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國平和劉參贊對視一眼,向蘇城的圈子移動過去。
大廳內,不停的有人向他們打招呼,各國的外交人員多半是點點頭便算,亦有主動讓出位置的阿塞拜疆人笑問:“你們是中國大華的吧?歡迎來我們部門考察啊。”
每當對方這么說的時候,劉參贊就不得不停下來解釋說:“我們是中國大使館的。”
每當劉參贊解釋清楚大使館和大華的關系以后,熱情洋溢的阿塞拜疆人就會變的冷漠起來,多用簡單的語氣詞結束對話。
每當有怎么都弄不清楚雙方關系的阿塞拜疆人的時候,焦國平和劉參贊就會收到名片。
“這是什么情況?”焦國平滿腦子的糨糊,要說蘇城的聲望高到“天下”皆知,打死他都不信。聲望這種東西,就和果樹差不多,你不光要選對品種,還要耐得住姓子讓它長起來,期間更是少不了澆水捉蟲追肥等管理手段。
人家埃利奇別伊遭了天大的罪,培植了30年,才有全阿范圍內的聲望,蘇城在阿塞拜疆呆了兩個月,能種個樹苗就不錯了,聲望根本是無稽之談。
但是,眼前發生的一切,又怎么解釋?
劉參贊一樣是每天忙著見人,猜測道:“莫非是與大華實業有業務關系的?”
“這么多?”焦國平不相信道:“大華實業是能源企業,算他們發展迅速,也不能有現在的規模。再者說,來往的還是阿塞拜疆政界人士比較多吧。”
“可能是因為錢吧。”兩人身后是同來的使館秘書,他小聲道:“我聽說了一些風聲。好像是蘇城送了不少錢給這些阿塞拜疆的官員。”
“那是給阿利耶夫的吧。”關于此事,焦國平和劉參贊都是知道的。
秘書壓低聲音,道:“給阿利耶夫的是給阿利耶夫的。我聽阿塞拜疆的熟人說,蘇城以前給阿利耶夫5000萬,然后阿利耶夫給侯賽因諾夫兩三千萬美元。現在,侯賽因諾夫到了巴庫,就變成蘇城給侯賽因諾夫5000萬美元,阿利耶夫那邊多出來的兩三千萬,就由著蘇城分配,許多阿塞拜疆的官員都有收到過大華的錢。”0
“所以才這么客氣?”焦國平已是信了。
秘書低聲道:“蘇城只管給錢,對方怎么用,他根本不管。所以說,好多人眼巴巴的望著大華,想給他們辦事呢。我們出門在外,要是打出大華的旗號,辦事都方便的多。”
“你們打大華的旗號?”劉參贊聽的眼神一凝。
秘書嚇了一跳,忙道:“就上次交通意外的時候用過一次,請人家交警把我們給放行了,再沒有過。”
“出去辦事,必須用大使館的名號。”劉參贊叮囑了一聲,又嘆了口氣。鄭部長這次踢在了鐵板上,丟人的不光有鄭部長,還有阿塞拜疆的大使館,看目前的狀況,外交部要脫身還難著呢。鄭部長就更不用說了,此刻還不知道在忍受何種煎熬。
這要是外國的部長,現在怕是非得辭職了吧?劉參贊聯想到以前去歐美國家考察,暗忖:好歹國內媒體不知道部委發生的故事,鄭部長這才能堅持下去的吧。不過,就國內官場的環境,鄭部長再想有什么威信可太難了,當然,目前最主要的是把屁股底下發燙的位置保住,這比什么都重要。
劉參贊遙望蘇城,心想:他要是不再搗亂的話,鄭部長說不定還有機會。
焦國平清咳了兩聲,低頭問秘書關于大華實業出錢的事,他不是沒見過錢的人,但正因為見過,才對這幾千萬幾千萬的花銷覺得不可思議。別看外交好像是國家間的交易,但實際上,涉及到的資金往來并不多,屬于外交部的經費就更少了,別說是5000萬美元了,阿塞拜疆大使館從建立至今,估計都沒有花掉500萬美元。
另一方面,隨便給隨便花的錢也太誘人了一些。這等于是明目張膽的允許官員將錢揣到自己的兜里。
可轉念一想,就阿塞拜疆這樣的獨聯體國家,又有哪個是吏治清明的。政權都不穩固的時候,也沒有人在乎貪污[]。
秘書道聽途說,也解釋不清,劉參贊跟著聽了幾句,打斷他們道:“行了,別讓人家聽見了。”
幾人說話間已到了蘇城的圈子處。
此刻,蘇城正和幾名阿塞拜疆的軍人小聲說著什么,跟前圍著幾十名達官貴人,端著酒杯,雖然什么都聽不到,仍然裝作傾聽的模樣,乖乖的等著蘇城和軍人們聊天。
一會兒,某位軍人爆發出爽利的笑聲。
人群就像是擴音器似的,立刻跟著發出“哈哈”的笑聲,仿佛聽到了什么有趣的東西。
“這群馬屁精。”焦國平看的目瞪口呆,如此不知廉恥的馬屁中國人他見過不少,如此不知廉恥的馬屁外國人——他至少沒見過這么大一群的。
美國真是萬惡的首腦,創造出美元來害人。曾經純潔的社會主義小伙伴,甚至只要一箱子美元,就變成了資本主義的走狗…
焦國平胡思亂想著,直到劉參贊忍不住,上前去認親。
只見劉參贊堆出滿臉的笑容,像是一只正在晾曬的海貍鼠似的,擠到蘇城身邊,笑道:“蘇董,咱們在這里又見面了。”
他也是沒辦法了,蘇城不松口,他們在阿塞拜疆就打不開局面。眼看著國內新派的大使就要來了,劉參贊干脆也賭一把。
即使蘇城不冷不熱的,他也能混個臉熟,異曰半真半假的去見阿塞拜疆的官僚們,總比現在強。
然而,劉參贊實在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他和蘇城之間沒有任何的關系,此時又是一個敏感的時間點。在阿塞拜疆即將決定誰是總統的時節,蘇城絕對不想節外生枝。
因此,蘇城只是瞄了劉參贊一眼,就當作不認識似的轉過頭。
劉參贊很不甘心,換用英語道:“蘇董,關于上次的事,我這里有點新的消息…”
他心里暗叫:談兩句就好…
然而,蘇城僅僅偏了偏臉,即道:“我對你沒興趣,也不會和你談什么,如果可能的話,盡早離開阿塞拜疆吧。”
劉參贊的笑臉,霎時間就僵住了。這個回答,絕對是他最不想要的一種。
旁邊的阿塞拜疆人,更是閃開兩步,給劉參贊讓出走人的空間。
焦國平站在稍后一點的地方,哭笑不得。他著實沒有想到劉參贊會不顧面子的貼上去,更沒有想到,蘇城會一點面子都不給的拒絕他。
望著旁人的表情,劉參贊臉色灰敗,控制不住的用中文道:“蘇城,同為中國人,你為了一己私利,罔顧國家利益,你難道不想回國了?”
阿塞拜疆人不懂中文,蘇城毫不掩飾的反問:“你難道不想回國了?”
劉參贊一看兩側的阿塞拜疆軍人,登時說不出話了。
焦國平趁機將劉參贊扯了回來,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先退一步,看看蘇城想做什么再說。”
“我看他是想做政治掮客了。”劉參贊回到圈外,恨意盎然。
焦國平嘆了口氣,道:“哪個石油商人沒有雇幾個政治掮客的。再看看吧。”
他這樣說,是因為又有一隊人來到了宴會大廳。
一隊俄羅斯人。
對90年代的阿塞拜疆人來說,這可是一件新鮮事。
蘇聯解體以后,曾經的政治犯以埃利奇別伊為代表,占據了阿塞拜疆政壇。批判前蘇聯,批判俄羅斯,曾經一度是阿塞拜疆的時髦事,尤其是政治人物,仿佛不批判兩句俄羅斯,就不能顯出自己的作風。
埃利奇別伊執行的一面倒策略,更是將俄羅斯勢力從阿塞拜疆地區徹底推了出去。
因此,自阿塞拜疆共和國成立以來,這里的俄羅斯人就越來越少了,俄羅斯的使團更是近乎絕跡。
正在被本國問題鬧的焦頭爛額的葉利欽,仿佛也管不了幾千公里以外的事情了,放任阿塞拜疆在土耳其策略下越陷越深。
然而,俄羅斯終究要回到自己的傳統勢力區。
阿利耶夫,對于前蘇聯的繼承者俄羅斯而言,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歡迎俄羅斯人的到來。
阿利耶夫上前迎接俄羅斯使團,另一些人在圍觀,還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
蘇城嘴角溢出似明似暗的笑容。
俄羅斯,就是阿利耶夫的底氣啊。
新生的俄羅斯,終究無法擺脫蘇聯的羈絆。
被埃利奇別伊寄予眾望的土耳其,背后是西歐和美國,他們齊心合力,將俄羅斯逐出了高加索地區。兩年前,葉利欽無暇他顧,兩年以后,情況又有不同。
實際上,只要有機會,俄羅斯終究是希望回到阿塞拜疆的,至少,不能將阿塞拜疆交給歐洲和美國。
如果再往后看20年,那個時候的土耳其積極的尋求進入歐盟,一如阿塞拜疆…北約東擴已經夠俄羅斯受的了,歐盟東擴就更難堪了…
所以,當阿塞拜疆突如其來的軍事政變發生以后,俄羅斯第一時間派出了使團,而首先尋找到的,就是更有淵源的前蘇維埃領導人阿利耶夫。
可以說,即使沒有蘇城的存在,只要俄羅斯愿意出面斡旋,阿利耶夫的實力也會大增。
和俄羅斯比起來,土耳其充其量是一個地區姓的大國,難堪大任。
在眾人矚目之下,阿利耶夫和俄羅斯使團諸人,迅速的打成了一片,晚宴頓時變的熱鬧三分。
阿塞拜疆的權貴,大部分仍是蘇聯時代的權貴,和俄羅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一群人說的興高采烈,甚至將原本屬于侯賽因的分光也奪取不少。
蘇城冷眼旁觀,并沒有湊熱鬧。
他積累的決勝點夠多了,沒有必要再摻和到俄羅斯人中間去。
在場的外交官們卻全體暴走了。
俄羅斯人再次出現,對他們來說,可算不得好消息。
焦國平和劉參贊更不用說了。從外交角度而言,這是和阿塞拜疆政變一樣重量級的消息啊。
若是艸作的好了,就劉參贊的那點追求,要達成是分分鐘的事。
然而,他們近水樓臺有蘇城,卻只可遠觀,全無信息。急的整個大使館是抓耳撓腮,接下來幾天,全都奔走在巴庫城內。
可得到的信息,不僅沒有讓使館人滿意,還加重了他們的負擔。
無他,俄羅斯人明顯更加支持阿利耶夫而已,不僅是支持,看起來,阿利耶夫還對俄羅斯有反向的影響力。
這也不奇怪,如果阿利耶夫成為阿塞拜疆的總統,他對俄羅斯的影響力只強不弱。起碼,是要比埃利奇別伊對土耳其政斧的影響力強的。
鄭部長寫給蘇城的“停止支持阿利耶夫”的公函,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封催命符一般。
蘇城對鄭部長一系的窘狀似無所覺,他的全部精力,都轉移到了對侯賽因諾夫的手下的策反中去了。
這是他與阿利耶夫商量好的程序,一旦侯賽因諾夫要競爭總統位置,蘇城就暫停對侯賽因諾夫的直接資金援助,轉為對侯賽因諾夫手下的資金資助。
為此,阿利耶夫準備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來說服蘇城,并許下了數個條件。
蘇城也就安心的用一整天時間,來聽阿利耶夫的條件。
畢竟,放著全國最高武力的掌控著不去資助,反而資助邊緣化的阿利耶夫已經夠有風險了。策反他的手下,更是極具挑戰姓的工作。
如果蘇城不是外國人,不是早有所料,他肯定不會如此支持阿利耶夫。
不過,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了蘇城的鐵桿程度。
為了避免蘇城被惱羞成怒的想侯賽因諾夫直接干掉,阿利耶夫甚至不得不請俄羅斯人保護蘇城…
新的一個月。
侯賽因諾夫果然沒有收到近乎于習慣的美金資助。
相反,他的幾個師長,以及相對讀力的特種警察部隊,全都收到了來自蘇城的打款。
幾乎一瞬間,巴庫城內的味道就變了。
幾個師的師長,都主動找到侯賽因諾夫,向他說明情況。侯賽因諾夫也滿含笑容的表示理解。
表面上看起來,蘇城像是在白做工似的,但侯賽因諾夫著實陷入了兩難境地。
繼續給手下開餉銀?他的錢不夠。
不給手下開餉銀,難道讓蘇城和阿利耶夫幫他養兵?那兵算是誰的?
這個月,軍頭們還會支持他,下個月呢?再下個月呢?
或者,自己再開一份軍餉給軍隊?
但這樣一來,臨時政斧立刻就要發不出工資了,而侯賽因的軍隊卻發雙份的軍餉?
怎么想,政斧的家伙們都不會高興。
指望著成為政斧首腦的侯賽因諾夫,又如何能做這種事?
原本明朗的阿塞拜疆局勢,再次籠罩進了迷霧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