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德軍不是三駕馬車,而是四駕馬車。作為涇原路長官渭州知州蔡挺也是不錯的,并且蔡挺與富弼、鄭朗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系,最少不會在后方掣肘前方三將。
種諤有些苦逼。
鄭朗說他的缺點,略有些冷血,殺氣重了,私心也重,還有就是傲氣。實際傲氣才是前兩者的主要原因,宋朝缺將,王韶與章楶未出世之前,種諤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因此很驕傲。
鄭朗寫信給他說,一定要聽從王韶的意見,若兩人意見相左時,以王韶為準,不得誤掉大事。還有,一定要以章楶做參謀。種諤茫然了,王韶聽說了一些,也不過就是在陜西游歷幾年,游歷幾年就能成為名將?好象不科學啊。
種諤先去的懷德軍交接,王韶也就來了,種諤找到王韶,鄭公說你很有本事,但有沒有本事,得拿出一些東西讓我瞧瞧。兩人進行交談,實際就是在比拼軍事修養,戰術謀略,未必馬上就讓種諤拜伏,畢竟在鄭朗帶動載培下,種諤也算是成名已久了。可最少在嘴皮子上一番交戰后,種諤出了軍衙后,更加茫然了。
隨著一系列的布署訓練,種諤越來越茫然,難道溜達溜達就能溜出來一位名將?
更不科學啊。
更不科學的還在后面。
章楶來了,名將煉成分為兩種,一種是霍去病式的名將,別問磨勘學習,人家一不知兵書戰策,二沒有磨勘,三沒有系統的學習,就是天性的名將。同樣的有西方人膜拜的亞歷山大。輿為西方第一人。鄭朗很懷疑。熱兵器時代不提了。冷兵器時代,即便是亞歷山大,放在中國古代史上,最少有十人以上能對他完虐。但不妨礙亞歷山大乃是一位天生的名將。
還有一種就是成長型的名將。有的快,例如王韶,實戰并不多,但有一個磨勘過程。這才是鄭朗關注,卻沒有驚動王韶的原因。以及岳飛等人,他們必須有一個成長過程,方可成為名將,可成長起來速度很快。還有一種名將,乃是成長起來很慢的名將,例如鼎鼎大名的徐茂公李績,在隋唐演義中不是特別起眼的,甚至不如劉黑闥、單雄信,無數次戰役下來后。最后成長為幾乎與李靖齊名的超級名將。
后者未必不好,若關羽受天資限制。是名將,成長到最后,水淹曹軍達到巔峰,但卻不能成為超級名將。還有一種就是成長無極限,例如李績與徐茂公,他們需要一個成長過程,可成長后不比前者遜色。
王韶是成長快的名將型,還有天生的名將天賦,章楶、虞允文就是這類人物,與他們本身的文人身份毫無關系。但這種天生的也是一種理論上的天生,霍去病當真沒有受到漢朝武功以及衛青影響?章楶幾十年從政經驗當真沒影響?因此現在章楶仍有可能達不到史上的高度,故鄭朗將他作為三駕馬車中的最后一駕。
章楶來了,種諤不服氣。
鄭朗載培他是懂的,俺到這一步,鄭公載培了多長時間?你們什么也不懂的文人書生,雖祖宗規矩讓我不得不聽你們的指揮,但你們憑什么也懂軍事?
對章楶王韶也好奇,兩人心領神會,皆是那種桀驁不馴,眼光絕頂的人物,攜手與章楶交談。
王韶用兵看似果敢,實際乃是正兵之道,憑借高妙的嗅覺贏得一次次勝利,章楶不同,喜歡用詭兵,梁氏三十萬大軍折了一大半,不是章楶殺死的,而是他們自己兒鉆到鎮戎軍后,無糧無衣自己兒凍死的。那才叫無所不用其極,坑蒙拐騙,借刀殺人,放火下毒,什么樣是陰的,就來什么樣。
僅聽了一會兒,剽悍的種諤額頭上在滴汗,王韶打冷擺子。然后對視一眼,這是讀圣人書的省元公嗎?
但走出來后,三人相視一眼,然后大笑。
對軍事皆善長,不是嘴巴功夫,就認同其軍事,比如趙奢與兒子趙括談兵法,趙奢沒有談贏,但不代表著趙奢不清楚兒子的本領,相反的斷定趙王若用趙括,必貽害趙國。
一番交談,與嘴巴功夫無關,三人都對對方開始認同。
然后種諤寫了一封信給鄭朗,心悅誠服,鄭公,你真有眼光,替俺找來了兩怪胎。
渭州四駕馬車,最終能發揮出什么樣的作用,現在不知。朝廷正在為一件事辨論,梁氏。不過朝廷天天在辨論,天天在爭吵,梁氏的事,只是其中的一件。
六月梁氏改蕃禮,設蕃官。
李諒祚雖瘋狂,但不是一無是處,看到國家貧困,于是改用漢禮,制訂漢儀漢官,學習宋朝的管理模式,一度起到一起作用,之所以西夏在飽盡催殘,繼續窮兵黜武,還能支撐下來,與李諒祚這些微調不無關系。梁氏如今卻將它們一一推翻。
推翻的不僅是漢禮,還不清楚嗎?作為一個漢戶女子,居然否認漢家的一切,難道還能對宋朝保持友好?
朝廷爭辨的也不是這個,而是綏州。
梁氏重用蕃禮,其心意很明了,那么會不會對宋朝不利,要不要將綏州交還?一部分人認為既如此了,索性將綏州編置,斷絕歲賜與榷場互市。還有一部分人認為國家經濟緊張,得一綏州有何益,不如再多賜一些錢帛給西夏,去年零碎的一些戰爭就用掉一百多萬錢帛,還不計秦州西北二堡費用,有一百多萬緡錢帛,往梁氏頭上一砸,保證梁氏會乖乖聽話。
很古怪的說法,但真在一些士大夫中有市場。
“今年僅改一蕃禮,出兵劉溝堡,我們就要給一百萬緡安撫,若是契丹出兵,我們是不是要給五百萬年,明年又怎么辦?我們宋朝當真是更弱者?”鄭朗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說道。
這句話很有名氣。非是民間傳出去的。而是報紙傳出去的。
十三家報紙。總體而言,皆在或多或少的贏利,贏利多少,就看發行量多少。因為有一排版成本。并且是相當高的排版成本,盡管銅活字與竹紙開始推廣,發行量越大,排版成本越下降。第二個更重要。。才開始大家還不是太清楚,鄭朗淡淡說了,也嘗試著去做了。外地人來京城,不用多,搜集幾期報紙,通過上面的,就知道京城有什么吃的喝的玩的樂的用的,不用問人,按圖索驥就行了。一個登過的,與一個沒有登的生意懸差有多少?不用鄭朗說。兩三年后一個個自己醒悟,迫于無奈。京城酒樓的大哥大樊樓最后不得己,一年也要拿出三四千緡錢用于費。僅京城沒有比較,后來出現西湖晚報,漸漸就有了比較,發行量越大,效果越好。即便現在變成十三家報紙,那一家所在州城不是宋朝的頂級大城市?費用多少,就看發行量大小。
一切皆是自發的,最后一個個不得不迎合讀者。例如出錢請文人編寫一些小說,或者寫一些八卦。還有政治的動向。
宋朝憤青多。
憤青這一詞多有貶義,代表著激進無知盲目。
實際皆不知道這一詞的背后,若是國家強大而又自信,有那么多憤青?
就包括下層的士子,未上位前,皆多是憤青,而這些人往往是主要購買者。
鄭朗說了一句,弱者往往靠欺負更弱者來證明自己。沒自信啊,所以迫切地需要證明,強大的又不敢碰,只好欺負更弱小者。文彥博反駁,我們宋朝豈是更弱小者?
鄭朗借題發揮說了一些,但以和為貴,不想內部嚴重爭吵,并沒有反擊。國家的強弱與國家疆域有何關系?軟弱了,說不定連南洋一些小國照樣來欺凌。強大了,那怕是諸候國齊國照樣敢出兵北方,替燕國擊滅戎狄。
他不說,不代表著宋朝沒人想明白,契丹是大哥大,西夏呢,而且宋朝與西夏交戰,有勝有敗,總體勝多負少,為什么這么怕西夏呢。不錯,宋朝不是更弱者,可是朝中有人卻自甘墮落,以更弱小者自居,這才使西夏屢屢侵犯宋朝。
報紙為了賺錢,迎合這些讀者,皆刊登了這句話,然后請一些落魄文人撰寫文章討論,制造噱頭,增加發行量。于是廣為流傳。
僅是一句,所有人一個個啞口無言,就是文彥博也不想被千夫所指,那一個不愛惜名聲?
鄭朗又說道:“我們非是更弱者,仍因為茍和,故西夏將我們看成更弱者。說梁氏想對我朝野心勃勃,那是過了的,西夏有能力將我朝吞滅下去嗎?”
趙頊額首。
西夏經常來侵犯,讓人不可忍受,但說危害宋朝整個安全,那是不可能的。相反,宋朝若抱有魚死網破的心理,倒是可以滅掉西夏。
“之所以時常來侵犯,有幾個原因,第一將我朝當作更弱小者欺凌,向諸族立威,連宋朝都敢進攻,你們就安心忠于王室吧。第二強行凝聚內部,西夏貧困,故許多部族對我朝有向往之心,晦叔,西府有沒有那一年未接到西夏部族投奔的消息?”
呂公著搖頭。
這些年不管那一年,都有一些西夏部族要求投奔宋朝,請求宋朝收容,但讓朝廷拒絕了。
“時常侵犯,迫我朝不敢收留這些部族。看上去他們比我們更強大,我朝又多有茍和權貴,不敢收留。西夏這些部族無路可去,只能死心塌地跟隨王室一抹黑走到底。三是練兵,消磨我朝將士的銳氣,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國家必須養兵,以備外患,然養了兵不敢用,兵士久不戰,缺少實戰經驗,必成弱軍。若一個國家養了三十年兵,居然不敢一戰,這個國家會出大事了。但又不能過份地窮兵黜武,故養兵三年多,才能有一戰。西夏過了,過于窮兵黜武,不然經常性地用兵我朝,將士會增加更多之實戰經驗,我朝將士因為不敢戰,士氣下落。短時間無礙,時間一長,就會成顛倒之勢。”
“戰爭用費極廣。”文彥博道。
“文公。君不記得南唐如何消亡的!”鄭朗喝道。
南唐就是一個縮小版的北宋。經濟文化發達到了極點,面積雖不及北周,但人口卻比北周更多。就因為執行過份軟弱的軍事政策,最終被北宋消滅。
趙頊也不悅了。低聲說道:“文公,為何不聽鄭公將話說完?”
文彥博嘆息一聲:“陛下,我只擔心國家。”
“君只會害國家!”鄭朗又喝了一聲。
兩個資歷最深的大佬公開發生沖突,眼光對視。電閃雷鳴,其他人一個個不敢說話。鄭朗再度為相,很少發怒,有疑問皆耐心解說,這也是改革以來,雖有反對者,者同樣諸多的原因之一。王安石那種連老天都不放在眼中的做派,導致最后孤家寡人,鄭朗銘記于心。為什么要爭要吵呢,最終目標還是做事嗎。只要將事做好。又不爭不吵,豈不是更好。還要看。若三次改革順利執行,國家變好了,再及時的用一些措施減少爭執,在鄭朗帶動下,溫和派最終化為主流,黨爭可能性進一步下降。若做不到,鄭朗最終會落得兩面不討好的下場。但是鄭朗一旦發怒,許多人還是很忌憚的。畢竟論資歷,論名聲,論政績,如今朝堂上,幾乎無人能及鄭朗。
鄭朗對視了一會,以大局為重,率先軟了下來,說道:“寬夫,仁宗時,對元昊不可謂不薄,最終是什么下場?若不是連番數次大捷,西夏國內困窘,元昊會不會與我朝議和?和平不是打出來的,但絕對不是茍且與買安買回來的。故夫子曰以直報怨,即便是戰,是道義之戰,而非是窮兵黜武之戰,也因此,夫子說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其中有御有射,何謂御,難道是投壺?何謂御,難道是騎馬逛于山水?”
有的大臣聽到這句,終于忍不住埋頭偷樂。
“夫子也不傻,當真全部靠講道理,就能講出一個天下大同?只是因為魯國弱小,天下戰亂,故夫子對兵家反感,很少談及兵道罷了。再說,都堂這次集中所有重臣商議梁氏改蕃禮,大家在爭議中,我也沒有提議馬上出兵,或者中斷歲賜,寬夫兄,你何必激動?”
“行知,請想想慶歷戰爭后果,要慎重,”文彥博道。
我不是軟,慶歷幾年打下來是什么后果,你要知道!
“我豈能不知道,若不知道,我為何兵進升龍城后,迅速撤出交趾?難道我不想替仁宗開疆拓土?但張弛有道,何必至于一個改蕃禮,我朝就需要草木皆兵嗎?就是當初南唐也不會膽小到這種地步,君說我朝非是更弱者,君的想法,卻讓我以為我朝比更弱小者還要弱小。”鄭朗沒有深說了,轉向大家道:“我說了西夏屢屢侵犯的原因,還有其四,因為我朝想和,和平是好的,國家慶幸,百姓安樂,但和平肯定不是茍和能換來的和平。然我朝因茍和,往往西夏越來欺凌,我朝越會給他們更多的好處。這是第四條原因,就不知道象這樣下去,我朝以后歲賜歲貢逐年增加,是三百萬或是一千萬才能將西方與北方兩大強敵買回和平,又不知道一旦這些歲賜降于這兩個強敵身上后,他們更加強大后,又會帶給我朝什么影響?不提它。還是說蕃禮,蕃禮與用兵我朝一個性質,改蕃禮,是增加西夏諸蕃的凝聚力。至于對我朝不詭,沒有改蕃禮,梁氏也不會對我朝安心。諸位剛才有一些人說交換綏州,賜一些賞賜,我在這里告訴大家,這樣做的后果是讓梁氏更以為我朝軟弱,以后倍加為惡陜西邊境諸州。何去何從,思付。”
然后閉眼不說話。
這也是后世史學家的評價,錯誤的說法。
其實改漢禮,也未必對宋朝親近,交趾此時一直在用漢禮,對宋朝親近了嗎?李諒祚用漢禮,親近宋朝了嗎?僅是一個落后文明嘗試著學習先進文明富國強民的舉措,就象當真趙武靈王改胡服騎射目標一樣,不是近親胡人,乃是學習胡人的方法使軍隊戰斗力強大,最終目標卻是用來對付胡人。沒有必要抱有什么幻想。
至于梁氏是漢人,汪精衛、李什么輝、李什么龍、張元吳昊之流不要太多。
梁氏這一做法很聰明,雖用漢人制度。能富國富民。未必能強軍。契丹半漢化。昔日的野狼漸漸變成一只家犬,迅速讓女真人擊潰。歷史上夏仁宗用漢法治國,國家富了,百姓乖巧了。可野性消失,滅國命運也不久了。原因很簡單,宋朝重文輕武能長久,乃是人口基數龐大。就是這樣還漸漸衰弱,況且西夏這樣的小國家。沒有了野性,以西夏幾百萬百姓這點人口基數,還能有什么?
想在生存下去,西夏只能恢復原來的野性,那怕國家貧窮一點。這才是梁氏恢復蕃禮的原因,與安撫諸族有何關系?以她的瘋狂兇殘,至于用蕃禮安撫諸族嗎?
不能說,一說,一些人聽到梁氏很聰明啊。那么更難對付,一個個更慫了。
還在爭。這一回主戰派漸漸占據上風。聽了大半天,大多數話營養不良,鄭朗不想耽擱時間,站起來說道:“諸位臣工,不用管梁氏,我們還是以內治為主,至于改蕃禮后,梁氏究竟想做什么,觀后效再做決定。若不侵犯我朝,一切可以商議,若繼續侵犯,此次不能再饒恕。”
還能說什么?
一次讓二次讓,不能讓十次八次,即便是文彥博也不能辨駁。
都堂會散,但在第三天,趙頊下了詔書,將文彥博又弄到洛陽去。
說良心話,文彥博的老練,在中書也做了許多事,只是他一味茍和,讓趙頊反感,并且隱隱地對改革產生一些掣肘。趙頊可不管什么權貴,他只看到國家那筆巨大的欠負以及國庫的收入。
這一回趙頊決議已決,鄭朗勸都未勸好。因為文彥博屢屢超出趙頊的底線。當然,也是因為鄭朗帶動,宋朝一些戰績還可,帶給趙頊更大的雄心,因此也更不滿文彥博的想法。
又將鄭朗召到內宮侍講。
從西府脫身,鄭朗時間略有空余。
事務還很多,比前幾個月要好得多。但不久后又要忙碌了。
講了一會,趙頊問道:“鄭公,中書可接到什么關于均輸法的奏折(宋朝除密奏外,大多數奏折皆是交于兩府,九成以上奏折在兩府處理。其余的大部分交給兩制議決,如慶歷新政夏竦至京那份自辨奏就交給兩制的。這部分奏折多在兩制就草決了,余下難決的或者大事件才交給皇上親批,皇上難以判決的于朝會商議。故趙頊有些問。)?”
鄭朗答道:“大多數人是持贊成意見的,也有少數士大夫堅持反對,有的認為改革過于躁進,有的想法與文彥博向陛下的談話一樣,祖宗法制俱在,各項制度完善,擅自改變,小心失去民心。”
這是后來許多士大夫篡改史書時經常提到的一句話之一。
乃是前一段時間東府宰執與趙頊一次溫和的談話時,文彥博說的。
趙頊不解,反問一句:“改革以來,雖有變動,但多是真正恢復祖宗之法的舉措,如同儒學一樣。”
也就是后來的制度已經遠離趙匡兄弟所立的種種制度,讓士大夫們篡改了,就象儒學一樣,夫子說的儒學若不經鄭朗修改,漢朝以來的儒學是否是真正的夫子儒學?鄭朗儒學也非是夫子儒學,只不過將夫子儒學先是還原,再進行第二次篡改,使它保留了積極一面,與時俱進。改革也是如此,鄭朗先讓時光倒退,退回趙匡兄弟原來的制度,在這個制度上進行改良,若與趙匡兄弟制度相比,鄭朗改動不是很大,但與現在的制度相比,鄭朗改動已經很大了。然而這樣一來,就能說得通。俺不是改天逆命,還是在用祖宗家法,是真正的祖宗家法,而不是士大夫們的祖宗家法。為什么這樣做,看王安石那三不,天變不足懼,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老天都不怕,祖宗也不敬,就連宋朝最大的優點言論自由也剝奪了,那一方遭到壓力更大?
都是為了同一目標,何必之!
這個也是鄭朗溫和的性格,決定的做事風格。
文彥博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行知非是圣人,所修儒學也非是圣人儒學,豈能一一沿用?”
趙頊不能辨了,天下只有一個圣人。只有皇上。說鄭朗是圣人。是害鄭朗,若不是圣人,鄭朗的儒學就不是真正的道,也不能用它來比喻。
詭辨。鄭朗的話不是道,文彥博的話更不是道。
鄭朗被殃及池魚,不甘心躺著中槍,在邊上就說了一句:“寬夫。你這是在狡辨,你嘴中的民,非是陛下,非是百姓,就連士大夫與權貴都不是,最少大半士大夫與權貴或多或少有些良心。你所說的民乃是那一群極少數貪得無厭的士大夫與權貴。改革觸犯的就是他們的利益。”
兩人爭了幾句。
但此時文彥博還不敢說出那句更有名的話: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老百姓算什么,芻狗,連皇帝你也乖乖地靠邊站。
均輸法提出來一直未執行,執行的僅是條例司。縮小版的條例司,不過動作也很大。三司除了三部外。原先趙匡僅設了四五個部司,查賬的,審核的,監督的,防止三部司貪墨。時久,漸漸弊端越來越多,于是陸續地再設諸司掣肘,到了宋仁宗手中,變成了十四五個大司,下屬幾十個部門單位,一再的重疊。
鄭朗與王安石共同并司,三部司仍然保留,也必須保留,其他諸司全部歸于條例司,仍歸三司管轄,不過這一變動,隨之帶來一系列的變動。先是權限,三司使總管兼決策,條例司負責監督三部司協助三使司決策,負責江南發運司,以便統一采購,節約開支與不必要的浪費,三部司是執行單位,受條例司監督,但又監督三司使。主要是財政單位,最容易貪污的地方。這樣一來,三個部門互相監督,貪污現象會減少。
這一條還是得到大家認同的,基本能說還是祖宗家法,層層監督掣肘。至于即將歸劃到條例司下屬的發運司怎么辦,要看最終的均輸法商議的結果。然后就有爭議了,條例司實行后,十幾個部司有許多部門仍是重疊的,不能一一保留了,再次改革,裁去一半之數,僅保留七司,小吏們或并或讓他們回家,一些官員安置到其他地方。后面還有,第三次改革又會陸續裁減一部分官員。今年騰出的空缺不可能一一增補,會進一步的裁官。因為沒有強行裁官,只是安置到一些空闕所在,明知道實際等于是減少差官名額,反對聲音有,不是很大。
至于均輸法即將執行,與第三次改革一道執行。現在這幾個月是喘息的時間。
趙頊道:“朕很失望。”
“陛下,在所難免,雖文彥博所說略過,也不能說是沒有道理,治理天下,最好減少這些人的反對。也不能說這些人一無是處。當年李咨改革茶政之時,帶頭反對的大臣乃是孫奭,難道他不是良吏嗎?范祥與包拯改革解鹽鹽政時,帶頭反對的大臣乃是何郯,難道何郯不是忠臣嗎?改革,必然觸動一些人的利益。明智之舉,觸動一部分人利益時,要給予其他人利益,讓他們與反對者進行較量,麻煩自然減少。”鄭朗說到這里,看著窗外,又道:“治國必須戰戰兢兢,況且改革。不過盛夏來臨,秋天的收獲也不遠了。”
趙頊點頭,還有半年的折騰,到了明年此時,就到了休生養息階段,能平安度過這半年,國家情況也就變好了。然后看著鄭朗雪白的頭發,想到了一件事,始終讓他不舒服。文彥博說鄭朗不是圣人,但在趙頊心中,幾乎將鄭朗視為圣人,至少也是亞圣級別的,知道了那件事后,趙頊就是想不通,于是問道:“鄭公,我朝有沒有圣人?”
“有啊,就是陛下。”
“朕不是說地位,而是指才華德操到達極點的那種,也就是你所說的那種圣人。”
鄭朗莫明其妙,好生生地問這個做什么?他想了一想,答道:“沒有。”
“鄭公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