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上班,大書記就過來詢問調查組的工作開展情況。因為只有一個辦公室,調查組五個人都集中在一起辦公。這天,人很齊,岳部長占了賈保煥的大班椅,其他人就坐在會客的沙上。有人使用電腦,就把電腦放在茶幾上。大家見大書記進來,坐在沙上的人便都站了起來,有一種把位置讓出來的意思。
大書記說:“坐吧,坐吧!大家都坐下。”
大家便坐下,沒把沙坐滿,但再坐一個人也顯得擠了,就剩岳部長對面那張椅子還空著。
大書記不想規規舉舉坐那張椅子,不想給人一種低份于岳部長的感覺,就把椅子拉開,轉到面向沙這邊的方向坐下來。他說:“這個岑秘書長是怎么回事?怎么做事的?也不弄幾張桌椅進來。”
這話是故意說給調查組的人聽的。他要指揮岑秘書長,直接打電話就行了。果然,他就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岑秘書長。岑秘書長的辦公室離得不遠,還沒放下手機人就過來了。
岑秘書長問:“大書記有什么吩咐?”
大書記反問他:“你不覺得這里有什么不妥嗎?”
岑秘書長左右張望,說:“你的意思是?”
大書記說:“坐沙上怎么辦公?怎么寫字?怎么打電腦?”
岑秘書長連連說:“這幾天趕著向省里匯報,趕著修改匯報材料,好多事都顧不過來了。失職,嚴重失職。”
他說,我這就去安排。
大書記說:“馬上安排。”
他說,這么寬敞的地方,弄幾張桌椅進來也擺得開嘛!
他說,你想辦法給每人配一臺電腦。
布置了一番,岑秘書長出去安排了,大書記才像是自言自語,又向是對調查組的人說:“你們有什么要求?不要客氣,直接提出來就是了。這個岑秘書長,事無巨細,眉毛胡子一把抓,總是顧此失彼。不時不時提醒他督促他,沒幾件事是做得讓人滿意的。”
老同志說:“還可以吧!”
岳部長說:“這點事也要你大書記心,的確是有點過了。”
大書記看了一眼岳部長那一點笑容也沒有的臉,心里就來氣,想你算什么東西,擺什么臭架子?別以為你是省委組織部的人,就把自己當欽差大臣了,就連青山市的日常工作也指三道四了。我就喜歡心,瞎心你又怎么樣?
岳部長說:“這些天,我們都領教了他的能耐。”
大書記愣了一下,笑著說:“岳部長話里有話嘛!對岑秘書長的工作不滿意嘛!”
他說,岑秘書長這人是有許多缺點,我沒少批評他。
他說,有時候,太情緒化,太由著自己的性子,別人對他好,說幾句好話,他可以把老命都搭上,但是,別人對他不冷不熱,他就愛理不理,做事就沒那么主動了。
他說,人嘛,都有這樣那樣的不足,又都這年紀了,想要他完全改過來也不現實,多提醒提醒,多說幾句好話,多給點笑容,就把他搞定了。
這話很有指桑罵槐的意思,明在指責岑秘書長,卻在暗示你岳部長的態度。你要想人家敬重你,先你又敬重人家了嗎?你擺出一副欽差大臣的樣子,人家還不對你敬而遠之?還不公事公辦?
老同志似乎也聞到火藥味,支開話題,說:“我匯報一下這幾天的情況吧?純屬一些個人看法。”
岳部長干咳幾聲,像是要制止老同志。
老同志卻像是反應麻木地翻了翻自己的筆記本,然后,摘下老花眼鏡說:“這幾天,我先后參與十幾次談話,其中,有部門單位的領導,有人大代表,當然,也有李市長本人。”
他說,有三點體會。
他說,第一,大家都非常配合我們的工作,不管是部門單位領導也好,人大代表也好,都能如實地反映情況,這對我們調查組開展工作是非常有利的。第二,保煥同志為什么落選?是有歷史原因的,再次回到青山市后,許多事情也處理不當,這舊帳新帳糾結在一起,出現今天這個結果,也就不是偶然的了。第三,向東同志在青山市做了許多工作,可以說,比較得人心,開始,大家也曾寄希望于他,此消彼長,最后以他當選也就可以理解了。
他說,當然,這都是很初步的認識,我們要真正了解的問題還不止這些。還要通過更深入的調查,現一些更本質的東西。
岳部長原還以為老同志會向大書記和盤托出調查組這些天了解的真實情況,想不到,這家伙還是有所保留的,還是尊重他這個組長的意見的,于是,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這一上班,大書記跑到這來干什么?當然不是來關心他們的工作環境,主要還是因為岑秘書長沒能在調查組安插耳目,心里沒底,想借了解情況之名探探消息。老同志這番貌似匯報,說的都是一些表面東西,完全是在應付大書記,很技巧地把他頂回去了。
岳部長接著說:“這不僅是老同志的個人看法,也是我們調查組這些天的工作總結。”
他說,調查才剛開始,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所以,許多事還不能太早下結論。
說著話,就有人敲門,就有好幾個人搬著桌椅進來。大了,便站起來,把椅子挪到邊上,一手扶著椅背,站在那里看那些人忙碌,心里想,這個岑秘書長倒雷厲風行了,也不看看我還在這里,還在跟調查組談話。我出去后再叫人搬進來不行嗎?
人缺少那么一根弦,真是怎么教也不開竅!
大書記能聽不出那話里的意思嗎?能不知道他們在應付他嗎?這才是他生氣的真正原因。
他想,這岳部長還真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了,還真以為自己能把青山市掀個底朝天了。你也太不自量力了!
他又想,這老同志倒是個好人,別看他在應付自己,在偏幫岳部長,其實,他是不想他和岳部長鬧出什么不愉快。
他再想,這倒是一個突破口,分化調查組的突破口。
大書記沒等桌椅搬弄好就離開調查組了,此行雖然沒能真正了解到調查組的進展情況,但收獲是非常大的,有什么能比知道老同志與岳部長存在分歧更讓他高興的?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大書記把岑秘書長叫了進來。他說,調查組那邊對你的工作很不滿意。岑秘,我當然知道。他說,你好好檢查一下,自己哪方面做得不夠?岑秘書長說,他們也太難伺候了。大書記說,你工作沒做到家,不要怨三怨四的。他說,怎么說他們也是省里派下來的,表面工作總要做足,怎么可以連辦公條件也不考慮呢?這讓人家有話可說,說我們不重視,說我們不配合,甚至還有意刁難!他說,那個岳部長的確夠混蛋,但是調查組不是他一個人,還有其他同志,其他同志都混蛋嗎?
岑秘書長說:“你是說…”
大書記想跟他提老同志的事,話到嘴邊又吞回去了。
這一刻,他可不能指望岑秘書長了。
這一刻,他想到了李向東。在青山市,大書記最信得過,最依靠的人莫過于李向東和岑秘書長了。岑秘書長辦不成的事,很自然地就會想到李向東,然而,選舉這事件,涉及到了李向東,他是不能出面的,他要出面,反而讓人感覺他那是別有用心。大書記想,只能抬舉那老同志,自己出面親自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