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儂智高致書陳珙,乞于邊界首置榷場,市易兩界之貨。
儂智高仍不懂宋朝制度,于邊境處置榷場,一個小小的知州豈能做主?就是轉運使能作主,也要通報朝廷后才能批準。也說明儂智高的野心,是兩界,而非兩州邊界,四字成了二字,意義截然不同。
陳珙接到儂智高信后,不報也不答覆。上報因兩界二字必被廟堂上諸大佬所輕,認為自己懦弱無能,答覆如何答覆,回絕儂智高會動怒,準許自己根本就沒這資格。加上本來真宗時就有禁令,不得與廣源州市易,所以就當沒有接到這封信一樣。
但儂智高的本心是什么呢?
想法設法將宋朝拖下水,才能抵抗越李朝,強拖看來宋朝皇帝不是傻子,不會成功,于是退一步,先用榷場打開缺口。
一計不成,儂智高又生一計,派人奉表貢物,乞補田州刺史。田州乃是邕州管轄范圍內一個羈縻州,在后來廣西田陽東面,看似這個要求不過份,如今儂氏實際控制地盤豈止是一個羈縻州?實際這個求職暗藏殺著,田州在田陽,他的大本營卻在廣源州,若是正式的州府,儂智高無可奈何,然田州乃是羈縻州,諸峒實力遠遠不及儂氏。一旦讓儂智高得到這一要職,便可以將邕州下屬三十幾個羈縻州(后來擊敗交趾,才正式將廣源州、七源州等羈糜地區正式納入宋土,使邕州擁有四十四個羈縻州,此時不足四十之數)一大半號召起來,甚至將橫山重寨也囊括進去。到時候宋朝不幫助他,會失去更多的土地,若讓他得逞,估計宋朝還不會幫助他。他手中也擁有更多的力量。幫助他,更讓他得逞了,宋朝徹底拖下水去。為了儂家不惜與交趾一戰。
一戰代價會有多大?
十幾萬兵士死亡,非是死于戰場之上,交趾還沒那本事,而是死于瘴癘之手。動用了無數人力物力。而且一旦宋朝這么做。必不會在邕州長久駐扎大批軍隊,大宋一徹,整個邕州地區甚至更廣闊的地區會被他擁有。
即便不拓廣邊境,從田州到七源州幅射的面積也快有海南島面積大小了。
到陳珙手中,依然不回不報。有人說他聰明,識破儂智高的伎倆,有人說他昏庸。若接受儂智高的好意,一道抗越多好啊,儂智高怎能會謀反?前者夸大之詞,后者除了啥也不懂的,要么就是別有用心的說法,不會謀反,父子倆皇帝都做了十幾年,還不叫謀反?元昊那么強悍。也不過稱國主,大王。什么叫皇帝?
實際陳珙根本就沒有想那么遠,只是不想多事。管你用什么心機,一律不報!
此次陳珙不報,情報一一到了朝廷,鄭朗不作聲,繼續看儂智高表演。皇祐二年六月,越李派軍隊前去征伐儂智高,儂智高亡入山林,利用地形躲藏過去。越李無奈撤兵。此次出擊,雖沒有抓住儂智高,卻起到極大的好處。一邊兇悍的征伐。數次大敗,雖有“國仇”家恨,儂智高對交趾人慫了。另一邊對其有恩,可認為其軟弱怕死,管他有恩無恩,漸漸野心開始壯大。
鄭朗繼續在觀注。未作聲,但不是代表沒有準備。
讓嶺南諸官員尋訪一些對當地瘴氣了解,并且善長治療瘴氣的大夫,或者土著醫生,用各種手段將他們請到柳州、桂州等朝廷控制能力較強的州城,給其薪酬,讓寫著書立說,或者傳授治療瘴氣的經驗,肯定良莠不齊,可比沒有的好。
查訪所需的藥材產地,不會立即購買,但知道它們產地在何處,能有多少產量。以及當地各個瘴氣的分布,形狀,發作癥狀。這才是宋軍南下的最大天敵。
其次便是瘧疾。
為此,至少兩名斥候犧牲,這些斥候南下后,遍布西南,從嶺南到交趾,再到荊湖利夔,不能立即將消息帶回來的,有的回來時會在路上耽擱。這兩名斥候本來應回來的,但三四個月未見蹤影了。未必是遭到當地蠻人殺害,有的或為蟲獸所傷,有的便是中了瘴癘而亡。
犧牲是再所難免了,不但這兩人的犧牲,鄭朗為了取舍,準備更多人犧牲。無奈之,天下本是一盤大棋,想要將死對方,連小卒子都不舍,如何能戰勝之?
主要還是西夏與契丹。
龐籍也不得不承認,成立特務營的好處,種種消息源源不斷地傳來,而不是象以前那樣是睜眼瞎。
西夏一邊與宋朝要好處,一邊與派使者出使契丹求和,契丹不允。臘月又奉表乞臣于契丹,表書言語極其婉轉,契丹不答。但沒有拒絕。
數次戰役,兩次大敗,以契丹的財政吃不消了。
特別是因為鄭朗將寧令哥送到了契丹,使其戰役提前一年爆發,河曲之戰還沒有得到休生養息,接著蕭惠再敗,契丹財政更加吃緊。
三月,契丹來索黨項降戶。當初爆發戰爭,夾山黨項降戶是起因之一,并且契丹有契丹的憂慮。西夏不是一次兩次,吐蕃六谷部,回鶻,唃斯啰父子,后來還有呢,多次用這一招使敵人產生分裂,再收納對方降戶壯大自己。而自西山白達旦部再到大漠北面的阻卜部,西北的粘八葛各部,對契丹始叛時復,一旦讓西夏策反,后果堪憂。所以這些降戶必須交還,那怕西夏做一個樣子,交納部分降戶。
但這是西夏壯大的根本,沒藏兄妹不敢給,可他們也有辦法,重金賄賂契丹使者蕭友括,上表乞代黨項獻大批馬駝牛羊,蕭友括替西夏說了一些好話,遼興宗借勢下臺階,許之。
五月,西夏求唐降鎮故地,此地乃是原來北方重要的三關之一,夏州的屏障,自經契丹攻破后,族帳或俘或降或逃,契丹看到其地位于河西,不置戍守。沒藏氏思復其地,派使請之,遼興宗不許。
六月,沒藏氏派人撫諭黨項各部。國中點集人馬,訓練無虛日。契丹聞之,命于西南沿邊各地建邑為備,沒藏氏屢請罷役,契丹知其心叵測,不答應,又將其俘獲的西夏諸族遷于薊州安置。
雙方不斷地扯皮。
大家都沒有拿出誠意。到了年底,契丹終于得到西夏向阻卜索購大批牛馬駝羊,其中良馬一律留下,國中老弱病殘之馬一律與宋朝交易。宋朝缺少大牲畜,契丹也心知肚明,這些大牲畜僅是用來耕地的,根本上不了戰場。斥候帶來的情報亦是如此,宋朝得到這些牲畜。全部交給了老百姓耕種。但使遼興宗想到前幾年的故事,李元昊也是這么干的,從夾山吐谷渾黨項各部族交易來大量馬匹。良馬留下,劣馬與宋人交易,結果得到大批良馬,又成功策反了黨項與吐谷族各族叛亂。
契丹大怒,一邊派使責問阻卜部,一邊又復增兵金肅州,又派使斥責沒藏氏。一年休息,又從宋朝哪里得到許多好處,沒藏氏膽色始壯,雖小心的表示不會再向阻卜部購馬。但請求契丹將寧令哥交還。
若是黨項好好地,說不定契丹會將寧令哥交還,也未必交還,但西夏小動作不停,契丹人想都沒有想,就拒絕了。
風云再起。
反正宋朝府州北方這幾年很熱鬧。兩隊你來他往,幾乎沒有停止折騰過。好在府州主事的乃是狄青,換作其他官員早就慫了。
春天到了。
鄭朗一邊小心的處理著中書事務,一邊觀察著各地商人的募款情況。
比他想像的要好。
宋朝弱的乃是外交與軍事,其他方面卻是很變態的。特別是經濟,陳亮等士大夫公開喊出要謀利,商賈許多想法更是超前,例如小小的鹽鈔,能讓商人耍成證券、股票、期貨,這也是鄭朗自糖作坊契股展開,上到皇帝,下到商人能接受的原因。
契股其實在宋朝早就有了,例如海船經常有各商人聯手合股經營,要么就是超前支取,這個也早就有了,連朝廷都是如此,慶歷早幾年的戰爭,為了贏得軍費,將后面好幾年的鈔引也發行了,至今朝廷還沒有將欠負的鈔引支付清,這也是一種提前支取。
再有平安監成功的典范。
國家良好的經濟基礎。
但也只有宋朝,換成西夏與契丹,想要做就不可能成功。
最支持銀行的乃是各平安監股東,有的股東詢問能不能以銅支付,他們沒有鑄錢權,手中資本也投資于其他方面,但有平安監的大量分紅,包括現銅。鄭朗同意,再次詔書天下,并且報紙刊登消息,準備商人用等價的金銀銅作為現錢支付,讓這些金屬流通到各個銀行,再集中起來鑄幣。
大量資金迅速注入,先是京師,實際最富裕的還是京城,非乃杭州,在京城集中最多的權貴,他們手中擁有的資本也最多。到了二月結束,各銀行將本金籌集。
其實此次朝廷也注入了資本,平安監賣出的契股錢,又投入了五百多萬緡。制造交子又花了八百多萬緡錢,交底使用青州臨朐東絹,東絹列為天下第一等品,是宋朝有名的名牌產品。朝廷曾經一度想選用河北絹,然而河北面臨契丹威脅,于是改次之,選用了東絹為交底。防止偽造,又于邊延處鑲上越州會稽尼羅,原來準備用遂寧羅的,兩羅質量相差無幾,但傳言遂寧羅有過之而無不及。最后考慮其產量,會稽尼羅產量低,一般人難以采購,于是棄遂寧羅而用會稽尼羅。再用產量更低的撫州蓮花紗作邊,這種紗一年產量僅百端。
僅是一個交底就極端的變態。
請數位大家作畫,以宋太祖、宋太宗、真宗、仁宗畫像作正面圖案,背面圖案乃是宋朝有名的各個景區。再會集全國有名的作坊,以及皇宮錦綾院織工利用織成、刺繡與刻絲將這些圖案刺于交子上。
沒有全部用這些工藝,繡的僅是防偽部分,否則成本能翻上幾十倍。其余部分,包括一些大家寫的字,有趙禎的字,鄭朗、范仲淹、文彥博等人的手跡,全部鑄成印模,一共分成十批,由十分契股代表分別掌握。銀行正式成立時。才能分十次印刷。
用了國家機器,流水線式制作,節約成本。否則就是制作這批交子,成本就會上升到兩千多萬緡錢。甚至更多。
沒有辦法,交子最終還是流向百姓的。若僅是一張紙,印上一些字,偽造的人必然很多。
四月結束,萬眾矚目中,銀行司終于成立。
總司監就在樊樓與東華門之間。
鄭朗舉行了一次小小的儀式,張燈結彩。燃放了許多鞭炮,然后請趙禎前來剪彩。
再出示印刷好的交子。
很多老百姓表示稀奇,這個交子制作太精美了,于是用現錢買了幾張回家把玩。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至少讓百姓感到它值這個錢,而非是一張紙。
拖得很久,但有一個好處,緊急的又鑄就了銅幣七百萬緡。銀幣兩百萬兩,金幣十萬兩,進一步夯實了貨幣數量。
也意味著史上第一個托馬斯出現。
一共八千萬緡錢資產。想想就讓人望而生畏了。實際有的人弄不清楚,認為有八千萬緡交子,八千萬緡現錢,以為有一億六千萬緡流動資本。實際不是,它的資本只有八千萬緡。或者說它的資本無法計算,得看存貸的人能有多少。
并且與平安監不同,平安監各個商人得到的好處更多,朝廷僅是分紅部分,商人卻有連帶的作坊與商品利潤。銀行沒有商人連帶的商品利潤,面對的是全國。會使全國經濟流通更快,朝廷也會提高商稅收入。
但對銀行的具體情況,鄭朗也不太熟悉,繼續小心的監注著。好在他還有兩年多時間,與張方平一道調整。
五月來臨,部分百姓開始試探性的存款。有的百姓比較好玩,前面存,沒有多少天就取出來,看看銀行是不是真的付利息給他們。借貸的人倒是很多,但因為存款數額不大,放貸數量并不多。
也不用急,有一個過渡期。經過一番試探后,六月份存款的人多了。這才陸續的發放貸款。
包拯開始他的另一個傳奇,與吳奎進諫,三司使張堯佐,乃凡庸之人,緣因寵私,驟階顯列,自任用以來,萬譏。陛下何庇一堯佐,上違天意,下咈人情,而成危機乎?實為陛下痛之。
包拯又單獨進言,歷代后妃之嬪,雖有才者未嘗假以事權,況不才者?見祖宗以來,當時帑庫豐盈,用度充足之際,尚且精選計臣如陳恕、魏羽等輩用之,其余亦是一時之選。況且今天上下窘迫,如履薄冰之時,豈可專任此人!望特出圣斷,授以它職,別求才杰之士,委而任之。
包拯夸張了,陳恕乃是宋太宗時名臣,譽為能吏之首,但在宋太宗時國用依然很緊張。這是一個奇怪的國度,史上最富,可國家財政一直沒有好轉過,唯獨宋真宗初期,稍微好一點。即便是現在鄭朗與諸位能相小心經營,好轉了,但始終不敢大手大腳地用,否則一不小心,三司一些錢糧就能揮霍一空。如今財政并不緊張,如履薄冰是必須的。陳堯佐之能,擔任三司使也確實不大適合。
鄭朗不是很排斥,當時授任時鄭朗不樂,趙禎好心安撫,為了基情,鄭朗這才默不作聲,趙禎成就了包拯,同樣也成就了自己,換作其他任何一個皇帝,必不容自己,不要說擔任國家首相。
似乎有人通知過陳堯佐,陳堯佐對鄭朗之命,言聽計從,不敢違背。雖才能平庸了,但沒有礙自己多少事,鄭朗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至于言官要倒張,鄭朗同樣不管。
召呂公著試館職,呂公著不就,趙禎諭曰:“知卿有恬退之節。”
賜五品服,判吏部南曹。
另外司馬光與王安石在地方上做得也很好,幾個學生漸漸走上舞臺。
于邇英閣進講,趙禎向諸位開講的大臣問道:“古有遷民于寬閑之地者,今閩蜀地狹,其民可以遷乎?”
丁度答道:“律令故在,但是有司卻不能執行。太祖曾遷太原民千余家于山東,太宗又遷云應寰朔之民于京西諸州。西北之人,勤力謹儉,今富于其鄉里者,多是當時所遷之民。民固安土,重視其遷,若地利既盡,要無可戀之理。今蜀民歲增,曠土盡辟,下戶才有田三十五畝,少者僅五七畝,而贍養一家十數口,不熟則轉死溝壑,誠是可憐。臣以為不但蜀民,凡似此狹鄉者,皆宜遷徙,計口給田,復其家如律令,實利農積谷之本也。”
鄭朗嘴角動了動。
“鄭卿,你要說什么?”
“臣以為丁度此言乃良言也,”鄭朗話到了嘴邊,忍住未說,一旦潭州與嶺南大開發,不但要遷,還要大批的遷。不過現在不能遷,諸事未定。所以未說。
乃詔造京西轉運司,告益梓利夔與福建路,民愿意徙者,聽任之。
李用和卒,趙禎親自領趙念奴以及諸臣臨奠,放聲痛哭。生母家就這么一個親人了,然而去世,趙禎很憂傷。
諸臣不敢言。
趙念奴卻趁眾不注意,看著鄭朗盈盈一視。
小姑娘開始發育,胸前微微凸起,穿著一身白裙,站在哪里,就象一棵青柳,風姿綽約。
鄭朗看著趙念奴清新動人,忽然感到有些心動,然后自責起來,自己是怎么啦?看到沒移氏,沒有自控能力,看到這么大一點小姑娘,也有這種怪怪的感覺,自己到了中年好色的時候?
一本正經,暗中使了一個眼色。
趙念奴眼中露出詢問,我托你辦的事呢?
鄭朗無奈,朝痛哭的趙禎那邊努嘴,你父親都哭成這個樣子,我還敢說話么?
趙禎不但帶趙念奴來親奠,又賜李用和太師、中書令、隴西郡王,輟朝五日。又謚號其恭父老僖,親寫神道碑,書曰親賢之碑。不過李用和確實做得很不錯,小心靜默,推遠權勢,闔門謝客,在外戚中,德操算是很好的一個。
其死,鄭朗還特地備了一份厚禮吊唁。
李用和次子李珣拜謝,李用和生前很少與權臣往來,與鄭朗算是關系比較好的,在諸多場合,鄭朗也多次夸獎過李用和。外戚做到這份上,不得不夸。李家對鄭朗印象不惡,即便李用和那個霸道的妻子,與崔嫻也數有往來。
鄭朗心中卻有些慚愧,沒有多說話。
接著,鄭朗開始面臨執政后又一個難關,黃河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