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亞琳拿著手機走過來,對劉衛國說道:“你是公安局的負責人嗎?你們東華市外事辦的高主任,要跟你通話。”
“我來說吧。”
市政府外事辦主任由梁副市長兼任,幾個副主任里只有一個姓高,是市政府副秘書高志長兼任的;沈淮不想這點破事鬧得大家深更半夜的不得安生,伸手就要拿孫亞琳手里的手機。
孫亞琳很不信任的盯沈淮看了兩眼;沈淮用上力氣,她才不情不愿的松手。
沈淮剛清了清嗓子,電話就傳來震耳欲聵的質罵聲:
“你們市局是怎么管治安的,你們知道孫小姐是高市長請到東華來投資的法國客人嗎?要是出了一個紕漏,你們市局負得起責任嗎?你們市局外事科的電話是多少?”
“…”沈淮把手機放手心里,聽著話筒傳來的聲音小下來,才重新貼到耳邊,說道,“高秘書長,我是沈淮…”
“沈淮?”電話那頭也是遲疑好一會兒,才拖長腔調,重新說話,“啊,是沈秘書你啊,你不是到梅溪鎮工作了嗎,怎么也在現場?”
“趕巧到市區來耍,就是有幾個小混混騷擾孫小姐,還是我報的警。市局的同志及時出警,已經把四個小混混都銬了起來,孫小姐對此表示很滿意,說還要送旌旗表揚市局的同志們呢,”
沈淮看到孫亞琳對他生氣的瞪眼睛,只是看不見,跟高志長在電話里胡扯,“好,好,沒有多大的事,這事沒有必要跟高市長、梁市長匯報。好,好,這事處理完,我就讓市局的同志跟你匯報。”
沒給孫亞琳說話的機會,孫沈就直接將手機掛上。
“你報的警?”
孫亞琳不認為沈淮真會支使別人來騷擾她們,但也沒有想過沈淮會主動替她們報警。在她印象里,沈淮一定會樂意看到局面變得更糟糕。
“我朋友報的警,你不信可以問市局的報警中心,是不是接到這個電話報警?”沈淮把手機里的楊海鵬號碼翻出來,給孫亞琳看。
孫亞琳將信將疑,或者說壓根兒就不信沈淮,只是不想當面戳穿他。
沈淮又說道:“市局的同志都把那幾個混混銬起來了,到了市局,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我看沒事不要把市外事辦的人兜進來。你在國內也低調一點,我想三表舅大概也不喜歡你整天把法籍華人的高貴身份擺出來…”
孫亞琳瞪了沈淮一眼,氣惱別過頭去。
“長青集團在東華有投資項目嗎,我怎么之前一點消息都不知道?”沈淮又問道,“長青集團在東華有投資項目,怎么會讓你出面負責?”
高志長在電話里不說,孫亞琳能直接對市外事辦的官員呼來喝去的使喚,沈淮猜想長青集團可能在東華有投資項目。
孫亞琳沒有理會沈淮。
要把幾個小混混銬進去吃幾天牢飯,必要的程序也不可缺少,沈淮跟孫亞琳以及她的法國女伴一起擠上警車。
孫亞琳那個叫蘇菲婭的法國女伴,普通話水平很一般,一直用法語跟孫亞琳交談,上車后孫亞琳突然用英語跟蘇菲婭說道:“用英語,這渾蛋聽不懂英語…”
“看他長得好英俊,不應該沒有女孩子喜歡啊,他怎么會饑渴到對你有沖動,還偷你的內衣?”
“他就是一禽畜,剛到法國時還嫩雛一個,不敢出去尋花問柳,只有偷窺我洗澡,還偷我的內衣,現在想想都惡心…”
“那你怎么不告發他,或者把他抓起來打一頓?”
“實在是太丟人,無論是告發他還把他抓起來打一頓,事情都會叫人知道;只能當這事沒有發生過。害我現在每回洗澡,都要認真看門窗有沒有關好。
沈淮閉目養神,之前的沈淮是不懂英語,但他融合了兩個人的記憶,英語比法語還要好一些;不過他這時候寧可聽不懂她們的對話。
沈淮“翻看”起之前沈淮剛去法國時的情景記憶。那時沈淮的外祖父沈山以及外祖母跟他二舅爺住在一起。沈淮剛到法國,自然住過去。
那時的沈淮年少懵懂,對女人充滿好奇,是有偷窺過孫亞琳洗澡,不過之前的沈淮半點都不知道他的偷窺實際早就給孫亞琳發覺。不過想想孫家大概也是怕家丑外揚,這個叫蘇菲婭的法國女孩還不知道他的醉酒事件。
“不會吧?我覺得,你要是還喜歡男人的話,他應該是你喜歡的類型呢?”那法國女孩子又小聲跟孫亞琳調笑。
沈淮聽了心里一震:表姐孫亞琳喜歡女人?記得她以前交過男朋友的啊,怎么又喜歡起女人來了?眼前這個跟她形影相隨的法國女孩,跟她是情侶關系,不是工作伙伴?
法國對同性之愛看得開,但孫家在法國絕對是一個保守又頑固的華裔家族。這個消息還真有些驚人呢。沈淮抱胸而坐,瞇著眼睛看著那法國女孩,精致的五官,嬌美的面容,暗感這兩女的搞一起,還他奶奶的暴殄天物!
孫亞琳以為沒有人能聽懂英語,她跟女伴一正本經的坐著,談話的內容卻叫沈淮坐在一旁聽到許多之前沈淮都不知道的秘密。
到市局后,照慣例就是外籍華僑也得先記筆錄。
孫亞琳與助手蘇菲婭到東華來,確實是為公務,但具體是為什么公務,沈淮又不能拿刀子去撬她們的嘴巴。不過孫亞琳為公務到東華停留,帶著一個不會幾句中文的助手,夜晚還跑到迪吧去瘋玩,無疑都佐證她跟這個女助手之間的關系不一般。
沈淮作為證人,也記了筆錄。在市局治安科值班的民警,沈淮認出兩個熟面孔來,都是當初隨宋三河帶隊到梅溪鎮的。
雖說宋三河給雙開,給清理出警隊,但那天參與那事市局警員有二十人,他們中絕大多數檢討過就返回原崗位,沈淮心想不愿同流舍污的劉衛國在市局的這段日子應該不會太好過吧?
筆錄記到一半,沈淮就看見熊文斌陪著闞學濤鬼鬼祟祟的出現在問詢室的門外。
沈淮頗為詫異,但是下意識的想到孫亞琳代表長青集團跟東華市洽談的投資項目不簡單,但不知道熊文斌怎么這么快知道消息。
看著孫亞琳在里間的問詢室跟記錄民警解釋糾紛的情形,沈淮給推開門正要進辦公室的熊文斌、闞學濤打了手勢,要他們先到外面說話。
熊文斌與闞學濤就停下來,沒有急著進來,孫亞琳看著屋里的警察“嘩”的都站了起來,回頭看看門口沒有什么異常,只當這些警察發神經病。
沈淮走到外面,問熊文斌:“都快十點多了,老熊怎么給闞局長拉過來了?”
“高志長給闞局長打的電話,我趕巧跟闞局長在一起喝茶…”熊文斌說道。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圈子,闞學濤雖然看得出沈淮很有譚啟平的重視跟信任,但沈淮終究是太年輕了。有時候年紀就是一個障礙,身份跟地位以及年齡都相當的熊文斌,才是闞學濤親近的對象。
“我說呢,什么事能把老熊也吹過來?”沈淮哈哈一笑,又問道,“對了,老熊你這么重視,是不是長青集團真在東華有什么大投資項目?”
長青集團的投資項目,很明顯之前應該市長高天河那一系的人馬負責聯絡的,但熊文斌這時候趕過來,意圖就很明顯:截胡!
要說只能怪高志長太沒有警惕性,他給沈淮擋了一下,認為事情不嚴重,又有些掛心不下,就打電話給闞學濤,希望闞學濤能盯著點,沒想到叫熊文斌有機會鉆進來。
今天的事,往小處說,真算不了什么大事,迪廳里幾個小混混耍流氓,又沒有釀成多嚴重的后果,照著治安條例處理就成。沈淮也怕劉衛國基層警員夾在當中難做,所以才主動幫著擋高志長的駕。
這事要往大處說,是東華市投資環境惡劣。不過,也不能這么說,那會將板子打在市公安局的頭上,顯然也不是譚啟平所樂意看到。市委市政府派人出來安撫一下投資人代表,還是有必要的。
沈淮這應該就是熊文斌趕著過來的主要原因,接下來市委也就有了直接關心這個投資項目的借口。
就算不能把長青集團的投資項目完全拉過去,譚啟平要是有機會插手進來,也能分一杯羹的政績——看上去譚啟平到東華上任一個多月來沒有動作,但暗地里還是狠攢著一把勁。
“哦,你也知道長青集團?”熊文斌見沈淮一下子問到重點,有些意外,問道,“還是說,你與長青集團的代表孫小姐聊過了?”
沈淮苦笑一下,事情突然發展到這一步,有些關系他沒有辦法跟熊文斌他們隱瞞,有些事還要跟譚啟平主動交待。
闞學濤也不是什么外人,沈淮伸手搓著鼻翼:“長青集團的創始人,老熊你大概也知道,就是解放前從東華逃出去的孫耀庭。不過老熊你不知道的是,孫耀庭實際是我的曾外祖父。里面坐的那個長青集團的代表,實際是我的遠房表姐。這個譚書記應該知道,可以是一時沒有想到這上面來…”
“哦,是嗎?對了,你曾在法國留過學,我怎么就沒想到想到這茬上去呢?”熊文斌欣喜的撓了撓腦門,不過轉念又覺得蹊蹺,“沈淮你的戶口是在國內嗎?”
“我要是入了法國籍,組織上也不會接納我,”沈淮一笑,說道,“我外公、外婆以及我媽解放后一直都留在國內,也是孫家唯一在國內的一門親戚。我媽死得早,我外公、外婆到改革后才出國。我拖后幾年出國留學,不過根子可是還在國內。”
“小沈跟長青集團的代表是親戚,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闞學濤說道,“譚書記都不用做什么,就直接點名讓小沈參加項目洽談就可以了,高市長那邊也不可能有理由反對…”
沈淮就猜闞學濤與熊文斌趕過來,是要插手長青集團的投資項目。
沈淮搓了搓鼻子,尷尬的說道:“我跟我這個表姐,關系有那么一點不融洽…”
沈淮這么說話,熊文斌倒也沒有覺得奇怪:長青集團的代表來東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沈淮還是今天才偶爾碰上,就知道他們這兩個表姊弟之間沒有聯絡,關系能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