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暗標

　　蘇城主要是看重了海關罰沒物品的數量和質量——國內少見的進口產品和高質量出口產品，都能在這里買到，而且價格便宜。

　　國內目前能見到成堆外國貨的地方可不多，雖然他能通過油田進口，但在外匯如此寶貴的情況下，他再怎么奢侈，也不能用外匯給發員工福利。

　　在海關，不僅能用人民幣買到進口貨，而且價格相當便宜。皮帶底價8元，皮包底價17，比國產貨只低不高，其他人若是考慮轉手賺錢的話，已經沒有利潤了。

　　國人尚在解決溫飽階段，什么國際名牌都沒有價錢來的實在。但是，在送人禮物方面，2個國產皮包都沒有一個進口皮包更顯眼。

　　蘇城可不想把年貨搞成移風易俗的招數。于是大筆一揮，全部購買的是好東西。

　　王廷對價格不敏感，只是驚訝于蘇城寫出的數量。整整10000根皮帶和3000只皮包，他小聲問道：“你們工廠有這么多人嗎？怎么感覺像是要裝備一只軍隊似的。”

　　蘇城小聲解釋道：“皮帶和皮包，除了能用，還能拿去送禮啊，誰沒有幾個親戚朋友的，這樣的皮帶拎出去，比什么都好看。人家輕工企業，都是把工廠的商品發給工人的，我們總不能發螺栓吧。1萬根皮帶平均下來，每人才2個，不夠自家人換的。”

　　“我估計，沒幾個人舍得送這么好的皮帶。”王廷說了一句，靠在椅背上，嘆道：“不聲不響的，你那工廠都這么大了。”

　　說話間，競標主持人已經站到了臺上。

　　第一件拍品就是出口轉內銷的礦石，屬于標準的罰沒品，主要是煤，也有鎢礦石、鉬礦石…非法各有各的非法，價格卻是千篇一律，最高的也就比底價高出10來，再高的話，人家不如直接產地買了。

　　其后，金屬錠塊和服裝面料，最高也不過超出底價15。這些都屬于緊俏物資，但能來海關買大宗物品的人，各有各的門路，寧可不賺錢，也不會拿現金賺小錢的。

　　主持人大約是海關的某位官員，開標很快，說話很慢，三兩下就到了第五標和第六標。

　　蘇城以超過0.5元和0.8元的價格，買下了皮帶和皮包。沒幾個人和他競爭。

　　王廷倒是幫他發愁道：“這么多東西，怎么運回去吶。”

　　“鐵路緊張的話，我就從廠里派個車過來拉。”這是80年代國企的通行模式。油田每年都要派車到各地去拉特產，新！疆的哈密瓜，海！南的香蕉都是這樣來的，大家根本不在乎油價。

　　王廷點點頭：“倒是忘了你給廠子買東西。”

　　后面的服裝很細碎，蘇城一點興趣都沒有，兩人等了一會，就往后面的碼頭去了。

　　私人購買物件的地方是一處倉庫，被遴選出來的商品，就密密的堆在里面，只留出能過人的通道。誰喜歡什么，就記下編號，到前面劃價。若是沒有被人買走的話，交錢后等著領東西就行了，每個牌子限購3樣，門口還有出售牌子的人此時尚未開始，已經有人在外面排隊了。

　　老遠看見小胖鬼鬼祟祟的在門前游蕩，蘇城沒好氣的把他喊過來，道：“你怎么不排隊？”

　　“我買了幾個牌子。”小胖向王廷笑笑，從兜里掏出一把牌子，笑道：“師父，你看看，這里8個牌子，就能買24件，再加你們兩個的牌子，剛好30件，夠不夠？”

　　“不錯。”蘇城拍拍小胖的腦袋，問：“一個牌子多錢？”

　　王廷牙痛的吸了一口氣，道：“你們師徒兩個，是從西天取回黃金了不成。”

　　三人都笑。

　　蘇城想想，又對小胖道：“要是有牌子的話，再買幾個，咱們也給家里買點年貨。”

　　小胖說了一聲“好”，就要跑。

　　王廷拽住他，道：“不急，10個牌子夠了，你們想買多少件？”

　　小胖數了數，道：“我要買十幾件吧。給秦院長家里送兩件，給北京寄幾件，自己再留幾個。”

　　蘇城則道：“我家里的電器夠用。不過，要是便宜的話，我留幾個送人，再弄一車送到老家去。”

　　聽他說一車，王廷后槽牙生疼的道：“不用再買牌子了，只要不超過100個，我去給說一下就行了。誰真買30個牌子，那豈不是要600塊錢。”

　　小胖連聲說好，又問：“那咱們現在排隊？”

　　“咱們先進去。”

　　王廷帶兩人順著倉庫的一邊往里走，沒多遠，就見一個臨時開的小鐵門前，站著個抽煙的老工人。

　　“我是韓老四介紹來的。”王廷上去遞了一根煙。

　　老工人沒說話，將煙夾在耳朵上，就把門給打開了。

　　里面已經有人在轉悠了，這些就屬于走后門的走后門了。

　　小胖興奮的道：“師叔真有辦法。”

　　這個稱呼，讓王廷很無奈，口中解釋道：“上學的時候，就和家里人來過海關。那時候花了200塊買了臺牡丹牌的電視機，三個人就高高興興搬回家了，現在都用著呢。哪能像你們這樣。”

　　言語間，充滿了回憶。

　　蘇城突然有些感慨，輕聲道：“過年了，給家里寄點東西。”

　　所謂近鄉情怯。蘇城雖然繼承了身體和記憶，但對山區和老家人的情感，終究是不完全的，寄錢和寄東西，就成了更好的選擇。

　　王廷知道他家里的情況，拍拍蘇城的肩。

　　三人不再說話，悶頭猛挑。

　　彩電、冰箱、萬寶路和三五香煙是倉庫里的搶手貨。不少人記下編號就去劃價，丁點猶豫都沒有，口氣買下千把塊的東西，還興高采烈的。

　　這個時代貪污錢財的極少，干部最大的特權，就是廉價購買好東西。夫妻兩人攢兩年的工資，用1000塊錢買原價2000塊錢的東西，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作為單位集體，往往也習慣于制造這樣的機會。

　　蘇城不由感慨這個時代城鎮居民的購買力，由于生老病死國家全包，大家的儲蓄通常就是用來辦大事的——結婚、買家具、買電器，都屬于辦大事的范疇。

　　存錢養老或者防備生病等概念，此時并不流行。

　　最多10分鐘時間，三人就挑好了東西。其實也沒有太多選擇的空間，最實惠的商品首先被海關員工買走，其次還要送一批到各級關聯單位中去，倉庫里剩下的價廉物美的商品并不多，幾乎是一搶而空。

　　王廷和小胖買的較少，來往奔波幾次就搞定了，蘇城跑了兩次空趟，干脆將目標定在價格最高的商品上。三洋冰箱被搶完了，總還有三菱冰箱剩下，日本貨沒有了，總還有美國貨…這次大采購，用去了兩個半麻袋包的鈔票，在出口處，見到的一地商品，倒是著實豐滿。

　　“我把自己的弄回去，你們看著玩吧。”王廷將自己的電冰箱拉出來，找人幫忙帶回家去。

　　這個時候，外面排隊的人，還沒進到倉庫里面呢。

　　蘇城也發愁的看著滿地的電器，揉著頭道：“黃平，你押車回去，把我買重復的幾件帶回去吧。”

　　“沒問題。”黃平拍拍胸，就去辦事了。

　　蘇城看著剩下的一堆，一時間沒了辦法。

　　還是王廷記著這件事，一會兒找來個人，道：“這位是咱們海關運輸部的諸處長，他專管水運陸運的，你寫個地址給他，保證送到家。”

　　蘇城一驚，笑道：“路可有些遠。”

　　“沒事，給領導服務嘛，怕遠顯不出我們的熱情。”諸處長笑容滿面，大部分是對著王廷釋放的。對他們來說，王廷服務的老板，就是他們的正牌領導。

　　“那多謝諸處長了。”蘇城一邊說，一邊將隨身的三包中華煙遞了出去。

　　對財大氣粗的海關來說，這三枚炸藥包，也就只能算是去去火，不算是白服務一場。

　　諸處長由此心情好了不少，看著蘇城將地址寫下來，又將駕駛員叫過來囑咐。

　　蘇城心領神會，拿了一條剛買來的萬寶路，塞到車廂里，給那回來的司機說：“路上多擔待，解乏的。”

　　八九十年代的駕駛員是相當牛氣的職業。收入大約是北大教授的五倍，政府科級干部的10倍。海關的司機收入自然更高，即使如此，整條的萬寶路，還是像五指山一樣，將之狠狠的鎮住了。

　　駕駛員一手提著鐵棍檢查輪胎，一手拍著蘇城的肩膀，保證道：“兄弟你放心，咱是青藏線跑過來的，貨到就通知你。”

　　安排運送的時間，比買貨時間長的多，差不多到晚飯時間，才徹底弄好。

　　諸處長趁機請客，幾個人坐成一圈，吃查獲的魚子醬，喝純正洋酒和出口未遂的鮮蝦。

　　諸處長還指著那對蝦笑道：“出國留學，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給外國人生吃了；一種，是出國沒成功，給咱中國人蘸醬油吃了…沒辦法，關口浪費兩天時間，就沒那么新鮮了。”

　　蘇城笑著，突然想起濟南動力機廠，于是笑道：“現在沿海到處都是漁船，你們的緝私船夠嗎？”

　　“怎么能夠呢。現在到處都缺船。”諸處長是個機靈人，笑問：“蘇廠長是做造船生意的？”

　　“差不多，我們做發動機。”蘇城端起酒杯，輕輕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