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那曲高山流水迅速傳出。
很多人不解。
鄭朗卻越發低調,將女兒親事辦完,迅速離開京城,前往京東路。
西夏使者才姍姍來遲,鄭朗在京城,不敢訛詐,得等鄭朗離開,才好向軟弱的宋朝君臣敲詐勒索。
讓他十分失望,得到結果根本不是他想像的,相反,宋朝皇帝下達一系列的詔書,將兩個互市全部禁榷,連私市也一一杜絕。不但青鹽等物資,趙禎又下詔,西人如驅牛、馬于沿邊,私糴民谷,令所在禁絕之。連宋朝依然還缺的馬與牛都不要了。不僅是馬與牛,隨后又詔邊境諸將士,若有夏人與熟戶敢私自侵耕犯禁,即斬于犯所。
一連串的詔書下達,兩界凜然。
依然沒有杜絕青鹽從私鹽通道運向宋朝,于是趙禎再詔薛向前去陜西擔任轉運使,進一步改革范祥鹽法,將平價的解鹽大肆運向前線,抵消青鹽的沖擊。
一道接著一道更嚴的命令與措施發向西北。
沒藏訛龐惱羞成怒,以為延州不備,突發大軍攻向延州。很悲催,他遇到乃是成長起來的狄青,延州兵力不足,狄青先是據寨而守,后是派數千蕃騎不斷騷擾。結果這次入侵,沒藏訛龐沒有任何斬獲,反而折損了一些兵馬。
隨后他沒有精力分心延州了,楊文廣、種諤等將領到渭州后,立即聚集兵馬,鼓動蕃人,兩相聯合,攻向龕谷與阿干城,迅速將二城外圍數個小寨一一撥去,僅剩下兩個孤城。
沒藏訛龐只好調動大軍前去營救。
宋軍徐戰徐退,看似不敵節節敗退,實為保存實力,退回涇原路。不過各地蕃部還在繼續反抗。他們想退就沒有地方退,經過數場激戰后,西夏再度將龕谷河南收復回去,此次損失頗為慘重了。
但宋朝又調動更多的軍隊,徐徐發向渭州,沒藏訛龐不敢撤軍。
一系列戰斗規模皆不大,大的乃是在第二年。
吐蕃捺羅部因與唃廝啰發生沖突,舉族投奔西夏。這一投。打開了從龕谷攻向青唐的大門。沒藏訛龐以為是一個好時機,以捺羅部首阿作為向導,出動大軍攻擊吐蕃。
聞聽此消息,狄青等到西夏主力軍隊快要抵達青唐城時,突然與張岊聯手出兵。狄青兵出保安軍,自夏宋和好之后。西夏于宋朝占領的后橋、蕉蒿、十二盤等堡多筑他堡,將數堡圍籠起來,隱隱有要丟失的傾向。狄青帶著手下兵馬將這些西夏新堡一一催毀。
這是宋朝占據的地方,但在麟州,河西之所卻多處反過來被西夏侵占,原來疆域西邊是俄技、盤堆到寧西峰,離屈野河已經一百多里開外,西南從雙烽橋、杏子平、彌勒到長乾鹽院一帶,離屈野河也有七十多里。但在西夏數次進攻下。逐步淪陷。然后西夏又在這些土地上設了許多堡寨,侵耕地點此時已離屈野河不足十里。
鄭朗討要原麟州故土,西夏反過來討要后橋,扯皮了,張岊催毀的就是河西這些西夏堡寨,前方作戰,后方又派民夫加緊將原來郭固武戡準備修的兩堡修起來。
即便催毀了,基礎不足,強行占領得不償失。因此只修三堡。當成橋頭堡,阻止西夏人進一步侵耕。也是防止西夏渡河屈野河,直接危脅麟府路后方百姓。
戰爭規模還不算大,純是撈便宜的戰爭。
因為西夏主力在青唐城,很順利的就實現原先戰斗計劃,隨后西夏敗退青唐城,宋軍立即停下進攻。其實這一招就是學習西夏的,不停的騷擾,化被動為主動。大家一起使用這個戰術,就看誰能笑到最后了。
沒藏訛龐在吐蕃那邊卻是更慘。
大軍由阿作為向導,順利攻到青唐城下,他低估了唃廝啰,兩軍于青唐城展開鏖戰,西夏軍隊大敗。又聽到宋軍在后方出兵,于是唃廝啰果斷地出兵西夏,西夏在吐蕃進攻下,真正的節節不支。連同蘭州三大族龍逋、公立、馬頗被迫向吐蕃投降。正好契丹送女至吐蕃出嫁給董氈,從回鶻繞道來的,唃廝啰為了迎親,這才放下一連串如同狂風暴雨般的進攻,大掠而歸。
沒藏訛龐這才喘了一口氣。
國內一件事也使他不得不暫時放下軍事行動,諒祚漸大,嘗試著主持國政,別當真,那是沒藏訛龐向諸族做一個樣子的舉措。諒祚幼年時,沒藏氏少乳,讓漢人毛惟昌與高懷正的妻子更乳。諒祚吃著二人老婆的奶水長大,對二人很親近,不但賞賜豐厚,又授其為六宅使,二人也將自己比喻為諒祚的親信,時常將外面百姓對沒藏訛龐的不滿告訴諒祚。
這讓沒藏訛龐感到威脅,借高懷正放高利貸與毛惟昌偷穿元昊盤龍服為名,將二人誅殺。西夏國內諸族更是對沒藏訛龐感到憤憤不滿,僥幸的是契丹下錯了一步棋。
宋朝想撈便宜,遼真宗也想撈便宜,兩國聯親時,派使要求吐蕃出兵河西,以涼州為董氈封地,這樣離契丹更近。說得太明顯了,一旦吐蕃大肆收復河西,西夏必將與吐蕃拼死作戰。西夏的后方會成為空城,無論是宋朝,或者契丹趁機出兵,都會得手。但無論這兩國那一國得手,對吐蕃都會構成危脅。
況且讓吐蕃出兵河西,契丹有什么資格將一個已為西夏占有的涼州做封地。
唃廝啰也不是傻子,以道遠難合婉言謝絕,契丹送親使沒有達到目的,留之不走,整天蠱惑契丹公主,也就是如今董氈的妻子。董氈一怒之下,將其使殺掉,不見其妻。其母勸都不聽,于是這個契丹公主又成了一個興平公主。
因此唃廝啰思前想后,覺得留下西夏未必是一件壞事,至少可以擋一擋宋朝與契丹的威脅,沒有再出兵。
經此數戰,西夏國力終于漸漸衰退,第三年保安軍蕃人胡守中叛逃西夏,狄青居然率領軍隊,強行進入西夏境內。將胡守中捉住當場誅殺,向邊境諸蕃立威。
連番戰斗失利,特別是禁榷威力更大,遠勝于一場兩場的戰爭,鄭朗曾私下里琢磨,若是宋朝能守住,只要禁榷十年,說不定西夏自己兒就瓦解了。西夏失利。加上禁榷,國用嚴重不足,沒藏訛龐服軟了,派使向宋朝求和,主動要求劃分疆界,甚至提出將屈野河西邊數十里之地讓出來。修壕溝當疆界,互不侵犯,互不侵耕。
鄭朗東下,銀行監擴股提上議程,這次擴股前后將四十五個州府籠于其中,包括兩廣的韶州、惠州、潮州、桂州、欽州、邕州、容州,荊湖南路的潭州、衡州、道州、郴州。
這個代表意義很濃厚的,不僅是銀行的出現,利于這些地區經濟發展。也代表著朝廷終于對南方逐漸掌控。
作二十份大契股,資金一億六千萬緡,導致宋朝一個最大的托馬斯終于出現。朝廷將募股的錢加上銀行的分紅作為股本,開始發行交子。隨著交子的流通,這種改良型成本高昂的交子信譽越來越好,交子需要量也增加起來。然而鄭朗再三說出交子大肆印刷的危害,因此發行量始終嚴密的控制,一億六千萬緡交子,銀行里就必須得有一億六千萬緡相關的銅錢與等價的金銀作為本金。
但金屬貨幣仍然嚴重缺乏。這個急不得的。
現在不但鄭朗在猜。許多大臣也在猜,宋朝倒底需要多少貨幣才能滿足市場流通的需求。
銀行的事。鄭朗絕對沒有參與,這是給龐籍立功機會。一個銀行就能最少保證龐籍在相位上多呆上一年時間。
他在京東路寫了一篇祭文,主動替人寫的。馬遵死了,是一個直臣,敢于言事,但不象眼下的這些言臣以激訐誣蔑為己任,言語溫和,實事求是,曾因溫雅得到杜衍與范仲淹的稱贊。于是鄭朗大,說他是真正的君子,不但正直,身兼君子的溫良恭儉讓之風,值得世人學習。
此次下去,鄭朗與往常不同。
他每次出任地方官員,都會做出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這次沒有,僅是小修了幾個水利,要么到處看,說大一點的就是新設一個小型市舶司。登州市舶司,專門經營木材。
以前于密州設市舶司,多與倭國與高麗交易,包括各種木材。不僅是用于建筑用的,而是多用來制墨。宋朝有上百萬人讀書,每年會用掉許多墨,因制墨也砍伐大片松林,進一步造成水土破壞。
這是其中之一,現在建設房屋還多用木頭,以及冬天取暖時用的木炭。煤有了,但不可能所有地區百姓都能用上煤的。運輸條件掣肘了。最后就是開荒。
密州港得到大量木材后,出現許多制墨作坊。
制墨作坊容易,能搬遷過來,然而不能解決房屋建筑難題。鄭朗請求朝廷于登州設了一港,只經營高麗與倭國來的木材,為防契丹借助市舶司偵查京東地形,看守森嚴。木材運到登州后,再從海邊用船拖到青州,自濟水抵達京城以及其他地區。不然從陸地運輸,成本太高了。還有一些大臣不知其用意,鄭朗讓嚴榮呈了一封情報。
數年下來,倭國與高麗大片松林砍伐下來,水土同樣被破壞了,時間短,還看不出來,可局部地區山洪暴發現象在增加。
至于砍到最后,這兩個國家會不會變成沙漠,鄭朗不管的,最好那樣。
年末,蕭耨斤死。似乎契丹最大的禍害去除,實際她埋下的種籽開始成長發芽。在她挑唆下,耶律重元漸漸產生野心,耶律重元還有一份顧忌,問題他還有一個兒子,耶律涅魯古。蕭耨斤在的時候,天天勸,耶律重元倒是猶豫不決,可她這個孫子卻動了心思,于是在蕭耨斤死后,繼續每天蠱惑父親取代自己侄子的皇位。
幾年后那次叛變同樣是一次機會的,關健是能不能抓住它。
自己討厭的奶奶一死,遼真宗大為暢快,重新舉起父親的大旗,想要經營西夏,這才有了第二年真正聯親的開始,他嫩了一點,太過急吼吼的,反而讓唃廝啰產生疑心。主動退卻。
嘉祐三年正月,鄭朗調往淮南東路為轉運使。
知道內幕的人不多,許多人產生懷疑,似乎皇上對鄭朗沒有產生猜疑之心,為什么鄭朗也成了第二個晚年范仲淹,到處飄泊?再想一想鄭朗到了京東路的低調,難道皇上真擔心鄭朗功高震主?
于是有人上書,做一個大臣做到這種地步。還要猜疑,讓后人何以情堪,奏上不報,如鄭朗所說的,如今天下大半權利掌控在士大夫手中,不報也不行。上書請求鄭朗回歸京城的大臣越來越多,甚至幾個首相也牽連進去。迫于壓力,龐籍放出部分真相,上書才停下來。然后一個個在盼望,在心中計較。
可不是小事,一旦如鄭朗計劃那樣治河,得花多少錢帛?楊廣修大運河也不過如此吧。
六月以韓琦為平章事,本義還是用人。鄭朗能否再度擔任首相,趙禎犯疑惑。可不能一直讓龐籍擔任首相,富弼雖性格溫和,然而缺少魄力,因此讓韓琦進入東府,以觀后效。
東府再度出現三個首相,富弼為首,龐籍次之,再次韓琦。正好賈昌朝讓言臣找到一個把柄。張貴妃有一個乳母叫賈氏,張貴妃得寵后將賈氏接到后宮。張貴妃死。賈氏仍在后宮,愛屋及烏。趙禎對賈氏一直不薄。一樣的姓賈,賈昌朝便無恥地拜了賈氏為姑姑。此事很秘密,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傳出來。
在北宋前期,這可是致命的。
諸多眼線盯注之下,又發現一件事,賈昌朝建了一棟豪華的大宅子,以客位待宦官。陳旭將兩事呈上,絕對的犯事了,趙禎都不敢袒護,罷為鎮東節度使右仆射兼侍中景靈宮使。
兩個樞密使同時空出來,趙禎欲用王堯臣為樞密使,胡宿彈劾六塔河之誤,不果,不得已,以宋庠與田況為樞密使,張昪為樞密副使,王堯臣繼續為參知政事。不久,王堯臣因此事郁悶,病發去世。
鄭朗仍在淮南東路。
但他接到龐籍的一封私信,累得不行了。后人無比的夸贊韓琦、文彥博與富弼,論名氣,這幾個人做首相足矣。可政事不是名氣或者文章做出來的,史上自龐籍離開相位后,自陳執中開始,吏治就開始逐步走下坡路,正因為看到吏治敗壞,就在這一年,王安石忍無可忍,寫了那封有名的萬言書。
名氣有了,可不能指望宋庠與韓琦,富弼頂多起了一小半作用,大家一起不作為,并且還一個個勾心斗角,兩年首相做下來,龐籍就是有手段,也淚流滿面了。
不但如此,他漸漸被人盯上。
這要看勢力的分配,賈昌朝倒下僅是一個假像,真正的原因還是從范仲淹與呂夷簡角牛開始。賈昌朝接手了呂夷簡的部下,韓琦、文彥博、富弼接手了范仲淹手下。韓琦與文彥博也與宦官勾連,為什么沒有事,正是因為呂夷簡留下的力量漸漸削弱,賈昌朝心計再多,沒有眾人捧抬,只能倒下。東府三個首相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于是一起盯上了龐籍。
龐籍以前游離于這兩股力量之外,甚至嚴格地說,他與賈昌朝、晏殊一度走得很親近。不倒他倒誰?
而且這幾年他減裁冗官,節度濫賞濫賜,同時也得罪了許多士大夫。
況且也做了兩年首相,差不多要到期了吧。
想找麻煩容易的,大肆彈劾開始。
鄭朗接到信后,將信遞給大小蘇,又將其中利害關系剖析。譏諷道:“還沒有抱成團,不過快了。”
蘇轍睜大眼睛,不相信地說:“不會吧。”
參與的這些大臣皆是他的偶像,怎會象鄭朗所說的那樣卑鄙。
“好好想一想,”鄭朗一笑,心中道,若不反省,你也是其中的一員。接著將此事的剖析寫給司馬光與王安石,韓琦與文彥博不可怕,可怕的乃是自己這兩個學生。
然后又寫了一封奏折,遞給趙禎,用事實說話,龐籍做得好不好,看國庫情況。若真聽從言臣的話,也不要治理黃河了,國庫一空,什么事也做不成。
這一年黃河無事,黃河無事,北方便會有事,干旱。旱情影響不大,張方平為三使司多有功。包拯大治開封府,達到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高度,于是遷為御史中丞。
不但遷為御史中丞,因廣濟河原武縣河段決,淹沒了許多民田,讓包拯兼任轉運使提點刑獄考課院,前去振災。
包拯離開開封府,以歐陽修權知開封府尹。
讓歐陽修學包拯做一個包黑子,歐陽修學不來的,一切循舊,不事風采。
有人說議論,你做得沒有包拯做得好。
歐陽修答道:“人各有短長,不能舍其所長強其所短。”
傳為佳話,蘇軾聽聞此事后,對鄭朗說道:“鄭公,歐陽公開始變得溫潤也。”
“當真?”鄭朗一笑,又道:“子瞻,你拭目以待。”
歐陽修當真高興,這個仇記在心中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若沒有意外,半年歐陽修就要報這個仇。
ps:兩章過渡,本不想寫的,可前因后果不交待,后面就要不時的插敘,破壞敘事感,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