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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詞鋒

  皇帝靜靜聽完,眼光在幾個兒子的身上掃了一遍,然后定定落在金鳳舉身上,輕聲道:“鳳舉,御史參你靖國公府,你怎么說?”

  這說起來就好笑了,朝臣中分明還有金石在,參的又是他女兒,皇帝本該問他才是,然而他卻問的是金鳳舉,足可知道在皇上心目中,金鳳舉才是真正能代表靖國公府的人。

  這事情金石事先并不知道,此時驟然聽見有人參自己的女兒,不由得又驚又怒又羞又氣,也幸虧皇上沒問他,不然老頭兒只怕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卻只見金鳳舉神態從容的一瘸一拐步出隊列,在殿下跪倒,還未說話,就聽皇上關切道:“你的腿怎么了?”

  “回皇上,走路不慎跌倒,讓石頭扎了一下,不妨事。”金鳳舉沉聲回答,聽見皇上“哦”了一聲,他才肅容道:“皇上,褚御史參我家風不嚴,臣卻想問問他,馮大人驟遭不幸,滿門男丁慘死,只余下這幾個孤兒寡母被賣到別人家為奴,依照儲御史的意思,是不是我們千辛萬苦的找到她們,就應該贖回來后再一個一個勒死,如此才能算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滅門慘禍,而且是由我們這靖國公府來做成的滅門慘禍?到那時,當真是會讓天下人拍掌稱贊,說靖國公府真正是心狠手辣,天下名門的楷模,為了保有門風,也不問女孩兒們是否受辱,直接全都殺了了事,褚大人,你是不是就等著看我們這個熱鬧呢?結果沒如你的意,所以今天忍不住跳出來參本了?”

  “你······”褚大秀一張臉漲的豬肝一樣紅,轉向皇上大聲道:“皇上,臣絕無此意,皇上明察,臣只是因為靖國公府門風不嚴…”

  “褚大人的意思·看來是篤定舍妹等人必然遭受侮辱無疑了。那我倒真是奇怪,你是憑什么這樣篤定的?難道土匪窩中有褚大人的眼線,親眼看到了嗎?那這幫子土匪還真是奇怪,馮家兩位姑娘的容貌·京城誰人不知?他們倒舍得轉手就賣出去,而且不是賣往青樓煙花之地換大錢,只是賣在尋常人家為奴,褚大人,你既有眼線在土匪窩里,可否幫下官解解這個疑惑啊?”

  “你······金大人你休要血口噴人,我什么時候有眼線在土匪窩里?”褚大秀的臉又漲紅了幾分·這個金鳳舉真是太可恨了,隨手就把一盆臟水給潑在了自己頭上。

  “血口噴人的分明是褚大人,既然沒有眼線在土匪窩中,怎么您倒像是親眼看見似的,不然怎么可能這樣篤定?這是在皇上面前,什么事情總是要講個證據,褚大人信誓旦旦說我靖國公府門風不嚴,有失貞之婦·總不會只是信口開河吧?”

  “你······”褚大秀想說從土匪窩里出來的女人還有好嗎?只是金鳳舉雙目灼灼盯著他,他自己都可以想象到,如果自己這么說·一頂望風捕影,污蔑女人名節的大帽子隨即就要扣上來,因此只是張著嘴“你”個不停,腦子里急速轉著,卻不知該怎么說好。

  “我什么?難道褚大人這種望風捕影的故事兒,我還要從惡如流出言附和?更何況,恕下官直言,褚大人,你我身為臣子,理當以國事為重。我家的門風嚴不嚴·關閣下什么事?在圣上面前只憑著自己的一番臆測,就公然污蔑女人的名節,讓皇上坐了半天,只聽你說著幾個女人的事,褚大人,莫非你呱呱墜地的時候·忘了帶一幅臉皮出來?”

  “噗······”的一聲,有幾個定力不佳的大臣差點兒就笑場了,就連皇帝,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暗道這個鳳舉啊,平日里鋒芒不露,這時候大概是讓褚大秀給氣急了,說話怎么如此不留情面?這樣的諷刺,你讓他日后可還怎么在同僚們面前抬頭。

  “金鳳舉…”

  褚大秀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手指顫顫指著他,恨恨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金鳳舉也毫不示弱的陰狠瞪著他,半晌之后緩緩轉過頭去,對皇帝深施一禮,沉聲道:”皇上,褚大人說臣欺人太甚,那么臣想請問,他望風捕影,污蔑舍妹名節這個罪,又該如何論處?馮大人尸骨未寒英魂尚在,褚大人你卻盼著他馮氏一門絕后,你懷著這樣歹毒的心思,難道就不怕馮大人找你索命嗎?”

  “皇上明鑒,臣只是…”

  褚大秀急了,這本是參的靖國公府的罪名,如今靖國公府有沒有罪不知道,再讓金鳳舉說下去,自己都快成故意謀殺了。他腿一軟,便跪了下去,剛要再分辯幾句,就聽皇帝淡淡道:“行,鳳舉說的沒錯,這朝堂之上,該以國事為重,是讓你論別人家事的地方嗎?你不用說了。”

  褚大秀漲紅著臉退了下去,卻見弘親王從隊列里站出來沉聲道:“父皇,兒臣以為,靖國公府身受皇恩,世代封爵,天下無人不知金家顯赫,臣子中也多有敬佩其門第的,所以別人的家事可以不理會,但是他的家事…”

  他不等說完,就聽皇帝淡淡道:“哦?是嗎?你的意思是將靖國公府的家事擺到臺面上,最好再來個三司會審,昭告天下?”

  一句話,份量不重,甚至是輕飄飄的,但卻把弘親王嚇得滿身冷汗,再也不敢多言,諾諾退回了朝班中。

  然后皇帝一揮手,站起身道:“沒有事的話,就退朝了吧,鳳舉既然腿受傷了,就在家休息幾天,什么時候腿好了,朕再宣你上朝。”

  這道旨意頗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表面上看是恩寵之極,因為金鳳舉受傷,就體貼的命他在家休息。但是往細里尋思,既然是養傷,就該傷好后便上朝,皇上卻讓他等待聽宣,這就有點不是恩寵,而是禁足的意思了,到底是寵是罰,著實讓人捉摸不透。

  金鳳舉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榮親王親自扶著他,倒是把正經親叔叔金石老頭兒給扔在一邊。

  “姐夫,這幾日我不能上朝來了。剛剛諷刺褚大秀太狠,在朝堂上顯得放肆了,皇上這是故意明獎暗罰我呢。不過你不用怕,只謹記一條,這些日子皇上無論問你何事,莫要想著真正地答案該如何,也莫要想著怎么回答能討皇上歡心,只以‘重情重義,為首,即便是觸怒皇上,也必須這樣做。”

  榮親王也不是傻子,聽金鳳舉囑咐的這樣慎重,只想了一下,便反應過來,低聲道:“你是說我現在反正已經有了前科在身,倒不如索性豁出去,給父王留下一個‘雖難免輕狂放蕩,不知輕重,但總算重情重義,的印象是嗎?”

  金鳳舉欣慰點點頭,就從這一點上看,他扶持著的,并不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看來姐夫也很明白目前的形勢,即便再怎么積極想辦法,還是要孤注一擲。

  果然,他剛剛走出宮門,還不等下臺階,就聽身后有太監喊道:“榮親王留步,皇上南書房宣召。”

  金鳳舉看著他一笑,點頭道:“去吧。”然后目送他離開·這里金石走上前來,跺腳道:“這可怎么辦?如今燕芳讓人參了,還連累了家族,更累你受罰,這是怎么說的?”

  “有什么可說的?”金鳳舉微笑:“二叔你擔心什么?那褚大秀不過是一條泥鰍罷了,得了弘親王的一點授意就敢把主意打到咱們家頭上,我若是饒了他,讓人怎么看我?還當著是前幾年我們被弘親王壓得抬不起頭的時候兒嗎?你也不要擔心,皇上這罰,明面上不還是關切嗎?他老人家斷不會因為我今日放肆而怪罪我,男人嘛,總得有點血性才成,不然還談什么肩負重任輔佐君王?”

  金石聽他這樣說,才微微放下心來,要扶著金鳳舉,金鳳舉卻哪里肯用自己的叔叔攙扶,這于禮不合,其實榮親王扶他也已經于禮不合,只不過兩人是姐夫與小舅子的關系,平日里又厚密,榮親王上來脾氣也是大大咧咧不管不顧的,所以也勉強說得過去。

  因走了幾步,又想起一事道:“二叔,這件事萬萬不能讓燕芳妹妹等人知道,不然你讓她們可還怎么活?認真說來,這一次褚大秀參了咱們,即使于門風上有點損傷,卻可能是保住了榮親王,這是一件大好事,你萬萬不要以為燕芳妹妹連累了家族,回去給她臉子看,妹妹那人最聰明,如今又自覺寄人籬下,你臉色稍微不對,她就感覺出來了。二叔怎么說也是她的父親,可不能連這點骨肉情分都不顧。”

  “看你這話說的,教訓起你二叔來了。就如同你說的,你都這樣體貼關切了,難道我就不近人情嗎?”金石板起臉,心中卻都滿滿的都是感動,知道金鳳舉這是真為了女兒著想。

  “是,侄兒造次,說錯話了。”金鳳舉笑著說完,叔侄兩個慢慢走到宮門外,金明早等的脖子都長了,看見他出來,連忙上前扶著,轎夫們也都連忙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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