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好一個小時后見面,不過蹲在車間里與工程師研究高頻爐的技改方案,時間匆匆而過也無覺察,再走出車間時,看到紅彤彤的夕陽懸垂在西邊的鋼鐵架子之上,才發現在車間耗了都不止兩個小時。
“都這么晚了?”沈淮與趙東也顧不上換下工作服,讓邵征開車送他們回鎮上。
褚強看到沈淮的車進了鎮政府大院,忙小跑過去,說道:“除了鵬悅的周總外,周總的父親周炎斌也過來了;何鎮長陪他們在會議室里坐談,李書記有事在區里不能趕回來,要我跟你請個假…”
聽褚強說周炎斌也過來,沈淮也顧不得責怪誰。
周裕在電話也沒有跟他說一聲她爸也要到梅溪鎮來,沈淮心想周炎斌也許想在確定深入合作之前,再摸一摸梅溪鎮的底,也就不說什么,與趙東直接趕到二樓會議室。
沈淮沒有機會跟周裕姐弟的父親見過面,看到坐在周知白身邊、由褚宜良陪著說話的中山裝男子,兩鬢已經花白,相貌跟吳海峰極為相似,心知他就是東華鼎鼎有名的“破爛王”周炎斌。
跟吳海峰的凌厲跟嚴肅,周炎斌談笑間神態和藹,倒像一個很善于傾聽的長者。
沈淮聽說周炎斌近年來身體不適,前年動過一次大手術,之后就退到幕后,將鵬悅的事務都交給兒子周知白打理,就是鵬悅在去年成立集團公司時也沒有露面,倒沒想到他會出現在今天這個談不上多正式的場合。
看著沈淮出現在會議室的門口,何清社、褚宜良等人都站起來,沈淮責怪道:“周董親自趕過來,你們也不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害周董在這里等我,這不是待客之道…”
“聽說沈書記在鋼廠談技改的事情,怕打擾沈書記的思路,我讓何鎮長、褚老弟不忙著驚動你的,”周炎斌跟何清社坐在會議室的里側,跟沈淮隔著會議桌,彼此都往前探過身來握手,說道,“我跟何鎮長、褚老弟他們聊得很高興,沒想梅溪鎮在沈書記你的領導下,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周炎斌借握手的機會,才打量沈淮。
年輕,有著普通官員所沒有旺盛精力。東華七縣三區兩百多個鄉鎮,周炎斌就沒有聽說哪里還有比沈淮更年輕的鄉鎮一把手。雖然這段時間來,聽到的盡是眼前這個青年峣峣剛硬的事跡,但直面相對,倒也沒有感覺到他有過分凌厲之處。
看到朱立、楊海鵬等人也都在會議室里跟周炎斌、周知白他們談了一會兒,沈淮將趙東介紹給周炎斌認識,坐下來又談了一會兒,得知渚江酒店那里的宴席準備好了,就一同從內側的巷道走過去。
趕到渚江酒店,看到寇萱站在柜臺后,沈淮也是愣怔了一下,見她嘴角還有些腫,但神采飛揚的樣子,完全不像是昨夜剛經過那么大事的樣子。
一時間沒看到陳丹的人影,沈淮也只能假裝跟寇萱不熟悉,陪同周炎斌等人繼續往里走,也不知道陳丹跟寇萱說過什么沒有,想到昨夜那具在眼前脫得光溜溜的稚嫩胴、體,沈淮一時間也不知道現在年輕的女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東西。
孫亞琳也早就回到梅溪鎮,只是不愿意跟周炎斌他們一本正經的坐在會議室里交流,就留在渚溪酒店里,等到沈淮他們過來才下樓來。
沈淮要跟孫亞琳說事,讓何清社陪同周炎斌先上樓,他問孫亞琳:“你們張行長今天晚上有沒有空?臨時請他過來用宴,會不會不合適?”
“你昨天拿煙灰缸砸王子亮,可沒有這般小心翼翼,”孫亞琳看著沈淮,“張力升就值得你這般討好?”
“對不能妥協的敵人,自然下手要狠,誰都無需留什么情面,”沈淮知道昨天夜里的事情應該早傳開,誰能知道昨夜如此并不是他真心所愿,只能苦笑道,“但對于能團結的人,自然要盡一切可能的去團結。你先給張行長打個電話,我過五分鐘再打電話給他道個歉…”
孫亞琳橫了沈淮一眼,也只是言語上擠兌他一下罷了。
鵬悅集團作為東華市屈指可數的民營企業,財務一直都很穩健,雖然年初遇到一些危機,不過眼下已經迎刃而解,那就是業信銀行應該積極爭取的優質客戶。周炎斌作為鵬悅的掌門人,近年來因病極少公開露面,這種場合較為難得,孫亞琳心知張力升也應該出來露個臉。
孫亞琳打過電話后,沈淮等了一會兒,又親自給張力升通電話道歉,請他趕過來赴宴。
孫亞琳也知道沈淮雖然在外面給人蠻橫無禮的形象,但待身邊人,待禇宜良、朱立、楊海鵬等人,還是很注意拿捏分寸,能給人如沐春風,也不知道他回國三年時間,怎么會有這樣的涵養跟城府。
坐下來,沈淮問孫亞琳:“你送楊麗麗回酒店了?”
“哦,你跟陳丹都不住回去,我那邊空蕩蕩的,我就先讓楊麗麗住我那邊了,”孫亞琳又回頭朝柜臺后的寇萱,說道,“還有那位,下午跑過來說給她姑姑趕了出來了;不過看她的樣子,實在不像是給趕出來的樣子…”
沈淮頭大如麻,但也只能先把這一堆頭痛事暫時丟在腦后,先上樓陪同周炎斌等人說話。
周炎斌過來,也是大家就南線造橋的方案交換一下意見,也不會過深談及合作的細節,但周炎斌在酒桌上也明確的表示鵬悅愿意參與南線造橋,但也希望沈淮所提出的兩個方案折中一下:
鵬悅可以拿一定的資產向業信銀行抵押貸出造橋所需的四千萬資金,出借給渚江建設承擔路橋工程,但鵬悅同時也需要適當的持有渚江建設的股份,以保證渚江建設的財務能受到鵬悅的監管,減少鵬悅承擔的財務風險,同時也能分享渚江建設快速發展所帶來的利益。
不過持股比例、股權溢價以及工程驗收后、梅溪鎮歸還方式以及渚江建設從中攤占的工程利潤,還需要大家坐下來進一步的細談。
在談及梅溪鎮區總規劃,沈淮跟何清社、黃新良等人談到梅溪鎮要完全發展起來,需要在梅溪河上建造三座大橋,在鎮區橫向發展上形成南、中、北及濱江公路四條主干道,然而在豎向發展形成濱河、學堂街、梅鶴公路三條城市干道。
在四橫三縱的格局之間,規劃建設新的居住區、商業區、工業及辦公區及文化娛樂區。
不過這是請市政規劃設計院做的鎮區總體規劃,需要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去完成。
最初所擬定的,也是最現實的實施方案,就是先改造下梅公路,改善沿下梅公路兩側的商業環境,在鋼廠與貨運碼頭之間修梅鶴公路南段,打開梅溪鎮出江的通道,為總體規劃開個頭,打開一個稚形出來。
何清社也沒有想到沈淮會突然改變既定的步驟,徹底放棄下梅公路改造計劃,改先發展南片,他與黃新良以及其他鎮干部,也沒有提前得到通知。
再細想想過去二十四個小時里發生的這么多事,何清社倒也能理解沈淮為什么要突然改變方案。
潘石貴暗中收購下梅公路南側的店面門,擺明是想要在下梅公路改造工程里獲得高價賠償。鎮上無法制止私房交易,潘石貴又仗著背后有區長潘石華撐腰,鎮上沒有辦法對他采取強制措施。坐下來談,也不知道財政要補貼多少錢,才能滿足這些人的胃口,沈淮昨天以那么強硬的姿態,將王子亮往死里整,又怎么可能看潘石華的臉色,坐看潘石貴來占梅溪鎮的便宜?
何清社不知道潘石貴等人聽到沈淮放棄修下梅公路、改南線建橋的決定會是什么臉色,但想來也知道他們的臉色不會好看…
何清社也樂于看潘石貴的好戲,宴席結束后送周炎斌、周知白以及張力升等人離開后,何清社私下跟沈淮商議:“突然放棄下梅公路改造方案,也有些不合適;我想南線建橋方案先不對外公開,鎮上找下梅公路南線的商戶做一下民意測試,到時候順應民意放棄現有方案更合適一些…”
沈淮點點頭,說道:“具體事情還是要老何你來一力承擔啊!”
他知道何清社對仗著潘家勢力、不把梅溪鎮官員當人看的潘石貴也恨之入骨,有心想讓潘石貴這次陷得更深。
所謂的民意測試怎么掌握,度量的主動權都在鎮上。
一定要放棄下梅公路改造方案,哪怕有一戶房產業主不同意拆遷,鎮上都可以充分的“尊重”民意。
沈淮打算拉朱立、褚宜良、楊海鵬他們一起到鎮政府里再細談,陳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宿舍還是太小了,也只能先讓寇萱跟楊經理都住到老宅去。你有沒有空,幫我們開車送兩床被褥過去?”
沈淮頭大如牛,就知道女人都湊到一起不是什么好事,只好說道:“好的,周家人跟張行長送走了,也沒我啥事了,我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