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士卒之后,魚制安然無恙,卻咆哮著憤怒不已,喝道:“都給我沖啊,沖啊!這群暴徒一輪只有五十架弩機,無需懼怕。快沖!”咆哮之后,魚制卻羞怒地發現弩兵并未有多大前進。剛才數刻鐘的集中射擊幾乎抽空了他們的力氣,眼下若不是勝利的引誘和首級的勾引,他們幾乎都不會跟上來廝殺。此刻發現原本的軟柿子成了硬鐵球,哪里還會傻乎乎不畏死地沖去?更何況,連主將都怯戰畏敵,他們何必沖鋒陷陣?
魚制心中稍稍猜到這群士卒的想法,頓時眼前一陣悶黑,左右一揮手,一百手持著利劍的衛隊便用劍背抽向三百弓弩手:“沖啊,將軍有令,敢有后退者,殺!”
果然,在刀劍死亡的威脅下,弓弩手們知道主將魚制已經壓抑著怒火到了爆發的邊緣,不敢再有遲鈍,沖向前方。
似乎魚制心中不能示人的祈求有了應驗,這群暴徒的弩兵威脅開始減弱,在一輪五十枚弩箭激射一段時間后竟然停頓了下來。這下,守陵軍的弓弩手頓時眼前一亮。
魚制原本的憂懼頓時消散,勝利的誘惑猶如一只剝光衣服后鮮嫩嬌媚的美人一般,扭動著身姿在遠方招手。魚制心中雖說藏著膽小,卻不會一直膽小下去。這種人,面對強大壓力的時候會小心謹慎,面對弱小敵人的時候便會張狂無忌,一看到難以拒絕的誘惑便會徒然變得“勇猛”起來。
“全軍突擊!”魚制忽然想到什么:“真真確確的全軍突擊,衛隊跟上!”
魚制想要極力分辨著什么,好像是要表達自己此次戰斗的決心一般。趕著身側的一百人規模的重裝材官組成的衛隊沖向了弩兵的后背,的確,就是后背。魚制當然不會想當什么勞什子的英雄,只要能夠將這群暴徒擊潰,首級割下,他就有了足夠的戰功脫離這個該死的鬼地方。年方不過三七的魚制正值壯年,卻被家中老人發配到這個鬼地方說要做什么歷練。這種連找個女人都不能的鬼地方魚制已經待了太長的時間,對于他而言迫切需要一個足夠分量的軍功來脫離這個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方。正是如此,魚制才會如此極力想要下來剿滅一群所謂的暴徒。
然而,這群暴徒的實力和堅韌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在他看來,這群暴徒在一個個猶若天神一般的鐵塊頭沖擊之下就應當迅速潰敗然后仍由自己斬殺。然而,出于他的意料,這群暴徒竟然用低于守陵軍的兵力硬生生扛了下來!盡管圓陣因此一次次幾乎要崩裂,盡管這群鐵塊頭的進攻甚至迫使扶蘇將手中最精銳的親衛撥付過去支援,然而無論如何,他的王牌力量重裝材官就是沒有將這個在他看來薄若蟬翼的圓陣給擊破掉。
這讓魚制原本狂妄的心一下次就此冷滯,腦中思考的速度都似乎因此變得緩慢起來。魚制不是傻瓜,相反,在一個百年世家的基因下,魚制頭腦相當聰明。同樣也正因為聰明,讓魚制感受到了危險的味道,那是一種腥咸的味道,如同鮮血一樣。當然,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是怕死,魚制就是一個自以為十分聰明的人,同樣,他的怕死也超越了這其中的所有人。
也正因為此,魚制才會讓身邊的衛隊都換上了普通軍官都難求一件的重甲,這種覆蓋全身甚至連面甲都有的全身重甲。因為,衛隊是他魚制保命的最強手段。
然而,當魚制發現了這群暴徒的破綻時,期間喜悅是難以描摹的。就像原本你發現一座高山,其壯麗讓你傾折,于是你涌然而其一種征服的欲望。然而當你走進這座高山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這座高山竟然是如此高聳入云,以至于你根本無從攀爬,甚至接連吃了個大苦頭以后發現根本就不能征服成功。于是你心涼了,心底晦暗了,自己心中的堅定也動搖了。可正當此時,你卻突然發覺,原來這山中有一條小道,通過這條突然發現的小道,你能夠迅速登上去,成功征服這一座壯麗的高山。
此時的魚制如同那個登山者一般,他原本以為這是一樁唾手可得的軍功,于是興匆匆帶著六百軍卒以及全部的一百衛隊到了武陵地下的武庫。然后,迅速交手。但是現實一次次擊破了魚制心中原本的遐想,將魚制想要獲取軍功的美夢一次次幻滅。然而,當魚制以為自己根本不可能戰勝這三百出奇強大的暴徒時,這群暴徒竟然如同作繭自縛一般將王牌給隱匿了!
眼下魚制手中三百重裝材官正在跟扶蘇分在兩翼的輕裝材官膠著在一起,短時間內兩方都不可能從中抽調出兵力來支援其他戰事。即使是占據優勢一方的守陵軍也不行,因為扶蘇在兩翼的兵力盡管不夠,不能將這三百重裝材官擊退。可一旦對方撤兵,在沒有掩護的情況下在膠著狀態撤兵,對守陵軍而言只有攻勢崩潰然后被兩百人在屁股后面狠狠戳菊花的下場。
守陵軍不能撤兵去進攻扶蘇的中軍陣列,同樣扶蘇這邊討逆軍也不能去撤兵來增加扶蘇的防御,就是零零散散的撤兵也不行。因為一旦撤退的勢頭一起,堅守的意志就會發生動搖。此刻扶蘇能夠將初成的三百監犯變成可以對抗訓練數年之久的老卒,秘籍就是軍心可用,士氣極高。若是這堅守的意志發生動搖,定然會影響到軍心,士氣也就相應徒然降低。因為兩翼的一個疏忽,最終的結果就是扶蘇這小小的圓陣崩潰,由點到線然后到面的崩潰。
兩邊的主將都清楚,守陵軍的三百重裝材官不能用了,扶蘇在兩翼的同樣全身披掛重甲手持重武器的材官也不能用了。兩邊決定身負的地方不在兩翼,只在中間這一路,將對將的對決。
一決生死!
魚制不清楚這群暴徒中的弩兵為何會突然停止進攻,但魚制也不需要知道其間對這群暴徒能有多大的壞處。因為,魚制只要知道此次的破綻能夠一舉將這群暴徒一舉擊潰便是了。
當然,光是這區區三四百暴徒并不能熄滅魚制心中的怒火,也不能掩蓋魚制在面對扶蘇強勢反擊時的狼狽。所以,魚制要用鮮血來洗刷剛才這群暴徒給與自己的恥辱。
首要,當然就是這群暴徒的首領,那個敢對自己輕蔑不屑冷笑的白甲暴徒頭子!
原本一共只有不到百步的距離,弓弩手先行沖了一段距離已經將距離拉近到只有區區五十余步的距離了。五十步,大約六十余米樣子。然而,這短短不遠的距離就在剛才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內已經成了一干守陵軍軍卒最恐懼的噩夢。那突襲而來如暴風密雨般的弩箭在橫寬不過而三十余步的地方傾瀉了至少一千支弩箭。也就說,為了對付這一干三百名由弓弩手轉化成的槍兵,這群暴徒埋伏的弩兵為每人準備了至少二十支弩箭。若不是這群弓弩兵見機不妙跑得快,腳底抹油后皮甲也能防御住這些準頭不算很高的弩箭。就算排除掉射偏打飛的弩箭,一千支弩箭足夠將兩百名士卒射殺個干干凈凈了。可即使如此剛才不過一刻鐘也至少讓守陵軍兩百余名輕裝材官倒下了至少六十名士卒,輕傷者更是難以計數。
但是,似乎上天給他們開了一個玩笑一般。原本閻羅招來的令牌突然收了回去,一干心驚膽戰的守陵軍輕裝材官突然發現對方的弩箭竟然射不出了。盡管這群討逆軍弩兵們仍舊保持著射擊的姿勢,甚至還將空空如也的弩機對準著他們。可這些叛卒在剛才的打擊下幾乎都已經肝膽具碎了,在這種極具嘲諷的姿勢下卻仍舊沒有敢抬頭去看——這些暴徒早已收起了弩具!
然后,當魚制發覺了這個“絕妙”破綻糾集起了手頭超過三百人的兵力重新發起進攻的時候。他們突然發現…上天開的這個玩笑對他們而言似乎并不那么美妙。
扶蘇竟然拋棄他們,支援左翼去了!
這群該死的暴徒,還有,還有那個暴徒頭子腦袋里究竟在想著些什么。他的對手明明是自己,這剛要將對將王對王的時候竟然跑了去對付自己的小弟?這群暴徒似乎從來就沒有按照規矩出牌過,就像交手時第一局時他以為這群暴徒要發起瓦碎型進攻卻突然改成了圓陣防御一般。受夠了這種嘲諷的魚制終于鼓起了不知遺落到哪里去的勇氣嚎叫著趕著身邊一百披著沉重鐵甲的衛隊沖向了左翼糾纏在一起的混戰。但此時潰退下來的弩兵們和弩兵身后的衛隊似乎離得有些遠,收攏好那些潰退的弩兵似乎就要至少一刻鐘的時間…
扶蘇手中有兩百人,除卻不算正式戰斗人員的輔兵。扶蘇還有親衛十余人,以及放下弩具重新拿起重斧重劍的輕裝材官一百余人。原本糾纏混戰的左翼是較右翼稍差一些的方向,這邊進攻的重裝材官也要兇猛許多。不過當扶蘇徒然將陣列拋徒然支援過來的時候,對方一百五十余名重裝材官都懵了。
扶蘇這個圓陣雖說是圓陣,可因為扶蘇身處中央。事實上幾乎成了一個方陣。扶蘇在中軍,左右兩翼分列左右。唯一和方陣區分的也許是左右兩翼前面的彎曲,猶若一個弧線形狀一般的陣列。
怪異的形狀在扶蘇支援左翼的時候崩潰了開來。在敵軍來襲的情況下,最多不過百余息的時間內,扶蘇竟然拋棄了即將襲來的魚制主力而去救援左翼!
突如其來的救援出乎這一百余重裝材官的意料,攻勢迅猛的一瞬間便讓討逆軍取得了大幅度的優勢。當魚制瘋狂地領著手下三百人追著扶蘇的中軍來到左翼的時候,迎接的,卻只是被擊退回來的一百左右的重裝材官。
短短不過百余步,近在咫尺的距離卻讓魚制感受到了一回什么叫透頂的失敗!無盡的羞愧如同世間最惡毒的羞辱一般蹂躪著魚制不甚強大的心靈。
而正當魚制收攏著重裝材官想要重新發起致命進攻的時候,似乎想起什么的魚制回首看向身后也就是原來的右翼…
那個白甲飄逸的暴徒頭子正在領著撤退下來的兩百號人救向了不過三十余步外的右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