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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怔怔地看著明柔那張慘白的面孔,十幾年來的場景歷歷在現,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幾乎從未同女兒這樣柔聲的說過話。
自己總是讓她不能給自己丟臉,不能讓明汐越過她,總是讓她要好生學這個學那個…
以至于今日,她只一心求死!
大夫人驀地閉了眼,心中揪痛!
眼淚涔涔沁出,她咬緊了唇,伸手探向女兒的臉龐,伸到半途卻又收回。
掏出絲巾輕輕拭干淚,她起身,“柔兒,千般萬般都是娘的錯,你莫要因娘毀了自個兒――”
明柔沒有睜眼,只是極疲倦地,“娘,你去歇著吧,讓我自己呆會兒。”
大夫人默默地點了點頭,在原地站了片刻后,終于出去了。
暗黑的夜里,十三枝的燭臺上燭火鮮亮將室內照得一片通明,大夫人踩著自己逐漸拉長的影子,慢慢地走出了房門…
我是唏噓的分割線 來給明思報信的人是藍星。
“你說什么?”明思不置信地睜大了眼。
不過明思,藍彩和帽兒也呆住了。
藍星語氣也有些沉悶,卻還是重復了一遍,“大夫人昨夜沒了,大老爺中風癱了。”
藍彩滿面震驚,看了明思一眼,“怎么會這樣?到底怎么回事?”
“昨夜大夫人去了大老爺房里――丫鬟們一概都遣了。碧柳她們還以為大夫人是歇在了大老爺那里便未多想。今兒個早上去敲門才覺不對。開門一看,就見大夫人倒在房里地上。大老爺歪在椅子上――這才驚叫起來。后來,老太君便趕到了,把在場的丫鬟媽子都拘了起來。”藍星低聲道,“現在人還沒放呢。后來便傳了話下來,說是大夫人突然急癥過身。大老爺傷心氣急也中風了。讓下人們朝各家親戚送信。”
藍彩一愣,“那你又怎么知道的?”
藍星望著明思,“是碧桃來尋我。告訴我的。她今日一早受了三小姐的指派去尋大夫人,沒想到去到門口正巧就碰著老太君讓人看管碧柳她們幾個。她躲在墻后聽了半耳朵便嚇倒了。她來尋我讓我來找小姐,讓小姐一定回去看看三小姐。”
“怎么會這樣?”帽兒喃喃地道。“這樣說。三小姐還不知曉?”
藍星點頭,“碧桃說她不敢跟三小姐說。”又看著明思,“聽說三小姐這幾日一口東西都未入過口。”
明思輕輕搖首,未言語,站起了身子。
藍彩看了一眼明思,“小姐,我去收拾下。”
半個時辰后,明思同方管家交待了一聲后。便上車行路。
回到納蘭侯府,四夫人也替明柔難過,握著明思的手眼圈發紅。“明柔還沒定親呢!這沒了娘,你大伯又成了那樣…”
明思嘆了口氣。轉了話題,“娘,那爹怎么說?你們不是定了三日后赴任么?這都拖了半個多月了。”
四夫人也嘆氣,“原先娘是舍不得你――可眼下府里了這樣的事,少不得也要等你大伯母的喪事辦了才能走。”
明思也是無話可說,只得點了點頭,“娘,等府里的事兒辦了,你跟爹還是早些去任上吧。今年這雪下得密,路上也不好走。方管家說這幾十年都未見過這樣的早冷天,我總怕這老天爺不大對勁。你身子也虛,還是早些去邊郡,我才能放心。”
四夫人笑了笑,“你這孩子,嫁了人怎比我這當娘的還操心――我倒是問你,秋池何時才回來啊?這過年都沒見人,真有那么忙?就算忙也不能不顧媳婦兒啊!”
明思笑著敷衍,“他是真忙。娘你是不知道他們秋家的男人個個都是把軍務當做頭等大事。成親前爹不是說過么――他為了準備親事本就耽擱了行程。這次回去一大堆事兒呢!”
四夫人搖首無奈,“我本想著跟你爹離開前還能見他一回,如今看來怕是不容易了。”
明思只得安慰,“以后日子還長著呢。”
正待還說些什么,忽見藍彩進來,“小姐,碧桃來了。”
四夫人也知曉明思同明柔頗有些情意,“你去看看明柔吧,好生寬慰她些,莫要礙了自個兒的身子。便是你大伯母地下有知,也是望她好。”
明思頷首。
碧桃沒有進鳴柳院,在院門處等明思。
明思一出院門,她便滿臉急色地迎了上來,“六小姐,你快去看看我們小姐吧。”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明思出門前止了。此時卻又下起來了,明思見她滿頭滿身的雪花,嘴唇凍得發紫,院門地上也全是凌亂的腳印――
顯然在明思出來前,她已經來回的走了好幾遍了。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明思也不好多問,“走吧,先回沁芳院。”
幾人走到沁芳院,進了大門走到廊下,明思頓住腳步,“究竟怎么回事?你們小姐如今可知道了大伯父大伯母的事兒?”
藍彩帽兒幫碧桃拍掉身上的雪花,碧桃慢慢地流出了淚,“我沒敢同小姐說,也吩咐了她們幾個不許說。可我看小姐的模樣,像是知道了――小姐先前問我,問夫人起身了沒?我說起了。大約是我說得不利索,后來小姐把碧月她們幾個喚了進去――我問她們說了沒,她們只是哭…小姐后來便關了門不讓我們進去。我只能來找六小姐了。我們小姐在這府里也沒幾個能親近說話的…”
明思心中悱惻,“你先莫哭,三姐姐她如今怎樣了?”
碧桃道,“自那日從宮里回來,小姐便沒下過床,那日夜里吐了好幾口血。飲食不用,藥也不用――昨夜大夫人來看小姐,又吐了口血在被上。小姐昨夜睡得不好,今日一大早便讓我去看大夫人起身沒?誰知…”
沒有說下去,望了那緊閉的正房門一眼,捂嘴哽咽抽泣,又不敢大聲。
明思心中低低一嘆,也是難受。
看了藍彩帽兒一眼,“你們陪碧桃去房里坐坐,我去看三姐姐。”
兩個丫鬟頷首應下。
繞著抄手游廊,明思獨自走到明柔房門前,輕輕叩門,“三姐姐,我是明思。”
房內卻無聲息。
整個沁芳院也靜得似乎聽不見一點聲響。
雪下得愈發大了。
半空中全是密密的雪片,似旋似舞。偶爾一陣風來,卷起數片雪片飛到明思的面頰上,化作有些微刺的寒意。
院子里也好,對面屋頂也好,全是一片銀裝素裹。
明思幾乎可以聽見雪粒落到屋頂和院中花木上的聲音。
雪累得多了,花木不堪重負,稍稍隨風一掙扎,那雪便簌簌地落下,在下方堆起一個小小的雪堆。
院中,雪白掩去了一切的色彩,顯得分外潔凈。
可明思卻覺得這種潔凈似乎帶著一種冰冷無生氣,讓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輕輕地跺了跺腳,她又伸手準備叩門,卻聽此時屋內傳來明柔的聲音,是從未聽過的漠然和了無生氣,“進來。”
明思輕輕一推,門便輕微發出“吱呀”一聲開了。
只見屋內是一片沉寂陰暗,一只燭火都未點,窗戶也都關得只剩半條縫隙。只屋角蓋了熏籠的銅爐透過竹熏籠上的紅紗散出些許熱氣將陰冷之意稍稍驅趕。
轉身關了門,明思走到床前,微微一怔,眼圈立時便紅了,“三姐姐,你病成這樣了為何還不吃藥?”
明柔慢慢地睜開眼,“六妹妹,你是來送我的么?”
明思怔住,抑住淚搖首,“我是來看你的。你要好生聽大夫的話,生病了不吃藥是不成的。”
“好,”明柔看著她輕聲道,“你叫你的丫鬟去把碧柳碧紋她們尋來我就吃。”
明思一滯,望著明柔不知該如何接口。
碧柳碧紋幾個如今被老太君看管起來,她如何能尋到她們?
明柔定定地望了她片刻,眸中的光亮漸漸暗淡,最后閉上眼,不再開口。
蒼白的面容死寂得猶如一尊蠟像。
明思心中一慌,坐下按住她的肩頭,“三姐姐,你別這樣――天大的事兒也大不過自己的身子,你這樣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也對不住大伯母啊!”
只見明柔的睫毛微微一顫,片刻后,兩滴淚緩緩溢出眼角,干涸的唇瓣輕輕嗡動,“是我逼了她,是我…”
語聲微不可見,明思卻聽得分明,“哪里能跟你有相干?三姐姐,你莫要胡想。”
大滴的淚接連流出,明柔閉緊了雙目,語聲低微,只重復著道,“是我,是我逼她,是我逼了她…”
說了數遍,語聲漸低,慢慢地沒有了聲音,只是那眼角的淚卻小溪般的淌入發絲之中。
明思苦苦勸慰良久,她卻再也不肯多說一字。
明思只得無奈起身,走出房門,碧桃三人卻還在廊下等候。
見明思出來,碧桃滿懷希望的迎來,“六小姐,我家小姐?”
明思輕輕搖首,“我看她的模樣像是不太好――”頓了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說昨夜大伯母來看三姐姐,她們究竟說了些什么,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