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這一手箭術俊逸無比,從馬身上抽弓搭箭幾乎沒有瞄準就直接將那膽敢弩箭上弦的郡兵嚇得跪地。
寨門大開,三百宮騎宿衛簇擁著扶蘇就入了大門。扶蘇進去,還帶著為數不少的郡署差役、刑房吏目。這些都跟著扶蘇進入無妨,其余的,卻又被攔了下來。
后面跟隨的老百姓強烈要求進去,一眾呼喝著,就是不肯離開。
原來,軍紀散漫的郡兵兩月來初始還有收斂,可漸漸的發現根本就沒人管,一下子膽子就大了起來。原先還不過是偷偷摸摸,礙于以前嚴格軍紀的威懾下沒有如何。可后來發現郡署不管,老百姓若是想要沖擊軍營根本就不怕。于是以前軍紀的印記越來越薄弱,手腳也越來越放肆起來。
一個月后,竟然發展到光天化日下就敢對大姑娘小媳婦動手動腳了。由小偷小摸演化到強買強賣,十錢的飯錢吃完就走,一錢的東西卻硬是要當做十錢來賣。有些膽色的,甚至是瞅準機會在鄉外劫掠行商,弄得做著邊境生意的小走私商人敢怒不敢言。畢竟,這些行商做買賣的對象是森林草原內的異族,你要有膽色敢去告狀,一頂資敵的帽子扣上來全家都要破滅。
到了眼下,亂兵為禍在李念的手里發展到了最高潮。以往若是調戲良家婦女倒也不會壞了人家清白,惹得天怒人怨。可眼下,李念身為一曲最高長官,朝廷將領,卻竟然做出劫掠治下小民妻女的事情,這如何讓雁門郡百姓為之憤慨?
身為一曲軍侯這等的高級軍官都如此放肆無忌,怎么還會約束補下不去做更加傷天害理的事情?
于是,不僅是柳大周邊鄰里的百姓跟過來看扶蘇主持公道。就是其余在郡兵手中禍害慘了的城中店鋪掌柜,被強買強賣的小商人,被欺辱過的路人等等聚集其身邊的親人鄰里,一并都過來,匯集起來竟然有兩千人之多。
而這一路從北城到了西城,幾乎將郡城內能聽到聲音的人都給吸引了過去。如今,數千郡民就是要看看這個新任的使君如何對付這群為禍鄉里,欺壓良善的“匪兵!”
當先的一箭將郡兵對扶蘇這三百宿衛的阻攔打了個干凈。對上扶蘇這么兇悍的長官,守門的郡兵也不敢在阻攔。將營門打開,讓了出去。可這兩千號百姓是怎么回事?人家皇子殿下,朝廷使君去審案咱沒法攔著,這群小老百姓來,難道還能怕了?
對付不了簇擁著扶蘇的三百宮騎宿衛,還有三百宮騎宿衛身后的那個俊朗卻箭術高絕的皇子殿下。對付一下這群無知無畏的小民總沒有問題吧?
守門的營官安執正是揚武曲軍侯李念的心腹親信,身為上官的親信,當然就要有為上官著想,想上官之所想急上官之所急的覺悟。對上這群兇悍的皇室騎卒,安執當然沒辦法。總不能攔著自己上官的上官不讓進營吧?可對上這群鬧事的百姓,安執就沒那么好相與了。
兩千郡民看到扶蘇進去,雖然扶蘇前頭就說了信得過的就回家睡大覺去。可扶蘇顯然還沒在這雁門郡立下多大的威信,整個郡城原本圍觀的三四千多人依舊還有兩千人浩浩蕩蕩跟著宮騎宿衛來了郡兵大營。
扶蘇一進去,他們這群決意要看扶蘇審案的總不能就跑了吧?就是傻呆呆站在原地等著人家出結果也不成吧。
這般一想,自然是爭先恐后要進郡兵大營。不過,還不等這群人擠進來,軍營之中就出了一對披堅執銳的軍士跑了過來。
扶蘇騎在心愛的汗血寶馬上,一眼就看到了這列士卒至少有兩百余人。這一群披堅執銳的武士若是放了出去,這怕就要有流血事件發生了。
扶蘇暗自皺眉,情況的發展有些出人意料。扶蘇雖說暫時掌控出了郡守府的一干吏目,可并沒有掌握住局勢的能力。顯然,能夠參與進這盤大棋的人并不少。扶蘇雖說居于強勢,卻并不是唯一的棋手。
若是按照常理,扶蘇帶著親兵來軍營,軍營前早該有一干軍官來迎接了。卻不料,不僅不是迎接,竟然還是弓弩相指。若不是扶蘇見機快,一箭打下了軍營中某些人的蠢蠢欲動,只怕到時候還得被堵在門外不得入內了。
此刻扶蘇雖說是來接權的,可代理軍權的那個軍侯還沒有交權,一干程序都還沒走。更何況,這守門營官的行為是極令扶蘇憤慨,這分明就是怕事情鬧不大啊!
對羊牟一招手,囑咐幾句,一百騎迅速奔了過去,目的就是要截住過去的三百材官。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還沒等宮騎宿衛過去,竟然就有一百余同樣郡兵裝束的材官在百姓和郡兵之間攔了起來。
看到這群郡兵出來,那領著三百人的五百主當下就罵了起來:“孫老二,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我家軍侯的命令你膽敢違背,難道不要命了嗎?”
這五百主顯然是個跋扈慣了的角色,扶蘇在一邊,竟然也沒個收斂。對著同袍之間就大罵起來。
出乎扶蘇的意料,原以為正派人士應當是溫文爾雅謙和有禮的。可這領頭攔路的光頭軍官顯然不是,領這一百人,明著人數劣勢明顯,卻張口就回罵了過去:“龜兒子,要不是那李家老子給你們罩著,你敢動我試試?軍法,老子殺敵上陣的時候你怕還不知道自在哪里吃奶?跟老子講軍法,你敢從這邊過去,看老子不劈了你!”
有道是什么樣的將帶的什么樣的兵,這么個長官下領著的士兵同樣也是彪悍。對著前面這三百人就回罵了過去,擼起袖子來,也不怯場顯然都是個火爆的脾氣。
被孫老二這么一攔著,跋扈慣了的的五百主卻不敢亂動了。同在一個軍營,也就這么三千多號人自然是知道這孫老二的脾氣。總不能前面亂民還沒趕走就和友軍打起來了吧?
轉念一想,領兵的五百主放了幾句狠話便轉身回了營門官安執身邊去。安執是揚武曲軍侯手下第一號親信本官也是千人主的中級官員,而今也只有去找他要個法子了。
這五百主一走,孫老二頓時得意起來。領著身邊的伙計就要去領著百姓入軍營,不成想,這時候卻被一匹匹雄壯的高頭大馬給攔了下來。
孫老二正要破口大罵,卻眼前突然兩處一塊虎形虎符。心里冒出來的話卡在喉嚨里就再難出來,噎在那里好一陣沒回神過來。
待到看清了眼前這頭神駿非常的汗血寶馬主人時,孫老二這才反應了過來叩頭大拜:“末將重裝材官百將孫留拜見郡尉。”
孫老二身后的一百多士卒頓時慌了神,一個個連忙整理著裝。扶蘇坐在汗血寶馬上含笑著看著一干人急促的樣子,卻沒有出聲打斷。
搞了好一會兒,急急躁躁想要將身上兵甲理好卻越弄越亂。直到孫老二低喝一聲:“一個個愣著跟個渾球一樣,愣著作死?還不快見禮!”
這時候的孫老二好不容易憋出了幾個文雅點的詞匯,可一看部下傻呆呆地連甲胄兵械都整理不好,頓時怒了,駭得一干人連忙拜下見禮。卻依舊整好了衣裳沒穿鞋,亦或鞋子半拖拉著,甲胄上卻沒整好空出一大塊…
總之,各種糟糕一涌心頭。一時間令人哭笑不得。
“雁門郡郡兵有兩個曲,你們是哪個曲的?”扶蘇此刻已經分出胥吏,引導涉案相關人進了軍營。這些相關人包括柳大的親族,如父母、岳父岳母以及三代內的親屬,還有知曉情況的鄰里,證人。這些都給扶蘇請了進去,卻沒有再放其余人進去。畢竟這是軍營重地,如何能隨便放任進去?
扶蘇此次破例在軍營辦案已經實屬突破,再亂來,恐怕一大堆御史就要參他了。
將這些百姓處理好,扶蘇也就有空來和這幾個看上去還有幾分良心的士卒說說話。
孫老二心中對扶蘇并無幾分敬意,不過他們前任郡尉長官卻教會了他們上下級之間嚴格的服從紀律。此刻,倒也沒有丟下,不然也就都學著揚武曲的人跟著無視扶蘇了:“回殿下,末將是昭武曲的。”
扶蘇嗯了一聲,點點頭。打馬回轉,末了留了一句道:“三刻之內,全軍集結。敢有不到者,軍法處置!”
說完,并著身邊扈騎便奔向了校場。
孫老二一摸頭滑溜溜的光頭,歪著頭有些不明白。身邊的一個百將此刻疑惑道:“這年輕后生看著可不像郡尉啊?不會是騙的咱吧?格老子的,我還白給拜地了?”
又一百將正要附和,卻被孫老二轉身一個耳刮子打在頭上:“想那么多作死。要這不是郡尉,老子能拜他?人家可以皇帝老子的兒子,當個郡尉怎么了?人家還是郡守,三個郡的!”
那百將迷迷糊糊摸著被拍得生疼的頭,也不著惱道:“那咱這要干嘛?”
孫老二再一次爆出了剛才相稱的大嗓門,吼道:“干嘛?你這龜兒子就知道干、干、干!還不快去將咱昭武曲的一千三百兄弟都帶上去,人家郡尉要檢閱!誰想腦瓜子磕地上,誰就別去!”
一聲虎吼,整個軍營都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