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寧笑著安慰道:“這話是怎么說?你是你,她是她,雖然是你身邊的人。但俗語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許她本就是個貪圖便宜的性子,這就算你再怎么教,也是沒有用的。爺沒有怪罪婉妹妹,自然也不會怪罪于你。咱們爺的性子你不知道?他是那種胡亂牽扯的人嗎?之所以沒來瞧你,實在是因為太忙,一直到今兒個,竟是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哦,妹妹病了這些日子,怕是不知道吧?因為邊疆又起了戰事,皇上決定御駕親征了。榮親王隨行,太子殿下監國,爺被留下來輔佐太子。只是之前糧草的事情也沒離了他,因此才忙的這樣不堪。如今好容易色色妥當,他方喘過了一口氣,這不?剛剛出了康壽院,婉妹妹請他,他就去了清婉閣,若真是為著秋霞和田雨惱你們,他哪里會去?你說是不是?”
一番話說得霍姨娘果然心下安定了不少,覷著傅秋寧面色,小心試探道:“如今翼哥兒身上可怎么樣了?我心里內疚的很,要去探一探他,偏這身子實在爬不起來。連帶著我們姑娘我也不讓她在我這房里多呆,怕過了病氣,她前陣子就在奶奶那里住得很好,如今我還想讓她過去住一陣子,等我這病全好了,再讓她回來,就是怕麻煩了奶奶。”
傅秋寧笑道:“這有什么麻煩的?我就是喜歡孩子的人,他們幾個小的在風雅樓里住著,更熱鬧,我看四姑娘五姑娘原本都是安靜的性子,小孩子太安靜了也有些悶,如今他們一處伴著。說說笑笑也不錯。因此我倒是想著,一旦將來離了這兒,還是讓爺把人全都帶上的好。”
霍姨娘心中“咯噔”一聲,忙抬頭問道:“離了這兒?要去哪里?爺不是留在家里嗎?咱們國公府這么大,爺也不是一般子弟,哪里就用得著搬出去?”
傅秋寧冷笑道:“依照我們的心思自然是不搬出去為好,怕的是太子殿下看不慣爺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呢。好了,這是他們男人的事。你如今還病著,我不該說這些讓你煩惱。左右無非是貶謫罷了,有什么?如今天下太平,到哪里不行?有國公府和爺在,還怕委屈了咱們不成?你且不用多想,只專心養病,家里這些事有婉妹妹,爺那里有我。崔姨娘和月蘭這些日子我瞅著也不似先前那般懦弱無言了,總之,等你病好了,看見這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定然也是高興的。從前幾次你屢屢送我東西,我終究也沒表過什么心意,這盒子里是爺剛得的一串沉香佛珠,說是極珍貴的千年沉香木。我想著你這會兒病得厲害,自然該用這個東西驅驅邪氣,時候不早,我這就要回風雅樓了。”
傅秋寧一邊說,就將原本袖在袖中的一個盒子遞過去,然后款款站起。霍姨娘撐起身體要送她。少不得又被按下來。待傅秋寧走了,她這里便琢磨起來,想著對方剛剛話中透露出的信息究竟有沒有用。轉念一想,又覺氣悶,暗道我都是因為當這個暗探棋子,方將自己弄得這么個模樣。如今索性撂開手不管了才好。只是想到爹爹每每來信,言及太子的手段,又不禁喟然長嘆。自是將這股反抗的念頭壓了下去。
傅秋寧回來了不一會兒,金鳳舉也就到了。看著左右無人。她便笑道:“好容易去一趟清婉閣,怎么不多坐坐?就是不喜歡你表妹。孩子總是你的,軒哥兒又是個陰沉性子,素日里我覺著他倒比鋒哥兒還能隱忍,你若再不親近親近,別讓婉二奶奶教的他心里偏激,那就不好了。”
金鳳舉笑道:“我可不是只和他們說話呢,要不然早回來了。你說的的確沒錯,如今也不知是不是我自己瞎尋思,總覺著那清婉閣陰森森的,軒哥兒在你這里的時候雖然也寡言少語,我卻覺著還好,(書書屋.shushu5.)但是進了那里,看著他就覺得有些不舒服。好了,不說這些,反正我也不會容她們太久。”
傅秋寧便不答話,想起自己那會兒在晚風軒,十分擔心被休回家。如今自己不用擔心這個了,造化弄人,倒是江婉瑩和霍姨娘怕是要有這么個結局。因微微嘆道:“我今天去看霍姨娘,見她病得七七八八,人瘦了一大圈,想來是因為翼哥兒的事情擔驚受怕鬧的,看著倒有幾分可憐。”
“要做奸細,怎能不付出代價?”金鳳舉冷笑了一聲,竟是再沒有從前的傷心憤恨,沉聲道:“就算是女人,既然不肯老老實實地相夫教子,要替家族搏一把,有什么結局也都是該當的。秋寧別忘了她是怎么陷害你,這會兒少起這些婦人之仁。”
傅秋寧知道金鳳舉就是這樣一個“你既無情我便休”的性子,莫要說霍姨娘,就算是江婉瑩那里,除了那一夜之外,也沒見他拖泥帶水過。又聽他問自己去霍姨娘那里是否透露了點消息,她便把話都學給了金鳳舉聽,然后好奇道:“我實在不明白,你這樣透露消息給霍姨娘,是為的什么?難道指望著她把消息透出去,激得太子不貶謫你外放嗎?”
金鳳舉笑道:“傻丫頭,太子怎么可能放過我?他又不是小孩子,吃這種激。你只按照我的話慢慢來,哼,就算是被貶謫,也總要貶去我要的地方兒,不然豈不是太吃虧了?”
“你想去什么地方?江南嗎?”傅秋寧一下子來了興趣,她穿到古代七年多了,無時無刻不想念江南故鄉。下雨的時候往往念著“京國多年情盡改,忽聽春雨憶江南”這句詩,便忍不住眼睛酸楚。此時自己在心里只是這樣一猜,便忍不住雀躍了起來。
“大哥已經在揚州,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將我貶過去的。只不過福建沿海近幾年倭寇橫行,若是我去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死于倭寇手中,就算不死在倭寇手里,只要打一場敗仗,他也有的是理由來擺布我。”金鳳舉坐回榻上,慢條斯理的喝著茶,一雙眼中精光閃閃。
“倭寇橫行?爺,你該不會是自己也想去那個地方吧?”傅秋寧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那幾本歷史穿越小說,不管是《官居一品》亦或是《朱門風流》,對倭寇都曾經有過濃墨重彩的描寫,男主無一例外的都要進行一場抗倭戰斗。好像不這樣做就辜負了那一場穿越似的。可金鳳舉又不是穿越過來的,怎么如今也要拿倭寇開刀?而且將自己置于險地的作法,真的明智嗎?
金鳳舉笑道:“是又如何?我就是想去那里。秋寧別忘了,倭寇不除,即使造了大船開了海,也終究是有妨礙。好了,不說這些,只怕你和霍姨娘說的話傳過去,暴躁易怒的太子殿下就要發狠了,咱們快想想,用個什么辦法再替他添上一把柴火,讓他的圣命早點下來。不然的話,我人在京城,又不得不輔佐他,他隨時可能挑出更多的刺兒,要是把我貶到天涯海角,那就白費我這番心機了。”
“別人的棋子,你用著倒是順手。”傅秋寧搖搖頭無奈笑道,從前聽金鳳舉提過一句開海的事,她心里還贊過對方目光長遠,只是也以為他不過是知道變通罷了。如今才知他一直將這件大事當做重中之重放在心上,若不是實在一點兒破綻也看不出來,傅秋寧簡直要懷疑金鳳舉是不是也是穿越過來的了。
“既然是棋子,不用豈不浪費?”金鳳舉笑著說了一句,見妻子眉頭緊鎖,擔憂道:“就算不犯大錯,但是太子要貶你去天涯海角,難道你不去?那時又怎么辦?”
金鳳舉傲然道:“秋寧,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天子信臣這四個字是白叫的嗎?別的官員他愛隨便貶謫也就貶謫了,如我這般還有爵位,又身在朝堂的,他就算要貶出去,也要奏請了皇帝。只要不是太出格,皇帝老爺子也舍不得把我打發到天涯海角那種地方去吹海風啊。”
傅秋寧這才露出笑臉,暗道自己真是瞎操心,這男人分明是把一步一步都算計好了。因微笑點頭道:“既如此,我也幫爺想想,只是有一條,你自己卻也不許偷懶,又不是不知道我笨,若指著我,可就耽誤了你的大計。”
“我的秋寧若是笨,這世上便沒有聰明人了。”金鳳舉見左右無人,笑嘻嘻在傅秋寧頭發上偷了個吻,忽聽外面丫鬟說做衣服的裁縫來了,秋寧便站起身來道:“爺自己坐著吧,我卻是要去忙了。”
金鳳舉頜首點頭,一直看著妻子的背影消失,他才躺倒在榻上,閉著眼睛思忖自己這一道又一道的安排,務求縝密不出紕漏。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轉眼間就要到五月初一了,那便是雨階要出嫁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