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訓練結束之后,滿頭大汗的隊員各自散去,回家的回家,住校生也勾肩搭背的一起出去洗澡了。
休息室里,蕭寒收拾好東西鎖進屬于自己的柜子里,這也是他的特權,休息室空間不夠,只放置了一個柜子,本來是為教練準備的,但陳玄濟主動拿了一把鑰匙給他,騰了一層得格子出來。為隊員們準備的柜子在樓道里,讓他們放置球衣,球鞋之類的比賽用品。
鎖好了柜門,其實鎖不鎖都無所謂,總不會有人進來專門偷他的衣服吧,蕭寒不好意思的朝站在一旁等他的齊風笑了笑,道:“我們走吧,先吃飯還是先回去沖個澡?”
“要不先回去吧,身上油膩膩的難受。”齊風道。蕭寒點點頭,兩人說著話從休息室出來,正準備回家,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口蕭寒停放自行車的地方,背對球館大門,孤單而落寞。
聽到蕭寒鎖球館的聲音,那人轉過頭來,卻是李凱。
“李凱,你怎么沒回家?”蕭寒奇怪的道,隱隱約約間他知道,李凱肯定是專門在這里等他的,想必是有話要說。
“老大,我想好了,我要退出籃球隊。”顯然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李凱直接道。
“為什么?”話一出口,蕭寒自己都覺得這問題有夠白癡,連忙補充道:“最后的決定還沒做出,未必就是你…”
“這有區別嗎?”李凱擺擺手道:“事情很明朗,不是我就是寶軒,老大你也知道,在隊里,我們彼此直間關系是最好的。與其和自己的兄弟爭這一個名額,還讓你和教練為難,還不如我自己主動退出。”
蕭寒忽然覺得,自己無論說什么,都是那么的蒼白,無力。
“自己的能力自己知道。”李凱苦笑一聲道:“其實以我的水平,能親自參與,并拿到一個省冠軍,就已經是很大的奇跡了,我不該奢望太多,那就太貪心了。再說了,就算我留下來,又能得到多長的上場時間?擠走自己最好的朋友,去爭取那幾乎不存在的出場機會,這種事,我做不來,而且咱們隊的情況就是能控球的人太多,最起碼寶軒留下來,獲得的上場機會肯定要比我多一些,我自己,就不跟著大家出去丟人了。”
蕭寒知道李凱說得都是實情,也能感受到他做出這個決定內心的痛苦,可是又不知道怎樣去安慰他,只好干干的道:“這情況,也未必就不能改變。”
“讓球隊未來顧及我的感受,損傷實力安排我上場?這種事,我更不會去做了。”李凱長嘆一聲道:“老大,你一定不知道為什么我和寶軒的關系會是最好的吧?不是因為我們原本就認識,也不是因為我們性情有多相投,而是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最長,大多數時候,我們都一起坐在板凳上,看著你們在場上拼搏,而這時候,我們只能彼此加油,打氣,日子久了,關系自然就親近了。”
李凱的話里帶有著太多的酸楚于無奈:“老大你不要擔心,這并不是說我們隊大家有什么怨言,相反,我們還是很感激你們的,因為奪冠了,并沒有誰因為我們出力最少而歧視我們,而是同樣把我們當成奪冠的功臣來對待。”
蕭寒笑了笑,道:“這本來就是應該的,無論出力多少,總是球隊的一員。”
“話事沒錯。”李凱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大家做得也沒錯,可是我們受之有愧!因為我們呆在板凳上不是由于其他原因,僅僅是因為我們自己實力不行。老大,我向你保證,我們盡最大的努力去訓練了,可是大家的提升總比我們要大,無論怎樣進步,我都會悲哀的發現,我們倆,還是最差的那兩個,還是只能坐在板凳上。”
蕭寒這下真不知道說什么號了,因為這,是實情。
“呆在球隊,我很幸福,但同時這也是種煎熬。現在,終于要有一個人必須要退出了,那么,老大,就讓最沒用的我走吧,這樣離開,雖然不舍,但對我而言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這樣離開,總比到最后教練做出決定,找我談話了,我再走,要有尊嚴。”李凱的聲音開始顫抖:“老大,求你了,就不要再逼我留下來了。”
蕭寒囁嚅著動了動嘴,終于沒有說出話來。
“我的離開能最大化的保留球隊實力,所以,做出這個決定,我很高興。”李凱的雙目中終于有了淚花在閃爍:“就算退出球隊,我也還是一樣會關注聯賽,關注咱們球隊,一樣會全心全意給大家加油,為你們祝福…”
李凱說不下去了,不說蕭寒,連一旁不熟悉情況的氣氛都被感動的一塌糊涂。
“好兄弟。”蕭寒重重給了李凱一個擁抱:“不要氣餒,這事我做不來主,不過就算最后教練真的同意你退出,你也一定要繼續努力,我保證,明年的校隊,一定會迎來一個更加強大的你!”
李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只是狠命的點了點頭,然后推開蕭寒,轉身去了。
看著李凱夕陽下遠去的背影,蕭寒無語凝噎。他和李凱其實并不太熟,因為蕭寒本來話就不多,李凱平日里也很少說話,蕭寒對他的了解并不太多,可是今天,李凱的舉動讓蕭寒知道,這是一個多么可愛的人。講義氣,肯犧牲,,值得深交。可是競技體育便是如此,一切靠實力說話,再好的人,沒能力,也只能被淘汰。
李凱說得沒錯,就算他今天不主動退出,過幾天要走的,十有八九,恐怕還會是他,十三中現在,確確實實是控衛過剩了,蕭寒,高彥龍,翟讓,夏禹姚…
蕭寒懷著復雜的心情給陳玄濟掛了一個電話,老陳在電話里聽了此事也是長長的舒了口氣,他其實也正糾結著要怎么找李凱和趙寶軒談話呢,而他屬意想要淘汰的,也正是李凱…
打了包票讓蕭寒不必再管此事,陳玄濟當即就去了找李凱,也不知道老陳到底說了些什么,第二天訓練的時候,蕭寒依舊在人群中看到了李凱的身影。他已經退出了,不過還是得到了一個許諾,他永遠都是校隊的一部分,只要校隊沒出去比賽,他就可以隨隊訓練,不必和隊友們分離。
這算得上事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了,可是這天訓練結束的時候,趙寶軒居然當眾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他也要退出校隊。
趙寶軒的理由和李凱其實大同小異,無非不過能力有限,又不愿和好朋友爭奪,故而要求主動退出,這讓本來已是定局的事情再度起了波瀾。
趙寶軒很堅決,他走,李凱留,即使李凱也要走,他也不愿意留下,他無法心安理得的得到這個朋友做出犧牲為他爭取的機會。
這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
一個不慎,校隊可就要從多一人變成少一人了,此事,必須得妥善解決。
蕭寒是一個很小心的人,可是再小心的人有時候還是難免有所疏忽,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趙寶軒居然和李凱一個脾氣,甚至更要倔強火爆一些。
陳玄濟也傻眼了。少年人的工作不好做呀,他們的心理和成年人的大不相同,沒有太對的功利,不會去想自己意氣用事失去的會是什么,只知道情義無價…
本來這個事,蕭寒是沒有必要插手的,他有理由相信,陳玄濟能夠把事情處理好,做通李凱和趙寶軒的工作,讓趙寶軒留下來,可是他萬沒想到,第二天,也就是初九日訓練開始的時候,趙寶軒和李凱居然一個都沒出現,姍姍遲來的陳玄濟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兩人,都退隊了,不過依舊算是球隊的編外成員,等開學了,依舊會回來和大家一起訓練。
球隊居然在一夜之間就少了一個人,蕭寒不知道陳玄濟的思想工作是怎么做的,但現在看來,無疑是失敗了。他倒是不相信陳玄濟連一個小孩子都搞不定,不禁懷疑這里面又有了什么新的變故。
變故果然是有的,跟在陳玄濟身后進來的,是久違了的安雅。年后蕭寒還沒見過安雅,這本來也沒什么,她不過是球隊的經理人,又不是球員,大過節的沒必要舍棄家人朋友,跑到學校來冷冷清清的和一幫男孩子呆在一起,而且一呆就是一天,她也有她自己的生活。
可是蕭寒從第一天起就覺得不正常,以安雅的認真負責,以及她對球隊的熱忱,沒有理由不來露一下面的,現在,謎底終于要揭曉了。
安雅并不是一個人進來的,看到她背后那個人,蕭寒的眼神一下子就銳利起來,不滿,憤怒,諸多負面情緒開始醞釀,隨時都會爆發。
那個人,居然是石清泉,二中的那個石清泉,就是被蕭寒騙去數車輪的那個石清泉。
這算是什么?作弊么?蕭寒的臉色開始陰沉下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市里那些尸位素餐的領導為了成績操作的結果。對蕭寒這樣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來說,這證明,他的情緒已經到了頂點。
“這是怎么回事?”蕭寒的聲音冷冽,讓聞者冰寒徹骨。尤其是安雅,不由自主就打了個寒戰。
“他是我帶來的。”安雅并不知道蕭寒這是怎么了,連忙解釋道。
“那么,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蕭寒死死盯著安雅的俏臉,毫不客氣的道。
安雅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她不相信自己的一片深情蕭寒會一無所知,既然知道,他怎么可以這樣子對待自己?怎么可以不問青紅皂白就這么兇自己?
安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看到安雅的眼圈慢慢開始泛紅,蕭寒心里一顫,不過他還是硬起心腸,盯著她,毫不相讓。
蕭寒非常非常不滿,他的個性決定了他的行事方式。他是非常渴望拿下一個全國冠軍,可這個冠軍,他要依靠自己的實力,拿得堂堂正正,而不是依靠某些人的暗箱操作,將不屬于十三中的實力硬是填充進來,去欺瞞天下。依靠這種手段得來的冠軍,他寧可不要。
光棍眼里揉不得傻子,蕭寒就是這樣,都說水至清則無魚,蕭寒不在乎,今天的事情如果得不到一個讓他滿意的解釋,他寧可直接退出球隊,也決不妥協。
做人,首先要做到干凈二字。
誰也沒料到蕭寒的反應會如此之大,因為直到現在,每個人都是一頭霧水,誰都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正糊涂著呢,就看到蕭寒發火了,一時間,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蟬。
“兇什么玩意。”這個時候出來說話的,自然是羅昊了,一來他不怕蕭寒,二來他絕不能看著安雅受委屈而不管不顧:“先讓她把事情說清楚,你再發表意見。”
蕭寒氣結,這個羅昊,為了女人,這是連原則都不要了,卻又不便多說什么,只好重重一哼,將頭轉到了一邊。
羅昊滿是溫柔的對安雅道:“不要急,更不要怕,究竟怎么一回事,說出來讓大家都聽聽。”
“我才不怕他呢。”安雅哽咽著嘴硬道,卻不由自主往后縮了縮身體:“他是我表弟。”
“然后呢?”蕭寒剛想說話,臺詞就被羅昊給搶了去。
“前幾天他來我們家,突然說想來我們球隊,我表弟的實力你們也是清楚的,我當然愿意了,所以同意了呀。”安雅怯怯的道,因為她又看到蕭寒滿臉不善的轉過頭瞪了她一眼。
“所以這些天你沒來,就是幫著他辦轉學了?”蕭寒一臉譏諷之色:“這球隊,什么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我…”安雅小嘴一撇,再也忍不住,兩滴清淚奪眶而出,順著光潔的臉頰滑下,低聲分辨道:“我還不是為了球隊好么?”
“這種好,我看還是算了吧。”蕭寒冷冷瞥了一眼一旁的石清泉,對他的人品產生了 大大的懷疑。一馬不背雙鞍,忠臣不事二主,這話雖然已經過時,但像石清泉這樣,看到二中被淘汰,十三中進了下一輪,就迫不及待改弦更張的,肯定要為人說不齒。
“你算什么東西,憑什么對我表姐大呼小叫的?”一直沒有說話的石清泉終于看不下去了。來他也是初來乍到,不想多說什么,就算受點氣,如果能夠順利入隊,忍也就忍了,可是看著記憶里潑辣無比的表姐一副受氣包的樣子,大氣都不敢出,十足一個小女人,想想這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石清泉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沉默了。
蕭寒臉色一變,就要上前,一直沒有說話的陳玄濟看到情況不妙,連忙攔在蕭寒身前道:“蕭寒,這件事我也知道,你先聽聽事情的經過再發火也不遲。”
安雅也拉了拉石清泉,不讓他繼續開口。
陳玄濟嘆了口氣,指了指石清泉道:“我知道你發火,并不是針對安雅,而是心里不痛快,究其原因,應該有二。其一是因為他曾經是二中的人,你不愿意日后有人說你能奪冠是借助了外力,落人口舌,可是你想過沒有,首先,是他主動要求加入我們的,只要他從今往后一心一意做我十三中的人,那么不管他以前是那只球隊的,都得算是我們自己人,不管到最后別人怎么說,只要我們自己問心無愧,那就足夠了。其二,你是因為李凱和寶軒離開了,心里不落忍,雖然未必就想著非把他們叫回來,但兩人總是因為這一個位子才走的。古有二桃殺三士,兩人不愿意為此破壞彼此的感情,你同樣不愿意將這個位置給予一個新來的人,不管他是誰,你都會排斥,我說的是不是?”
蕭寒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那就是:齊風可以,石清泉為什么就不行?難道就僅僅因為一個是你自己叫過來的,而另一個是主動貼上來的?這就有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
陳玄濟卻不知道,就蕭寒本人而言,他是不怎么在乎外人怎么看的,他需要說服的,只有自己而已。只要石清泉能證明自己不是某些人別有用心安排進來的,那蕭寒對他還是很歡迎的,但這里面又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絕不能讓老隊員覺得人走茶涼,李凱和趙寶軒前腳離開,球隊沒做任何挽留,就好像巴不得他們走一般,趕緊就又安排了個能力遠超他們的石清泉進來,更不能讓現有的球員對石清泉心生怨恨,影響球隊的團結。這樣可就得不償失,非智者所為了。
說到底,蕭寒剛才的表現,有四分是他真實想法的寫照,另外三分是在發泄,這最后三分嘛,也不排除故意作秀的可能。
出征在即,最關鍵的不是蕭寒自己的感受,而是得安定軍心,蕭寒相信,即使今天就這么接納了石清泉,李凱也肯定不會說什么,趙寶軒也應該不會有什么不滿,可是其他人呢?
蕭寒不敢冒險,只苦了安雅,一來就莫名其妙挨了頓訓,到最后,還不明白究竟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