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不會是胡來的,鄭朗未來西北之前,也就是王韶剛剛擊敗鬼章之后,章楶到了西北,四月份時,倆人就開始商議大體上的方案。不可能全部猜對,例如郭成的一路狂奔。可是大方向幾乎能把握住。整個戰役共分為兩個部分,一是湟州地區,一是熙河地區。
但情況是在不斷變化之中,章王鄭三人,不論那一個人都無法預料到每一個細節,任何細節的變動,都要及時做調整。
這是一份新的作戰方案,鄭朗看后,批注了幾個字,董氏勿念,兵伐溪歌城。
只是九個字,王韶的作戰方案就要推翻一大半。
前面鄭朗未干預,只說了五個字,殲滅鬼章部。正好王韶也看到糧道了,他進攻河州,吐蕃人劫香子城糧草,不得不退出河州城,然后建設諸堡,拱衛糧道安全,但從河州到宗歌城的距離是從河州到熙州城距離的兩倍!想建堡都不大可能,就是有這個人力建堡,最少也要十五個堡砦才能拱衛糧道安全。然而十五個堡砦要分去多少兵力?
其實到了王韶這里,范仲淹的堡砦戰術幾乎全部推翻。
堡砦要建的,只是在戰略要地建,否則兵力根本不夠。到了章楶這里,更是忽視了范氏堡砦戰術,章楶的戰術是重視情報,有了特務營,他還構建了一道嚴密的情報網,然后主動發起進攻,但非是王韶那種大開大合式的進攻,幅度不大,縱深不長,也就是元昊戰術的加強版,逼迫西夏也于邊境上建役諸堡砦。分兵留守。一旦導致西夏也象宋朝這樣。以西夏人的國力。最后不用戰也很危險了。
鄭朗又不同,他的堡砦不僅是戰略要地,還準備將它們當成未來的商業城鎮,各地區的經濟中心。
三人無論那一人。對原先范氏密密麻麻的堡砦戰術,皆不是很贊同。
因此想到了裴行儉的糧車伏兵戰術。
原先未必是針對鬼章,不過連鬼章也未想到,宋朝這次對情報的重視程度。
得到一些歷精城情。章楶推演后,估計九成以上鬼章會親自出兵,不過他也未想到鬼章會借出兵之即,將溪巴溫踢出溪歌城。
于是一系列計劃出來了,甚至湟州城用壕溝戰術破宋朝的火藥炸城墻,王韶不憂反喜,其實這種壕溝戰術當真起作用?然后于宗哥城下兩軍僵持,這是故意的,王韶根本就不想兵進宗哥城與青唐城,這里乃是湟州吐蕃的核心地區。即便破了宗哥城與青唐城,依然可能陷入人民海洋戰爭之中。做出這個假象。就是讓鬼章上當,打巴金堡與糧隊主意。
能對鬼章部產生多少殺傷,王韶不是很在意,他要的是一個結果,一次擊敗鬼章,二次擊敗鬼章,并且讓鬼章慘敗,鬼章就失去了威信,沒有鬼章的號召力,再加上溪巴溫與鬼章之間的恩怨,鬼章就沒有號召力聚集河南地區諸蕃羌,宋軍就可以輕松的進攻河南地區。
這一戰略目標成功實現。
鬼章讓其子阿蘇踢出溪巴溫,更是無意中配合了宋軍的計劃。
王韶再次做出戰術調整,抽出部分兵力掃蕩拶族,這一部族十分討厭,屢屢騷擾宋軍,也必須將他們拿下來。然后主力部隊自巴金堡攻向西南方向,劍指瓦吹寨、虬當城、當標城、達南城、米川城、葉公城,然后將活動在河州西南地區的董氏族徹底拿下來。若是董氈救援最好不過,在這里沒有地勢要城之險,諸州又不象湟州諸蕃那樣齊心,董氈必敗。
拿下董氏,溪巴溫的溪族處在鬼章與宋軍包圍之中,而且他退居札曲,與當地的大族木波或多或少產生了一些沖突,只要宋朝給適當的好處,就能與溪巴溫聯手,進攻整個河南。
然而鄭朗有鄭朗的顧慮,溪巴溫帶領著整個溪族,日益強大,雖不及鬼章,也能算是一個梟雄,未必會出多少力,相反的,會以最小代價得到最大的利益,壯大自己,其部又在大積石山地區,以后宋朝鞭長莫及,對這一地區控制力會很弱。
鄭朗選擇了一個冒險的計劃,讓董氈放棄董氏,也不要顧溪巴溫有什么反應,直接出兵河南,這一戰術會有一個冒險的后果,宋軍會遭到以董氏為中心的河州西南諸族,以鬼章為中心的河南諸族,以及以董氈為中心的湟州諸族的三面夾攻。這是不利的地方,但有利的地方就是不會讓溪族人壯大,甚至逼迫溪族人配合宋軍出兵董氏,讓他們兩敗俱傷。
那么宋軍一旦得到河南,以后管理起來就會很輕松。
王韶不會多畏懼,但可能是王韶也害怕熙河壓力大,想以最小代價取得河南,抽出部分兵力支援熙河。
九個字,差異是如此的巨大。
差異巨大的不僅是戰術,也就意味著王韶不能分出任何一兵一卒對熙河進行支援…
鄭朗讓兵士將九字帶回瓦吹寨,不過王韶軍隊若是進軍速度快,可能信帶到前線時,宋軍已到了虬當城。
然后看著諸位將士,說道:“西路進展順利,現在就到了我們東路。”
說完,讓人將李楶與韓存寶押上來。
鄭朗來到西北將二人關押,然后就沒有再提了,先是有人要求斬殺李韓,也有人替李韓求情,鄭朗不置是否,漸漸聲音小了下去。
看到鄭朗派人將他們押上來,大家面面相覷。
鄭朗喝道:“傳我軍令,凡臨陣脫逃者斬!”
最恨的就是這些人,不但有劉平之平,景思立之敗,在宋朝整個歷史上多次有勝機,皆因為軍中出現許多膽小懦弱之徒,帶著手下臨陣脫逃,最終讓宋軍大敗。
原來未殺,是時機未到。
李楶與韓存寶當場臉色慘白了,如他們所想的那樣。鄭朗又喝道:“將他們拖下去。斬!”
然后冷肅地看著眾將。
韓存寶嘴唇哆嗦了一下。終沒有說話,倒是李楶跪下哭喊饒命。
鄭朗繼續冷肅道:“我非是諸葛亮,君更非是馬謖,若你僅犯下馬謖之錯。說不定我還能寬恕你。”
臨陣脫逃比不聽安排更可怕!至少馬謖雖不聽諸葛亮的安排導致慘敗,還敢戰一戰。
二人斬首示眾。
隨后西夏三路大軍就到來了。
速度很快。
這一戰無論西夏或者宋朝對速度要求都很高,戰爭拖得越久,費用越高。鄭朗拖不起。并且到了八月份,從此以后湟州大河南北天氣漸漸冷下去,又是高原作戰,一旦拖到冬天來臨,對宋軍會很不利。
西夏更是如此,雖有多路軍隊主動進駐邊境地區,將鄜延環慶涇原路兵力拖住,可是宋朝軍隊很多,還有關中的兵力,還有京城的兵力。拖得久了,宋朝大軍源源不斷而來。西夏軍隊就會兇多吉少。
也有財政的壓力,西夏用兵成本很低,但也要成本的,并且秋收在望,大批壯丁拖在戰場上,影響了收割。
但局面沒有外人想的那么糟糕。
西夏兵士上馬是兵,下馬是民,并且計算數量時也將押運糧草的計算在內,不過西夏軍隊多是以擄獲為供給,也注定了他們戰爭時間不能拖得很久,盡管會使用兵成本進一步下降。
而宋朝不一樣,兵士是兵士,押運的民夫是民夫。這一點與唐朝一樣,就象薛仁貴兵敗大非川,有人說是沒了十萬唐軍,有人說沒了五萬唐軍,兩種說法都是對的,五萬正規兵種,五萬是押運糧草的民夫。
也就是說西夏計算宋朝兵力時說只有七八萬人馬,并沒有將民夫計算在內。
并且西夏計算有誤,王韶征河州時用的是正規宋軍,那怕是蕃兵。那是河州,但對付西夏,并且保衛家園就是兩回事了,比如征討瞎征,俞龍珂即便參戰,也是觀戰性質,即便對付木征也是如此,王韶也十分自覺的,不會調動他們族人參戰。然而對付西夏,俞龍珂會有所顧忌么?再如古渭城活動的蘭氈部族,因為西夏看重渭河川之水草,于是侵地為牧,常為蘭氈所掠,西夏謀攻,蘭氈倒戈降宋獻城,西夏甚至威脅宋朝,古渭本我地,朝廷置州于彼,有違誓詔。蘭氈眼下未必會對宋朝有多忠心,然而西夏大軍來犯,他能不拼命么?
這些蕃人羌人也許軍紀差了,可是用他們來守城,問題卻是不大。
還有,西夏號稱二十萬,實際是十五萬,這十五萬軍隊中大多是來自蘭州、龕谷與西使城、會州的兵力,有蕃人,有羌人,還有少數漢人。真正西夏核心兵力不足五萬人,最強悍的鐵鷂子只有一萬五千人。
一是這樣會使得速度更快,二也是節約成本,并且能借宋人之手,進一步削弱這些部族的實力,利于統治。不過戰斗力卻會下降。
但也不好說,例如西使城首領臧花麻(有人說西城使在龕谷北阿干城東,個人認為是不可能的,那時龕谷與馬銜山都歸于西夏,王韶不可能游說向寶迫降西使城,因此它就是后來的定西城),他不但恨宋朝更恨王韶。
并且西使城雖有水川,但多是山區地形,以隴中苦甲天下聞名中外,十年九旱,就是那一年不旱,可能還會受山洪暴發危害,他也渴望將部族擴大水草豐美的渭河川地區。此人乃是一個堅定的忠夏反宋派,一旦攻打宋軍,他帳下數千雄兵會比西夏本土兵士更出力。
對西使城,無論鄭朗或者章王,都很關注,不僅是臧花麻是隴中一個不安定的因素,而且西使城地理位置很重要,北控蘭州,南連隴西,西通隴右,東接會州。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
戰斗先從結河堡與通渭寨兩翼打響。
因為某種戰略安排,鄭朗并沒有立即動援當地百姓參與。主要防御力量還是在古渭城,這里集中了大量軍械武器糧草,包括鄭章本人就呆在古渭城。兩翼的力量很是薄弱,因此必須要求結堡與通渭寨堅守十天。十天后可以從兩堡撤向后方,但這十天內不能讓兩堡失守。
頂在兩堡的將領一是劉紹能,二是王原。昔日鄭朗手下四大家將楊家兄弟王家兄弟,四人多次出生入死,王直三人身帶殘傷,淡出軍界,只留下王原一人。
也許王原不算是名將,不過有很好的實戰經驗。因此章楶讓他防守通渭堡。不過鄭朗心中還有些擔心,因為東路的西夏軍隊將領乃是李清。對李清史書記載得不清楚,只記載了一件事,建議李秉常讓出河南之地,換取宋朝支持,讓梁氏殺害。但鄭朗手中有一疊厚厚的資料,以一個小兵起家,多次立下軍功,慢慢上位。因為是漢人,又沒有很好的家庭背景,因此前期讓很多人忽視,這一點與后來的韓世忠十分相象。
但此人軍事能力不可小視,至少是與鬼章是平級的大將。
不知道王原能不能將通渭堡守住十天。
可是戰爭已經開始,李清速度最快,比西路軍隊還要提前一天到達通渭堡下,向通渭堡發起了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