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已經猜到是這樣的情況,聽關全親口承認李欣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
她真的是很不想再讓關明和關止承回來打擾她的生活。好不容易如今生活上了正軌了,再惹上這樣兩個“掃帚星”,李欣如何愿意?任誰面對可能會來打擾甚至是指點、決斷自己生活的人都不會有好臉色吧?更何況這兩個人曾經所站的位置、所對她和關文做出的事情,都已經讓她無法原諒。
關武早就要跳起來,要不是關全攔著,估計他已經沖進去了。
“二狗子也看到了?”李欣低聲問。
關全點頭道:“看到了,不過他是個聰明人,應該是不會說出去的。”
李欣頷首,看向關武道:“二弟你先不要聲張,看你大哥怎么處理。”頓了頓道:“既然是只叫他一個人過去,不讓我們別的人知道,想必是有話要單獨跟你大哥說。”
“那不就是要跟大哥訴苦啥的?”關武頓時瞪眼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拿當爹的名頭來壓大哥,大哥要是就答應了…”
李欣打斷關武道:“二弟,先聽四弟怎么說。”
說著便看向關全。
關全低了低頭,道:“他們跟大哥都在,那個帶著大哥走的漢子也在。好像是在說什么,我這邊兒聽不大清楚,不過看起來是他們在求著大哥,大哥除了剛見到他們的時候有些意外和憤怒之外,別的倒是沒什么表露出來,也沒說話,就一直聽著。”
李欣舒了口氣,問道:“不能再往前近一些聽嗎?”
“不能。”關全道:“這邊山壁給擋住了,他們看不到我們。要是再走近些,我們沒躲藏的地方,他們自然就看得到我們了。”
李欣抿唇道:“他們那邊兒多少人?”
“四個。”關全道:“就他們倆、大哥還有那個帶大哥走的漢子。”
李欣心里盤算了下,果斷點頭道:“我們待在這兒靜觀其變,看他們有什么動作。既然聽不到他們說什么就別聽了,端看你大哥什么反應。”
關全也是這樣打算的,但這話從李欣嘴里說出來兩人才放心。
等了不多一會兒,關全又去看了一趟,回來說道:“那個帶大哥走的男人已經離開了,這山坳另一邊通往哪兒?”
關武待在村里要久些,了解的地方也多些,當即道:“出去應該有條道通到下河村往鎮上的道上。”
李欣沈吟片刻道:“不去管他,他應該只是幫著傳話的。”
既然關明和關止承已經淪落到要回來求關文的地步,想必身邊也沒有什么人能幫他們才對。
關全點頭,繼續回去盯梢。
上頭太陽高懸,但山坳有樹林,有山壁擋著炙熱陽光。林間吹過來的風沁人心脾,涼爽舒適,李欣趁機也能躲躲清涼。
這次等的時間略長些,關武有些沈不住氣。要不是李欣在這邊兒勸著,想必他已經提腳追過去了。
等關全回來的時候,關武立刻就跳了起來,急切地問道:“他們還在談?”
關全搖了搖頭,道:“沒談了,大哥已經往這邊兒來了。”
李欣頓時站起了身,挺直了背望著關文來的方向。
轉了個彎兒,關文便看到了一直等在這邊兒的關武、關全和李欣。
“二弟,四弟。”關文叫了關武關全二人一聲,迎上李欣,拉了她的手,低聲道:“先回去。”
關全自然一句話不多說,聽話地當前走了。關武想問,但見關文現在什么都不想說的樣子,也硬生生地壓制住自己想問的欲望,跺了跺腳跟上關全。
兩兄弟打頭朝前很快走著,不知不覺地就落了關文和李欣一大截。
“他們想回家來。”關文忽然蹦出一句話來,讓李欣當即有些傻眼。
“你說…什么?”
“他們想回家來。”關文重復了一遍,道:“外頭世道艱難,他們過不下去了。”
李欣頓時抿了抿唇。
世道艱難過不下去所以才想著回來?
“那那崔姨娘是怎么回事?”
“派來打前站的。”關文吁了口氣:“他們也是運氣好,當初帶了那一百多兩銀子去了外地,靠著這筆錢做了點兒小生意發了點兒小財,買了房安定下來,關止承還從花樓里買了個…妾回來,就是那崔姨娘。”
話說到這兒,李欣便明白崔姨娘的確是當初被山匪劫了去以后賣到了花樓。
也是個可憐的女子…
“開始的時候日子也很好過的,有人伺候,三餐不愁。”關文接著道:“只是你也知道,去年的時候豫州荊州那一帶遭了災。”
李欣腦中靈光一閃:“你是說,他們去了豫州荊州那一帶?”
關文點了點頭。
遭災的豫州荊州據說人們吃不飽飯,往往一個鄉的人都往外遷移。沒有農人種糧食,糧食價格高抬,城鎮上的人就算是再有錢也買不到多少糧食。這個時候,錢不算什么,吃的才是最重要的。
李欣靜默片刻,道:“他們是沒錢了,所以回來找你?”
關文又點了點頭:“那會兒關止承送信回來,的確是來炫耀他過得好之類的。只是沒想到世事無常…然后他就叫崔姨娘來打探我們這邊的情況,他也順便打聽了下情況。”
關文頓了下,道:“聽說他們已經被除名了,他們就不敢貿然上門來。如今是走投無路了,所以只能來找我。”
李欣臉上惱怒之色頓現:“那他們知不知道爺爺已經…”
關文心中也是憋著一口氣:“他們當然知道,不然不會挑爺爺才下葬的時候尋我說話。”
關文忽然輕笑一聲:“爹他說,既然爺爺已經沒了,那他就是家中唯一的長者。他不忍我們沒有一個長輩撐著。”
李欣頓時冷笑不止。
關文閉了閉眼:“我打發他們走了,他們說要回來住,我沒應。他們說要我給點兒銀子,我說不給。爹說要看看孫子孫女,我也直接給拒了。”
李欣臉上的嘲諷之色簡直掩蓋不住:“他要是念及骨肉親情,當初就不會置你的生死于不顧,從賭場那邊兒拿了那么大一筆錢直接跑了,將爛攤子丟給你。”
關文自然是明白這一層的,雖然早已經看得清楚,但聽李欣這樣說,他心里還是有些刺痛。
李欣也意識到自己這般說話略顯得刻薄,閉了嘴,伸手牽住關文的手說:“我們現在生活地好好的,就算以前那些過往我們可以不再追究,但我們也沒那么大度,讓曾經妄圖害我們的人再來鳩占鵲巢,占了我們住的地方,還讓我們跟他們朝夕相對。”
李欣停下步子,和關文面對著面:“阿文,你要知道我不是一個胸襟多寬廣的人。就算他們已經悔過自新,能否不計前嫌接納他們仍舊是個問題,更何況他們回來的目的根本不單純。他們想從你身上得到的是物質的享受,他們沒有想給予你你想要的親情。阿文,你的親人是爺爺,是姑,是二弟和阿秀他們,還有我和揚兒、悠悠。他們已經不是你的親人了。”
沒有親人會將你的性命看得還不比一百兩銀子來得重。
關文對李欣笑了笑:“從我央求爺爺把他們從族譜里除名開始,我就已經打定主意不會讓他們再回來影響我們的生活了。”關文輕嘆一聲說道:“或許我有點時候心軟,但我若是真的下定決心,我也不會反復。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以后我的親人里沒有他們。叫他爹只是基于血緣,孝字壓頭,我不得不叫。只是家里邊,再也沒有他們的位置。”
李欣心中嘆息,既欣慰關文看得開,又為關文感到不值。攤上這樣的一個爹和一個弟,關文不止為生計受累,心中更加有一層負擔。
關文攬上李欣肩頭,低聲道:“我不會接濟他們,這是他們當初的選擇,既然走到這一步,那后果也只能是他們來承受。只是…欣兒,有件事我們也該斟酌一下…”
關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李欣關切地望著他,半晌后他才說道:“他們我們可以不管,但崔姨娘跟她生的孩子,我們是不是應該…接濟一下?”
李欣訝道:“崔姨娘生了?”
“嗯,生了個兒子。”關文道:“聽關止承話里的意思,比悠悠早出生一個月,取名是暮春,應個出生的時節。”
李欣點了點頭:“到底是你的侄子…不管他爹做了什么,他也是個無辜的。況且崔姨娘當初…對我們好歹也是有過恩惠。雖然在她眼中那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崔姨娘當年還是崔家小姐的時候賞過二兩銀子給李欣,解了給關家給胡家下聘禮的燃眉之急,所以李欣一直記得崔姨娘的好。
盡管如今她的形象在李欣眼中已經大打折扣。
關文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比較難辦。”
關文嘆了口氣:“我打定主意不跟他們接觸,斷了他們回來的心思,畢竟他們也畏懼于宗祠宗法,已經趕他們出了族譜,這也是爺爺同意了的,他們不敢造次。但若是因為要接濟崔姨娘而跟他們接觸上了,他們怕是以為我們心軟了,想方設法地又要接近過來,甚至是利用上崔姨娘跟暮春…再說給他們銀錢,崔姨娘不過一個弱智女流,他們怎么也會知道的。”
李欣握了握拳,遲疑問道:“他們這會兒安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