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陵城周邊的大戶世族相對的要容易處理,但是遠離秣陵的地方就不好說了,這世間的許多事情,其實都是由于誤會和溝通不暢而掀起的波瀾。
方志文就算本事再大,朱治和顧雍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一下將整個江東地界都控制住,這是需要時間和過程的,還有個問題,在北邊,方志文由于具有極高的聲望,而且北邊的人口很大的一部分本身就是游牧民族,或者在極端環境之下并入幽州的,因此民眾的遷移非常容易,從而讓方志文實現了人口的集中管理。
但是,這個做法在江東是行不通的,如果方志文強行讓大家放棄自己的土地,然后集中到一些大城市中去,不但會遭到土地所有者的強烈反彈,也會遭致普通百姓的反對,這老百姓生活就是求個安穩,沒有人喜歡折騰。
更何況,現在江東也不是四境安穩的局面,一旦方志文收縮,山越或者異人就會滲透進來,這些都是方志文需要考慮的,所以綜合考慮之下,方志文放棄了將人口強制進行集中的策略,而是保持了原來的方式。
這么一來,方志文對地方的控制力度必然會下降,地方的宗族勢力得以保存了強大的控制力,其實從僅僅從方志文軍隊的布防情況就能看出很多的問題。
黃忠駐軍長沙,徐盛在岳陽,甄翔則駐軍九江,朱治和方志文在秣陵,折駐守宛陵。也就是說,只有這五個城市周邊,才被方志文嚴密的控制著。其他的城市則還是沿用了原有的官僚體系。換而言之,也就是還是在當地宗族的控制之中,不但官吏如此,連守軍也是如此,宗族體系把持了地方的軍政力量,方志文想要奪走這些人的權力,那就是形同仇寇了。當年孫堅就是栽在這個事情上面,孫策也是被宗族勢力挾持,現在。這個難題輪到方志文了。
故鄣是個古城,曾經是越國的首都,后來秦國設郡,到了漢。故障郡變成了丹陽郡。遷治宛陵,后來又由于長江航道的興盛,將治所遷到了秣陵,而故鄣則一路從首都降格到郡治,再降到縣治,不久前,因為孫策與天地會的矛盾,還將人口牽走了一部分。剩下的人口就更少了。
等到孫策的部隊撤離故鄣縣,這里就只剩下三萬多居民。和當地宗族自己的私兵三五千,成了一個邊地小城一般,幸好,因為天地會大力的開發荒地,距離故鄣不到兩百里的烏程已經有些規模了,也將周圍的山越清剿干凈,因此孫策的部隊撤離之后,故鄣到也還安穩。
名義上,故鄣的縣令縣尉都是朱治的屬下,不過,朱治能不能管得住可就另說了,這里幾乎就是沈、錢兩個大族的天下,這兩家世代聯姻,關系密切,故鄣城里的土地房產,幾乎八成都是這兩家的,故鄣城里的人拐彎抹角的都與這兩家有著親戚關系,由此可知華夏故地宗族關系的力量有多么強大了。
錢紹是當代錢家的一家之主,他年紀四十出頭,年輕時略有才名,后來舉孝廉,歷任掾吏曹司,后來孫策主政時成為縣令,在錢家的歷史中,也算是一個高官了。
錢紹的馬車在城中的道路上走著,行人都認識這是誰的車馬,紛紛避開在道旁,親近的人還拱手行禮,錢紹偶爾會笑著點頭回禮,路旁也有不少異人走動,這城里有些歷史副本,雖然不是什么特別厲害的副本,不過也很有特色。
城里的道路不是很好,馬車在道路上走起來就有些顛簸,實在是因為城市太過古老了,要修補的地方很多,城池的收益也不算太好,花大力氣整治道路顯然有些肉痛,因此錢紹只能零零碎碎的小修小補。
“老爺,儂回來了!”
“嗯,客人都到了么?”
“到了,到了,正在客廳等著老爺,大公子在陪著。”
“嗯,沈大人也到了么?”
“才進去。”
錢紹一進客廳,在座的眾人紛紛起來熱情的行禮問候,錢紹很矜持的一一回禮,眾人擾攘了一番,重新分賓主坐好,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錢紹。
“今日真是高朋滿座啊,在座的有認識也有不認識的,有鄉老也有周圍郡縣的大人,各位賞面前來,在下深感榮幸。”
“大人客氣了!”
“大人有請,安敢不來,呵呵。”
錢紹面有得色的一笑:“這次在下冒昧的請諸位鄉老同僚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大人但說無妨。”
“洗耳恭聽!”
“如今時近晚春,可江東卻是多事之秋,秣陵城中的消息讓人擔憂啊!朱治大人似乎有銳意改革之想,這恐怕也是來自與北邊那位大人的壓迫,所謂的江東人治理江東,終究是一句空話啊!”
“就是啊!”
“如此凌迫,莫非以為江東無人乎!”
錢紹微微一笑,接著說道:“聽聞秣陵的世族大戶,都已經被強迫以低價買走了土地,失去了土地,族人還有何依靠,官府如此作為簡直是在挖我們的根,如此倒行逆施實在是天怒人怨,可惜,兵威之下,秣陵城中的鄉老世族是敢怒不敢言啊!”
“這簡直是反了天了!”
“沒錯,奪走了我們賴以為生的土地,那是斷我們的根!這絕對不能答應!”
“可是,沒聽說這個政策會推廣啊,不是自愿的么?”
“愚蠢!此乃溫水煮蛙之策,待到秣陵安定,政策就會繼續擴張,最后的結果就是我們的土地全都變成了官府的,變成了方志文一個人的!”
“這怎么行!?”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啊!”
“反了,反了!”
“各位,各位,請安靜,安靜!”錢紹將大家鬧哄哄的討論壓制下來,然后面帶威嚴的緩緩說道:“各位,正如剛才大家所說,現在就是官逼民反,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起而相抗,左右不過是掙一條活路罷了!”
錢紹這話一出口,偌大的客廳里忽然安靜了下來,不負責任的叫嚷幾句人人都會,說些狠話也不用給錢,可是等到真要造反的時候,大家心里難免都會心慌啊!這可是造反啊,一個不小心就是身死族滅,這可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走上去想回頭可就難啦,生死存亡,能不慎重么。
“各位,如今大家還有猶豫的時間,若是朱治大軍一到,嘿嘿,除了將土地交出去,老老實實的的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別的下場了!”
“這大人,朱治,不,方志文軍威赫赫,號稱無敵軍神,我們要與他對抗,這”
“對啊,孫策號稱江東之虎,結果又如何呢?還不是老老實實的上船東渡,我們又怎么能夠跟孫策相提并論?”
“就是啊,造反可不是說說而已,一旦失敗了,那可是要誅滅九族的!”
這話一出,客廳里有點噤若寒蟬的意思了,大家的背后都不自覺的冒出了冷汗。
錢紹一見如此,不由得有些心急:“各位,我也不想冒著身死族滅的風險做這種事情啊,可如今我們是退無可退啊!土地沒了,還不是一樣的身死族滅,甚至死得更凄慘!”
錢紹看著眾人猶豫不決,眼神瞄向他的老搭檔沈榮,沈榮跟錢紹是親戚,沈家的族長,故鄣城里的縣丞,這個關鍵時刻,自然是要力挺錢紹的!
“各位,錢大人說得很對,而且,現在面臨著同樣絕境的絕不僅僅是我們,從丹陽到豫章再到長沙,從富春江到長江、湘江,在這片我們祖先辛辛苦苦開辟的荒地上,想要誓死捍衛自己土地的人何其多也!民心如潮,就算是方志文號稱不敗軍神,難道能與我整個江東的千千萬萬百姓抗衡么?以一人而壓天下,其可為乎?!”
“沈大人,聽您這話,莫非別的地方.”
“諸位請回頭,這位魏大人是于潛縣令,這位吳大人韓縣主簿,各位以為他們是來喝酒的么?只要我們義旗一舉,必定是天下皆反,到時我們并力齊心,將方志文趕出江東,江東事自然要由江東人來做主!”
“沈大人是說要迎回孫策么?”
“那到時再說,我們也可推拒德高望重者任之,我看錢大人就很合適啊!”
“也是!”
“沒錯!”
“若果真能同聲共氣,此事我看可行!”
“對啊,總好過沒了土地流離失所最后餓死途中吧,與其那樣,還不如死在刀槍之下來的爽快呢!”
錢紹與沈榮對視了一眼,錢紹抬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后慷慨激昂的說道:“各位,江東事自然是要江東人做主了!江東是我們的先輩用血汗和生命留給我們的寶貴財富,絕對不能讓方志文這個外人輕松的拿走,我們誓死保衛我們的土地!”
“誓死保衛土地!”
“趕走方志文!”
“反了,江東事江東人管!趕走方志文!”
看著群情激昂的眾人,錢紹偷偷的松了口氣,眼神瞄向身邊一個長相普通的文人,那人笑著沖錢紹點了點頭,錢紹興奮的轉過頭去,大聲道:“各位,明天就是黃道吉日,各位帶領私兵前來城中校場,祭天起兵,共謀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