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事情的表相是將校苛剝兵士,替自己斂財,導致軍紀敗壞。卻不是真相。
真相乃是一句話,京城物價昂貴,居大不易。
宋朝為了拱衛京師,將禁軍家屬也搬到京城,外地有禁軍,但多是京城的禁兵派向各地輪駐。他們家屬仍然在京城,能保證他們對朝廷忠心,不敢背叛朝廷。
若在城外還好一點,若家屬就在城中,家中又沒有其他的收入,一家子會過得很苦,不僅是兵士,連職位低的小校們,也未必能過上溫飽生活。況且還有上面官員層層克扣呢。
迫于生活壓力,許多兵士在軍營里做生意,或者因貧困所致,讓自己妻子進入軍營充當軍妓。
能理解,但不能讓軍隊成為這樣的軍隊。
鄭朗寫了一個奏折,將這個原因闡述,京城還得必須保留大批兵士的家屬,不然士大夫也不放心。但要做一些調控,比如此時仍然很空曠的京西路,有足夠的開耕空間,生活成本也低,離京城又不遠,京西路例如汝州等地區仍然屬于京畿要地。可以充塞一些家中生活貧困的五等戶,本身身體素質好,勇敢,會一些武藝的廂兵鄉兵保西進入禁兵,將他們家屬安排在京西路各州。
但不是增兵。
主動裁去一些不愿意當兵的兵士,特別是家中負擔重,有其他出路,家屬就在京城的兵士或者低層將校。使兵士保持活力與士氣。
還不是解決的辦法。
有,也不需要學習唐朝。就地征兵,以形成藩鎮割據之害,但沒有必要非得將家屬搬到京城里居住,散于各地鄉村,沒有那么高的生活成本,以宋朝的禁兵待遇,各個丑陋現象就會嚴重下降了。可這條解決方法能通過嗎?必然不能。因此提出一條折中策略。
不過也沒有通過,無他,治河用的錢帛太多,就算承認它是對的。也不敢執行。
但鄭朗的上書,卻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其實還有一例,戚繼光用兵就是全用農村兵,樸實能吃苦,敢戰,也不需要那么高的生活待遇。性質差不多。
再者,后來宋朝最強的西軍,非是禁軍強,而是里面有一些強悍的蕃兵與鄉兵。導致整個西軍戰斗力成了宋朝第一戰斗力的軍種。
契丹很快就有了回話。
其實耶律洪基對宋朝不惡,問候鄭朗也確實是有些想念。但讓宋朝君臣一起想歪了。耶律洪基那個腦袋瓜子,那有本事想出復雜無比的念頭?
并且契丹權貴們也倒向宋朝。
這個道理很好理解。
有子女在日本,或者有利益在日本,會不會同意奪回釣魚島?
大量裸官家屬全在美國,財產也在美國,利益在美國,會不會同意國家在釣魚島發起強硬的態度,導致戰爭?
但他們沒有想到一件事,越怕事就越會找上門。軟過了頭,反而會逼得不得不戰,他們同樣也沒有好下場。一樣的道理,宋朝或者契丹沒有裸官的生存空間,卻有一樣東西,利益。
和平很久,無論公開榷場互市。或者私下的走私,在契丹形成一個巨大的利益鏈,交易量越大,利益鏈越龐大。慶歷初還有一些大臣支持向宋朝發起戰爭。時至今天,這種聲音幾乎沒有市場存在了。
這個情況對契丹很危險的,一旦宋朝真正變好,看到契丹越來越軟,反而有可能再度發起收復幽云十六州一戰。當然,有一個前提,宋朝得能變得越來越好。
契丹自君王到大臣皆不想與宋朝交戰,又不愿意看到運河修到滄州,于是讓使者責問。現在得到巨大的好處,有了臺階下,因此自己兒將注意力轉移。
不過宋朝給人的應象是錢多人傻,盡管耶律洪基對宋朝不惡,機會上門,他也不想放過。
在這個前提下,派出使者前來宋朝談判,獅子大開口,大肆的敲詐勒索。最后雙方搭成協議,時間沒有讓鄭朗失望,可協議的內容卻讓鄭朗失望萬分。所有牲畜幾乎高出市價的一倍有余。
嘆了一口氣,默認了。
這時候,他也不想與契丹生出什么事。
不過另一件事引起轟動。
鄭朗的那個試驗。
因為醫療條件的落后,許多病看不好,不但南方蠻人信巫術,中原百姓也信各種古怪的法門。比如符箓符水,跳大神,還有這個丹丸,以及燒香拜各路神仙,當然,因為中原文明先進,一半走向正軌,用針炙與中藥治病,未必會全部管用,但肯定比前者的效果要好。
其中磕丹丸子的人家還真有不少。
正月末,十個犯人全部放了出來。
沒有一個死亡,這些人犯了死刑,多是演義中程咬金那種貨色,殺人越貨,無惡不作,身體素質特強,不過大劑量食用半年丹丸后,全部鉛中毒,或者水銀中毒,或者其他有色金屬中毒。
鄭朗在京城的家人,便將一封用火漆封死半年前鄭朗就寫好的奏折遞向中書。
說明原因,開始煉外丹術是用藥材,因其形體圓轉流動,易于揮發,有一定良性作用,比如后世的良藥仁丹、人丹,不能一棍子將它全部打死。但后來走上岐路,加入金石或者水銀煉治。
這些物質金屬元素有貢、碳、錫、鉛、銅、金、銀等。氧化物有三仙丹,黃丹,鉛丹,砒霜,石英,紫石英,磁石,石灰等。硫化物有丹砂,雄黃,雌黃,礜石,還有各式各樣的氯化物,硝酸鹽,碳酸鹽,硼酸鹽,硫酸鹽,高嶺土混質石質,硅酸鹽。以及合金鍮石(銅鋅合金)、白金(白銅,銅鎳合金)、白镴(鉛錫合金)、各種金屬的汞齊,醋酒等。
其中部分物質是可以當藥物使用的,但有很多物質,聽其名字就知道會有多恐懼。
因此會讓人產生各種金屬中毒,例如水銀中毒,頭痛、疲乏、健忘和精神異常,口周圍和肢端麻木、感覺障礙、語言障礙、步態不穩、視野縮小、聽力障礙,以及肌肉萎縮、肌痙攣,趙禎吃了半年小丸子后。不想說話,就是水銀中毒的癥狀。
鉛中毒表面為頭暈全身無力、肌肉關節酸痛、不能進食、便秘或腹瀉、肝臟腫大、肝區壓痛、黃疽、血壓升高,或者麻痹,劇烈頭痛、抽搐、譫妄、驚厥、木僵甚至昏迷。
銅中毒表現為口中有金屬味,流涎、惡心、嘔吐、上腹痛、腹瀉,大量出汗,口渴,乏力,肌肉疼痛、頭痛、頭暈、咽喉干、咳嗽、胸痛、呼吸困難。有時惡心、食欲不振。
將各種金屬中毒反應寫出來。
又寫了幾種常見丹丸的化學反應方程式,不用是英文寫的。而是用中文名詞一一標注,注明它們會反應成什么物質。
最后才說,這些反應皆是前期癥狀,若繼續服用,最終會影響生命。
反正含有金石與虎狼之藥,或者水銀的丹丸一概不能食用,輕者會影響人的健康,重者必導致人死亡。
口說無憑,但有試驗者。
因為皇上要吃小丸子。幾個中書大佬不敢怠慢,將十名犯人提過來,親自觀看。沒有一個死的,可皆中了很深的金屬毒,奄奄一息,將他們病情反應與鄭朗標注的各種金屬中毒反應對照,一一中的。有的中了一種金屬的毒,有的中了好幾種金屬的毒。
說好了的,不死就可以釋放,不過皆成了病癆子。釋放出去,也不危害不了百姓。
但這是犯人,一個個身體強壯有力,若是皇上那個小身板服用,會產生什么情況?一個個打了寒戰,不僅皇上,自己家人似乎也曾食用過。
立即進宮,將情況稟明。
趙禎聽了訝然,讓人將十名犯人帶上來,有的病重,連路都走不動了。沒有一個是活蹦亂跳的。趙禎側然,給了一些賞賜,讓他們回家。病成這樣子,估計想活也活不了多久,讓他們回家與家人團聚幾月吧。
然后下詔,禁止任何道宮使用金石之類的物質煉丹,用它們煉丹可以,但不能給老百姓當藥物來吃。
看到詔書,鄭朗露出欣慰地一笑。
道家罷,佛家罷,或者基督教也好,本義都是教人去惡向善。鄭朗不是很排斥,相對于佛門的侵田占地,道家為惡要小得多,唯獨這個小丸子,讓他無法忍受。
花了五千緡錢,能將人們這個錯誤認識糾正過來,十分值得。
五月眨眼到了,黃梅天,淮南雨季到來,工程不得不停下。鄭朗不顧察看各個工程即將迎來第一波沖擊,而去了滑州。
去年冬天不是很冷,可今年雨勢很大。
因為雨天多,導致黃河河水漲,一些地區出現泛濫成災的局面。
這個不是關健,關健的是第六埽,六塔河非是史上的六塔河,河道地形也非是史上河道地形,但大規模卻在。有可能會在第六埽出事,有可能不會。若萬一出事,不會影響在修建的水利,這些工程全部在濟水南邊,沖擊不到。但也會淹死很多人,事后朝廷救災,必然又要花上一筆錢帛。
聽到黃河水漲的消息,鄭朗親自從楚州返回滑州,察看當地的地形,決定選擇一處地勢低洼,鹽堿量大的地方,先行修堤,然后將黃河堀開,引水注入,讓它起一個儲水湖泊作用。
不過這一帶原先引過一次水,略略有些收成,因為要蓄水,還要求蓄水量大,包括一些良田也會淹沒。盡管鄭朗說朝廷會拿出錢帛賠償其損失,當地百姓不同意。
這個賠償不管用的,若是瘠地那些莊稼好賠償,還有良田,還有房屋,就算鄭朗親自主持賠償,必然有些百姓得不償失。朝廷要掘堤泄水,為什么偏偏選擇我們這里?
眼看水位線越來越高,鄭朗有些焦急了。命官員強制性的將百姓往高處轉移,準備泄洪。
百姓不愿意,滑州離京城遠,很快京城聽到消息,有可能是滑州官員秘密向上面匯報,趙禎讓韓琦與韓絳親自過來查問。
韓琦看了看,來到河堤上找到鄭朗,說道:“行知,過于草率了。”
“非是草率,稚圭。你來看這個水位,我已問過一些官吏,皇祐元年大水,與此時水位線僅相差不足兩尺。也許兩尺對于河堤承受能力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但天還在繼續落雨,水位線仍然在暴漲。一旦再度出事,不僅影響財政,還會淹死許多人。”至少這一放水泄洪,會給黃河解壓。百姓是事前安排轉移的,不會出人命。
“你能斷定黃河必然會出大事?”
“稚圭。如何斷定?非得等出事后才能斷定?”
“行知,這一掘堤,七萬多畝良地,加上淤田,一些洼地,近兩千頃耕地,三千余戶人家的房屋財產,桑麻果樹,一夕之間便化為烏旦。”
“但比最終河堤自己崩開要好。不但黃河工程沒有修好。即便修好,若在汛期大的時候,也要學會利用一些貧瘠低洼之處,強行放洪泄水。”
然而二人始終誰也說服不了誰。
聽聞韓琦替他們說話,許多百姓紛紛趕來,往鄭朗與韓琦面前一伏,說道:“鄭相公。我們知道你是一個好官,可我們也不想放棄家園,請放過我們吧。”
鄭朗最怕的就是這個。
聽到事情有轉機,更多的百姓一起跑來在河堤上跪下去。
韓絳低聲說道:“鄭公。不妥啊。”
還用韓絳說,鄭朗自己也慫了。不要說洶涌的民意自己不敢強行掘堤,職權上若韓琦一直不同意,自己同樣不能違反命令。面對著一聲聲乞嚎聲,鄭朗一言不發,帶著侍衛上船,離開滑州。
回到淮南,立即下去察看。后人給他帶來許多啟發,但不能照搬,淮河流域下游還沒有因為黃河入淮,肢離破碎,海州(連云港)與如皋境內也有入海的汊流,但水量不大,主要還是沿楚州向東,由漣水境內入海,至于后來的濱海、鹽城、射城、大豐大半還在海平面下面,沒有浮出大海。
這也給治淮帶來便利。
還有一點,淮河流域水量雖龐大,遠不及黃河與長江,否則鄭朗從三白渠搬來的儲沙池計劃也會失敗,不但儲沙池不會成功,汴水與新運河,還有各個河湖分治的湖泊前面陡門也不會成功。
能否成功,要一一過去察看,看納水量,以及陡門質量,還有水進入湖泊后的含沙量。
但很快大家視線不是被鄭朗來去匆匆吸引,是為西北方向發生的事吸引。
沒藏訛龐與李諒祚爭權進入白熱化。元昊在世時,西夏有諾移賞都三大將,開始時皆是支技沒藏訛龐。沒藏訛龐為了利用他們的力量,又給他們更多的權利。
寧令哥出逃,西夏謠傳紛紛,沒藏訛龐更加需要倚靠三大將,由是三將專橫,兵制于外。不過隨后一系列戰爭,沒藏訛龐通過一些布置,或是變相借敵人之手削弱,或是凋喪。由是沒藏訛龐肆無忌憚,挑唆李守貴,刺殺妹妹。
然而沒藏氏也不簡單,在她未死之前,布置了一著妙棋,將心腹漫咩位于沒藏訛龐位上。沒藏氏死后,沒藏訛龐對此人態度開始轉變,由尊重變成慢怠。由是漫咩心中憤憤不平。
最大的打擊還是宋朝。
宋朝不但責問沒藏氏之死不清不楚,又責問沒藏訛龐的野心勃勃,侵耕,入侵為敵,于是罷去所有榷場互市,嚴查私鹽,又由解鹽抵擋青鹽的沖擊。甚至為了制裁西夏,連牲畜也不要了。
沒藏訛龐在國內的反對聲音更強大。
加上他的兒子不甘心戴上綠帽子,于是父子日夜密謀,伏甲兵于寢室,誘李諒祚來赴宴,甲兵出,擊殺李諒祚,再通過嫁禍,安撫西夏百姓,將西夏政權全部竊取過來。沒有想到讓梁氏得知,立即進宮稟報。
李諒祚一聽大怒,跳了起來,道:“反了天,反了天。”
梁氏拉著他的袖子道:“大王,你不能急啊,想一想國內陛下掌控了多少兵士,又有多少大臣愿聽從大王號令?”
僅一問,李諒祚不跳了,擔心地說道:“愛妃,你說怎么辦?”
梁氏算是他那門子愛妃,不過李諒祚已將梁氏當成心愛的女人,私下里稱呼全是愛妃。
“大王,臣妾要見兩個人。”
“那兩個人?”
“第一是漫咩。”
“此人可用。”
“還有一個人,就是替陛下出主意,讓臣妾暗中密注沒藏父子,以防他們野心不詭,又要回害陛下的謀臣。”
“這個人朕也不知道,也是漫咩暗中對朕說的,朕才通知你的,大約是漫咩家中的幕僚。”
“漫咩倒也有些智慧,”梁氏眼光閃動,心中權衡了輕重,又說道:“能否讓臣妾與漫咩一敘。”
不容易的,此時宮中也多布滿了沒藏父子眼線。三人相會,若安排不當,必將迅速傳入沒藏訛龐耳朵里,他既然決定擊殺李諒祚,那么什么事都能做得出。
“你先回去,明晚再來。”
“大王,你一定要小心,”梁氏施了一禮返回沒藏府上。
她的丈夫看到她回來,眼中噴火,梁氏也不作聲,扭腰進屋休息。第二天晚上再度來臨,不知道罷了,知道了,梁氏就看到梁府上悄悄派駐一些甲兵,還有沒藏六虎中的二虎,沒藏青都,沒藏乃巖。知道沒藏訛龐不久后必動手了,急切地再度奔向皇宮。
李諒祚將她帶到一間密室,密室里坐著三個人,正中一人正是漫咩,但旁邊還有兩個人,梁氏看到后,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