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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三房的鳴翠院正房里,三夫人剛剛才從明汐的掬芳院回來。
“明日等老爺走了,記得把藥送過去——”三夫人神色淡淡地吩咐春媽媽,“要看著服用。”
今夜三老爺歇在伺妾胭脂的房中。
春媽媽應了一聲,又瞅了三夫人一眼,“這月老爺都在那小蹄子哪兒歇了好幾個晚上了,你說奴才明天是不是該敲打敲打那小騷貨…”
三夫人鳳目微挑,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過被爺們當個解悶的玩意兒,再睡得多又能如何?我明日就算把她賣了,你家姑爺也不會有半點心疼。反正賤貨多的是,你當你家姑爺還真能對這些賤貨起什么心思不成?”
春媽媽一想,三老爺這么些年雖然伺妾沒斷過,可真還沒對那個長情過,都是些不長久的。小姐給伺妾喝避子湯,也沒聽三老爺說過什么,顯然是不在意的。
“還是小姐您福氣好。”春媽媽恭維道。
三夫人坐到妝臺前,將手臂上的金釧玉鐲褪下,“如今我也沒什么好求的了,只望誠兒笙兒成人,然后汐兒…”
她微微一笑,沒有說下去。
春媽媽懂得她的未盡之意,“要說小姐的福氣還真是好,兩兒一女,兩個哥兒都爭氣,五小姐又長得好,性子又乖巧,這府里就沒一個及得上——以后福氣還大著呢!”
聽到春媽媽說到“兩兒一女”,三夫人面色忽地一變,唇邊的笑也慢慢消失了。
春媽媽一看便醒悟過來,忙打自己的嘴,“小姐,都怪奴才不會說話,奴才一時替小姐高興就忘了…..”
三夫人將頭上的面花取下,春媽媽趕緊上去幫忙,將步搖和寶鈿取下,一頭如墨的青絲便瀑布般的瀉了下來。
三夫人怔怔的望著鏡中人——桃腮杏面,眉似新月,一雙鳳目,朱唇榴齒,自己從小便是名滿大京的美人兒…雖然已經生育過三次,可自己的腰肢依舊裊娜似弱柳.
“春媽媽——”她慢慢地開口,聲音里有一絲脆弱和顫意,“我時常會想——那個孩子如果長大了會是什么樣?她會長得像我么?還是長得像汐兒?”
春媽媽輕輕的摘下她的碧玉耳墜,拿起象牙梳替她梳理長發,“小姐,那個孩子早就死了,還沒送到地頭,半路上就死了。”
三夫人微微一顫,閉上了眼,“可我夢見過她,我看不清她的樣子,我知道是她——我知道她在怨我,如果不把她送出府,也許她還能活。”
“小姐啊,這也怨不得你,”春媽媽道,“你生笙哥兒的時候都是好好的,偏她一出生就大出血——出生第七日,姑爺也摔了腿。乾真人可是元真人的弟子,他都說了這孩子乃怨魂轉世,自身元氣不足不說,若是養在身邊還會相克至親——這都應了啊!再說,也不是小姐您的錯,明明給她找了人家收養,是這孩子自個兒沒福,怪不得你啊。”
三夫人睫毛顫了顫,低聲道,“笙兒只大一個時辰,為何就這么不同?”
春媽媽搖頭,“說是一個時辰,可笙哥兒是亥時,那個孩子是子時,不是同一日,這差別就大了。天上星官也講個斗轉星移的輪值,這人的命數就自然不同了。”說著又勸慰道,“小姐,這事都過去了,你可別再提了,若讓別人知道那孩子不是死在府里的,只怕會有閑話出來。這主意是姑爺定的,小姐您當時床都下不了,那孩子又豈能怨你?”
三夫人沉默了片刻,唇角現出一抹煙花般虛幻的苦澀笑意,“當日——我也是同意的…如今看著汐兒,我便時常會…若找個好點的大夫跟著,興許…還能活著…”
春媽媽頓了頓,“小姐,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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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一夜好睡。
已經很久沒有再做噩夢了,甚至連往事的夢也有大半月沒做過了。
明思不再去想過去那些模糊的記憶,上一次她使勁兒的去回憶夢境,結果想起的卻是十八歲那個生日。
滿心期待的生日PATTY,結果父母都沒有出現,看著滿屋子的賓客,她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明思對自己說。
早膳過后,藍彩正鋪開紙筆,藍草匆匆而入。
藍靈在院子里故意提高了嗓子招呼了一聲,藍草莫名而笑,調侃道,“你這丫頭平素最秀氣不過,怎么也跟著藍星那小妮子學了!”
藍彩趕緊把東西收好,迎了出去,“小姐才用了早膳,今日這么早,是不是夫人那兒有什么事兒?”
藍草微微一笑,“雙壽方才來傳了話兒,待會兒宮里的王老御醫要過來替小姐診脈,老太君讓咱們別失了禮數。”
“可是‘王一針’王御醫?”藍彩帶了幾分喜色。
這個王老御醫是宮里御醫院的頭號招牌,不僅醫術了得,一手針術尤其出名,人稱“王一針”。
技術好了,名聲就大,這個王御醫不比尋常御醫——可不是那么好請的。
明思走了出去,藍草朝她福了福,“夫人讓小姐莫怕,只是診脈,不會扎針的。”
藍彩一聽,忍不住歡喜,“還真是王御醫——”轉首看向明思,“小姐這回可有福了,這位王御醫醫術高明,說不定能——”
“我知道了。”明思打斷藍彩,又看向藍草,“娘還有別的吩咐么?”
藍草笑了笑,搖頭道,“夫人說讓王御醫看看也好,總歸是老太君的一片心意。”
明思一聽,心下頓時大定。
四夫人既然這樣說,那心里應該是有把握的。
想著又有些好笑,四夫人還難得這樣說話——顯然是對那“歸女丸”的隱蔽性信心十足。
果然,一個時辰后,王老御醫從春芳院鎩羽而歸。
臨行前,還頗有幾分不舍和較勁兒,“奇怪奇怪,老夫從醫四十載,還未曾見過這樣的病癥!”說著又搖頭,“不對不對,臟腑平和,陰陽相濟,脈象平穩——可為何這膚色發表會這般呢?黃者肝也,發者腎也,不對不對——都不對….”
最后,還是對四夫人搖頭嘆氣道,“恕老夫無能,令千金的病癥實在蹊蹺,老夫不能為也。”
四夫人抿唇一笑,“王老先生辛苦跑一遭,真是讓您為難了。妾身謝過。”
看著四夫人這一笑的瓊花玉顏,王老御醫微微一愣,又看了明思一眼,心中暗道可惜。
等上了馬車,他又是一愣——這四夫人未免笑得太開心了些!
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這高門大戶里的事兒誰說得清啊,自己既然束手無策,還管那么多做什么。
四夫人攜著明思回到了鳴柳院。
一進房間,四夫人便露出了喜滋滋的笑意,那笑容竟也有三分俏皮,“囡囡方才怕么?”
不待明思回答,她唇角微翹著又是一笑,朝明思眨了眨眼,帶了三分自傲的道,“囡囡不用怕,我們蒼山族的毒術是白衣族中最厲害的——任憑他什么御醫也查不出。”
明思仰首,杏眼閃亮,“娘也會毒術么?”
四夫人朝藍草輕輕頷首,藍草便出去把門帶上,屋內只剩下母女二人。
牽著明思走到桌邊坐下,四夫人將明思的手握住放在膝上,另一手輕輕摸著明思的丫髻,“娘學了九年的毒術——囡囡怕么?”
明思搖了搖頭,“不怕。”
心里卻有些驚異,實在無法把令人恐怖的毒術同外表美艷性格柔弱單純的四夫人聯系起來。
大漢史論中曾經記載,兆垣年間,大漢出兵十萬攻打元國,卻在象齒山一役就折兵八萬。而元國不過出兵一萬五,勝敗的關鍵就是因為元國領兵者蒼山齊便是元國白衣族人。這八萬人皮膚內臟俱腐,最后死得只剩一副骨架。
從此,大漢再也沒有攻打過元國。但同時,大漢人也懼恨元國人入骨,視其為妖人。
明思來自異世,對大漢也好,元國也罷,都無太多感情。
對于這段歷史,她也沒有特殊感覺。如果要她說,那么她只能說大漢是咎由自取。
作為意圖侵略者來說,所有戰爭的后果那也是自己應該承擔的。
元國本不富饒,不過是一個山林小國,人口只是大漢的幾十分之一——大象想吃掉螞蟻,結果被螞蟻咬了一口,那也是兩個字——“活該”!
她望著四夫人,“娘不會害人,囡囡不怕。”
四夫人眸若秋水,神情微微動容,將明思抱到懷中,“娘十四歲下山,遇見你爹,便再沒用過毒術了——回大京前給你吃那丸藥,是第一回用。”微微一笑,語聲柔和,“沒想到娘這么些年第一次用毒,竟然是用在了自己女兒身上。”
明思小心地揣測著,按四夫人的性格,第二次給自己吃藥時尚且要給自己解釋一番,那第一次明思并未生病,四夫人應該也會有所交代和詢問過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