒弟肖牧！
金老爺子一下子跪倒在墓碑前，身體靠著碑文，似乎是想擁抱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塊冷冰冰石頭的故人，聲音凄冷而悔恨，
“牧兒…真的是你…怎么能是你…牧兒…你怎么能就這么走了…”
舒老爺子站在一邊，于心不忍，悄悄的抹了抹淚光，然后去照看冰涼土地上那個一下子再沒平日風采的老人。
戴之雖然心中已經知道，老爸就是肖牧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在心中完全被確認之后，始終還是震驚了一下。
換做任何人，此刻都是無法平靜的吧。
自己二十年來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那般的過著，可是現在，卻告訴她，以前的二十年，全部都錯了，一切都錯了，她不是她，老爸不是老爸，她所認為的根本就不是事實，她所知道的要被全部推翻，她的人生原來從一開始就錯了…
這要讓她如何接受？
她一直以為，每個人從生下來的時候就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她的人生注定要在貧窮破落的小鎮上生活一輩子，注定從一出生開始，就比很多人要低賤一些，而有的人一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她原本一切都是命，可是她從來沒有埋怨過。
可是現在卻告訴她，原來老爸竟然就是二十年前傳說中玉雕界的神話、全華夏珠寶商爭相聘請的玉雕大師肖牧，而她的人生本來也可以完全不同，可以一出生就什么都擁有，可以什么都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吃不飽穿不暖，不用擔心沒錢上學，不用擔心班上的那些孩子會嘲笑她欺負她看不起她，那么她的人生是不是另一番境遇，至少，她就絕對不會遇見沈峰這個畜生，最后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命運如此弄人，她倒寧愿永遠都不知道這個真相，那么至少可以繼續過自己的生活，平靜卻充實的生活。
可是老爸…
戴之看著碑文上那張她本來再熟悉不過此刻卻恁的覺得有些陌生的臉，在心底悄悄的哽咽，
“可是老爸，到底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放棄那么大好的前途和榮華富貴，為什么要選擇過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窘迫生活？為什么要帶著她，給她一個并不屬于她的人生？”
戴之突然想到父親臨終之前，那般凄切的眼神看著她，說他對不起她。
當時她以為老爸是說從小到大沒有給她完整的愛和溫暖，可是現在她明白過來，他的道歉，是為了這件事，為了他當年的決定改變了她本來已經富沃的人生吧…
而她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又是誰篡改了他們父女的一生。
金老爺子依靠著墓碑，神情悲慟，這個一輩子都受人尊敬的老人家，在這荒涼的墓地上，流下了滾燙的熱淚，
“牧兒…你怎么可以先我一步走…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二十年…你還這么年輕，怎么會突然就去了呢，莫非真的是天妒英才、蒼天無眼？”
戴之一根一根的拔著碑文周邊的雜草，心里卻像刀子一樣一刀一刀的割著，雖然老爸一直都有心臟病，可是要不是自己有眼無珠愛上一個比畜生還狼心狗肺的男人，又怎么會招來這一切，也許老爸也就能撐到現在，能夠依然像一顆大樹一樣撐在自己面前，然后替自己遮風擋雨。
雖然她已經讓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都遭到了報應，可是那又怎樣，老爸回不來了，而這個傷，又要等到什么時候才會完全愈合？
戴之用衣袖輕輕地擦去碑文照片上的灰塵，心中無限感慨——曾經那樣一個叱咤整個華夏城的風云人物，如今卻孤苦清寂的埋在這個連墓園都算不上的荒山野嶺，甚至，連一個探望的人都沒有。
這世間，人走茶涼四個字，該是多么的刻薄無情，誰也不會因為誰的離開而改變些什么。
金老爺子看著本來機靈活潑的戴之此刻那隱忍悲傷的面無表情，不禁心痛自責，他抓著戴之的手，顫抖著說，
“小之，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爸，是我害了你們父女倆的一生…”
這個秘密埋藏在心里二十年了，雖然他要找的人已經不再人世，可是他的女兒就在自己面前，這世界上，果真是有輪回因果報應的，要不然，天地之大，小之又怎么會冥冥之中來到他的面前，然后被他發現這一切呢？
況且他一只腳已經埋進地下了，說不定哪天雙眼一閉就再也睜不開，他不想再背負著這一切離開，他要說出來，即使會讓小之恨他，他也要說出來…
戴之眼神淡漠的看著眼前這個本來對自己慈愛無比的金爺爺，不知道為什么，此刻看見他如此可憐的樣子，竟然沒有絲毫的憐憫，也許她隱隱知道，他的錯，是自己即使再怎么渴望親情再怎么舍不得這位疼愛自己的老人，也無法原諒的…
戴之吸了吸有些發酸的鼻子，看了一眼碑文上老爸的照片，照片上的老爸神情凝重，濃濃的眉毛下，那雙一向沒有什么笑意的雙眼似乎在看著她，就好像自己小時候，每次問他關于媽媽的事情，他每次都是這個表情。
凝重、嚴肅，卻又有幾分隱隱的心痛。
戴之知道，老爸一定是不想讓她知道太多，他總是用一種不太容易接受的方式保護著她，可是他又知道她的個性。就好像從小到大，他都刻意不讓自己接觸古玩和玉雕一樣，明明不讓，可是卻知道她會偷偷的學，所以仍然是用她不知道的方式，把所有東西都教給她。
“所以，爸，您一定也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以后會傷心難過，也一定會一意孤行的是不是，這世上，沒人比您更了解我。”
戴之在心里輕輕的說著，繼而轉過頭去，看著一臉悲慟的金老爺子，緩緩道，“您說吧，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即使這真相會讓她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