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店是一個只有千來戶人家聚集的小集鎮,突然涌來上萬邊軍,而且一看就是從戰場之上下來的,大部分血跡斑斑,疲憊不堪,頓時讓曹店的地方官大吃了一驚,可憐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九品官小官,這只軍隊里隨便跑出一個軍官,級別也要比他高得多,雖說文官級別一般來說,與武官同品的話,都自然要高出半級來,但架不住這里面四品五品一大堆,隨便出來一個校尉,那也是從七品下或者正七品,比起他這個剛剛入流的九品里長都要高出一大截去。曹玉大呼倒霉,更讓他驚懼的是,曹店周圍并沒有駐軍,這支部隊是來自距曹店二百里外的盧城,而且看這個樣子,還是打了敗仗退下來的,盧城有什么仗打?無外乎是大漠之上的蒙人打過來了。
從行政區域的管理上來說,曹玉還是盧城直接的下屬,看到司馬瑞的將旗,曹玉立即誠惶誠恐地前去拜見司馬瑞。
盧城邊軍并沒有進鎮,但仍然在曹店引起了極大的恐慌。
“不用多禮了,現在我需要五萬斤糧食,再弄一些豬羊什么的犒軍,弟兄們都累壞了。”司馬瑞擺擺手,對大禮慘拜的曹玉道。
曹玉大驚,“將軍,曹店只是一個小地方,千來戶人家,將軍一下子要五萬斤糧食,下官一時之間,實在是難以籌措啊!”
司馬瑞哼了一聲,“曹大人,我不是與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今天天黑之前,我要看到這些東西,莫不成你是想讓我派軍隊去自取么?”
曹玉打了一個冷噤,他明白司馬瑞這話里的意思是什么,如果讓軍隊去自取,特別是一群打了敗仗的士兵進了鎮,會是一個什么后果?
“是,下官,下官馬上去去籌錯,一定會在天黑之前將糧食和犒軍物品送進軍營來。”曹玉大聲道。
看著曹玉退出,司馬瑞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奢文莊默默地坐在一側,兩人都是默然無語,現在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一次是上了蒙人一個大當。
蒙人先是以司馬瑞與鄔思遠走私軍械為脅,要求司馬瑞出兵合作剿匪,趁著司馬瑞大軍出了盧城之后,再以強軍偷襲盧城,蒙人籌謀已久,竟然在盧城之內派出了這么多的內應。
王壯,丁健等人也是惱火異常,馮從義在時,與鷹嘴巖馬匪遙相呼應,蒙人大軍一出,盧城這邊便能得到消息,立即便加強警備,緊閉城門以守之,而鷹嘴巖馬匪則在大漠之上四處出擊,燒殺搶掠,迫使蒙軍不能全力出擊,兩家相互照應,保了盧城數十年平安,想不到馮從義一去,剛過一年,盧城便告易手了。
蒙人這一次大獲全勝,不僅徹底擊潰了鷹嘴巖馬匪,解決了后顧之憂,更是奪取了他們數十年來一直想要謀取的盧城,盧城一失,向內縱深數百里,將再無險可守,而與盧城相隔數百里之遙位于盧城兩側的另外兩座邊城象山要塞與安慶城,都面臨著蒙人數面夾擊的危險,如果他們不想被全殲,那么撤退也成了必然的選擇,可以說,盧城一失,邊疆便告失守了。
正如沈風所言,司馬瑞當真是要等著朝廷來人砍他的腦袋了。“王壯,丁健,你們先下去約束士兵,整頓軍紀吧,我累了,想要歇息一下。”司馬瑞揮揮對,對幾位營將道,現在第一營還不知道情況怎么樣,不知能不能保存一些有生力量逃出來,如果第一營全滅的話,那對于這支軍隊的打擊將是從內到外,全方位的了。
王壯,丁健,屈魯,喬子方抱拳一揖,離開了大帳,帳內只剩下了司馬瑞與奢文莊兩人。
“文莊,現在怎么辦?”司馬瑞看著奢文莊,問道。
“將軍,局勢已然惡化,失去了盧城,在邊塞這等平坦而無險可守的地方,我們手頭的兵力根本無法與蒙人抗衡,只能向后撤退了。”奢文莊道。
司馬瑞煩惱地道:“我知道,在曠野之上,現在的盧城邊軍根本無法對抗蒙人騎兵,只消看看喬子方第二營被三百名馬匪就打得潰不成軍就知道了,但是,我如果一味撤退,朝廷豈會放過我?喪地失土,損兵折將,任意一條,都可以要了我的命。”
奢文莊沉默片刻道:“將軍,現在我們只能退,手里這點兵力,便是將軍的保命本錢,我們一直退到潭州去,潭州知州是將軍的叔叔,那里不僅有堅固的城池,還有五萬潭州兵可為依仗。”
司馬瑞冷笑,“叔叔?叔叔又怎樣?我損失折將,退到潭州,只怕叔叔便會將我拋出來,在這個時候,他不會替我說半句話的。替我包攬,便意味著他要擔上責任,他豈會同意?”
“同是司馬一族,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奢文莊道:“將軍出任盧城邊將,是司馬仁大人一力舉薦,如果這樣輕易將您拋出去,司馬仁大人又如何能洗脫自己,所以,保全將軍您,就是保全了他自己,更何況,您還有一萬多絕對忠于您的部屬,這些人可是打過仗,見過血的,雖然比不得蒙人,但那也比潭州兵要強上許多。司馬仁大人豈會看不到這一點,所以說,司馬仁大人一定會全力替您遮掩的。”
“如果我一直退到潭州,這可上近千里邊疆的淪陷,如何遮掩得過來?”司馬瑞搖搖頭。
奢文莊一笑,“我們知道是上千里,朝廷里并不見得所有人多知道,這些地方大都荒無人煙,窮困不已,本來在朝廷大佬們的心中,便是可有可無的地方。只消司馬仁大人替您遮掩,朝廷之中再有人替您說話,那這事便可暫時擋下來,將軍退到潭州,養精蓄銳,待到某一天,再打回盧城去,那便是收復失地的大功。”
“我在朝廷之中,那有靠山可言?”司馬瑞為難地道。
奢文莊笑道:“將軍糊涂了,大王爺不就是您的靠山么?你幫他弄了這么多錢,現在出事了,他豈能不幫忙的道理,現在您和他可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了,而且,你手里還有另外一張牌,這張牌也可以讓您轉危為安啊!”
“什么牌?”
“沈風!”奢文莊道。“司馬將軍,你可知道與沈風結仇的是什么人么?”
司馬瑞搖搖頭,“叔叔沒有對我明說。”
奢文莊笑道:“我在司馬仁大人帳下久矣,對這件事卻還是知道一二的,雖然不詳細,卻也知道這個沈風絕對是可以讓現今如日中天的曹家對您也維護一二的。”
司馬瑞一下子跳了起來,“與沈風結仇的是曹家,現在的宰相曹儀所屬的曹家?”
奢文莊點點頭,“不錯,正是曹家,現今的宰相曹儀還有一個弟弟,叫作曹旦。”
司馬瑞搖搖頭,“曹旦,沒有聽說過啊,如果他是曹儀的兄弟,應當是赫赫有名才對,怎么默默無聞?”
奢文莊笑道:“曹旦您不知道?那大名鼎鼎的大內總管曹公公您不可能不知道吧?”
司馬瑞嘴巴張得大大的,“曹公公,曹旦?他們是同一個人,曹家的人怎么可能凈了身進宮去當公公?”
奢文莊搖頭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太明了,但聽司馬仁大人隱約透過過,此事便與當年的盧城騎兵將領燕達,沈風有莫大的關系,當年曹旦為了給自己渡金,曾來到盧城從軍,但他只來了半年,便匆匆回了上京,而且在他回上京之前,燕達被處死,沈風造反去當了馬匪,當年這事據說很是轟動,但是因為曹家勢大,這事兒便被壓下去了。而回京過后,曹旦便進了宮,當了公公。這事兒司馬仁大人可能也不是很清楚,因為當時大越與蒙人關系緊張,在盧城匯集了十數萬大軍,統兵大將便是現在大越的軍事統帥,驃騎大將軍關鵬舉,關大將軍對其事應當是很清楚的。”
司馬瑞震驚不已,“這么說,曹旦去當公公與沈風有脫不了的干系?他怎么可能去當公公呢?”
奢文莊搖頭道:“此事內幕,因為時間的關系,知道的人已經不多了,而知道詳情的人,也因為事涉曹家,關大將軍,也都緘默不言,要知道,這二十年里,曹關兩家,一文一武,可是大越的頂梁柱啊!”
司馬瑞點頭道:“也就是說,沈風與曹家是有仇的,甚至與關家也有仇,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拿住了沈風,這兩家便會欠我一個人情,便有可能替我說話。”
“不錯!”奢文莊點頭道:“您將盧城現在的實際狀況與拿住沈風的事情,一并詳細地寫信告知司馬仁大人。”
“甚好,如此一來,可保我無虞。”
“將軍,您在信中一定要說,雖然中了蒙人詭計,但麾下尚有一萬余能征慣戰的將士,正在籌謀著反攻,奪回盧城。”
“這是什么意思?”司馬瑞怔了怔,忽地反應過來,“我明白了,這是向叔叔表明自己現在手里的實力,因為他絕對不會允許我去做這種飛蛾撲火的事情的。”
奢文莊點頭,“蒙人入侵,是蓄謀已久的事情,蒙人與大越爆發全面戰爭已是不爭的事實,這個時候,司馬仁大人怎么會看著將軍您帶著這屬于司馬家的一萬余士兵去送死,自然會摧您迅速撤回潭州協防,因為盧城一失,接下來抗蒙的前線可就是潭州了。”
“高!”司馬瑞沖著奢文莊豎起了大拇指,“叔叔將你與我作幕僚,可真是便宜我了。”
奢文莊呵呵一笑,“司馬仁大人手下幕僚成群,我,只不過是其中一個最不受重視的人罷了。”
司馬瑞大笑,“叔叔看走眼了。”
“將軍,將軍,姚猛姚將軍領著第一營回來了!”外面傳來親兵的呼喊聲,司馬瑞霍地站了起來,“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