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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二十四章 相見

  沒移皆山擔任工部尚書,這可是一個不得了的職位,從一品,若站班能站在鄭朗前列。但別當真,宋朝的六部尚書已經輪為與爵官一樣的職位,僅有空名,偶爾為了表示恩寵某官員,讓其差了尚書一職,也不如正三品的開封府尹實權多。

  沒移皆山很自覺,也不上早朝,能上也可以不上,上了也輪不著他說話。主要他是摸不清楚宋朝的動態,但也在聽,直到死馬務案發,沒移皆山才恍然大悟,原來宋朝與西夏一個德性,有爭有斗,這才第一次拜訪宋朝大臣。至少得感謝鄭朗,若沒有鄭朗安排,自己不要說帶著全族人逃出來,恐怕一家老小都休想逃出西夏。

  內幕鄭朗不知,看到沒移皆山唱喏行禮,也唱喏還禮:“見過沒移尚書,請坐。”

  沒移皆山沒有坐,沖內廳喊了一句:“瑪伊克,出來謝過鄭相公。”

  也就是沒移氏的名,一個小少婦走了出來。

  鄭朗好奇,眼睛掃了一眼。

  趙禎想看沒移氏,多半與鄭朗一樣,抱著八卦心理,究竟什么樣子能讓元昊神魂顛倒,能讓寧令哥弒父?

  歲數不大,十七八歲,皮膚也不是太白凈,可是很光滑,象一副精美的綢緞,略略點綴著兩朵高原紅,但不象西北其他少女,高原紅十分明顯,淺淺的,如抹了兩點腮脂,使美艷的臉蛋更增了一份嬌媚,一對大大的眼睛明凈有神,烏發如絲,不象鄭朗想像的那樣妖艷,是明艷,明艷到了極點。

  即便美麗的崔嫻與她站在一起,也略略有點遜色。

  是一個罕見的美人,鄭朗見過許多美麗的行首,若論其姿色。一個也不及。

  美麗的沒移瑪伊克,居然讓鄭朗有點失神。不過很快鄭朗反應過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一個女子美艷到這種地步,肯定會吸引男人的眼球,但也證明鄭朗的判斷。十分美麗,否則元昊父子不會為之神魂顛倒,可是讓鄭朗來選擇,美艷有之,讓自己貽誤正事。恐怕沒移氏辦不到。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還是出在李元昊身上,自河曲一戰后,以弱小的西夏大破強大的契丹近二十萬軍隊,心滿意足,開始墮落,沉迷于酒色,所以為此女傾倒。

  崔嫻略有些不滿。走過來暗中在鄭朗腿上掐了一把。

  鄭朗搖搖頭,暗示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對方終是原西夏皇后,趙禎不能碰。自己同樣不能碰,一碰會惹出許多是非。何必!

  夫妻倆皆是智慧之人,小動作做得極其隱秘,沒移父女沒有察覺。

  沒移氏走到身上,此時八月,天氣還未涼,著一身單薄的綠色秋裙,身材婀娜多姿,婉婉施了一個萬福說道:“小女子謝過鄭相公相救。”

  聲音很好聽,雖帶著濃烈的西北口音。然象一只小鳥唱歌一般。

  “不用,請坐。”

  父女倆坐下,鄭朗向沒移氏問道:“孟浪地問一句沒移娘子,你如今喜不喜歡寧令哥?”

  此時他神情完全恢復正常,崔嫻表示贊賞,輕輕地用手在他后背撫摸。不容易的。面對這樣的絕色,能迅速做到神情正常,罕有也。

  沒移父女愕然,不知道鄭朗何來此問。

  鄭朗徐徐解釋道:“寧令哥人在契丹,成為契丹人重要的棋子,聽聞沒移娘子到了我朝,必央請契丹向我朝索要,故我問一下。”

  沒移父女松了一口氣,對此沒移皆山不表態,看著女兒。沒移氏答道:“鄭相公,妾對他并不喜歡。”…,

  原來頗有好感,寧令哥是她真正的丈夫,雖然與元昊一樣,長相兇惡了一點。然那一天晚上,寧令哥居然弒父,為紅顏怒發沖冠可以,英雄索性做到底,隨后元昊一聲大喝,帶著重傷的元昊居然將寧令哥掠退,這樣的人,讓沒移氏如何喜歡?況且她親眼看到宋朝的繁華,豈能樂意去同樣貧苦的契丹?就是自己的族人,也安頓在秦州與渭州交界處一個水草豐美的山谷,自此以后,不再害怕戰爭的陰影整天籠罩在頭頂上。當時看到那個山谷,許多族人都哭了,不是傷心而哭,而是喜極而泣。

  導致這情況一大半也是鄭朗弄出來的,兩次進攻,自靈州到兜嶺一帶西夏各族傷害最重。

  沒移皆山眼中卻出現擔心,問:“朝廷會不會將我們交給契丹?”

  真的不大好說,因為契丹之逼,連這個小宰相都會被逼到契丹,差一點沒有回來。

  “要看你們自己,自己不愿意去,我就會替你們想辦法,你們愿意去,我們即便阻攔,也攔不下來。”鄭朗淡淡答道。

  說得多好啊。

  實際不是那么回事。

  然沒移皆山不知道,又感謝地說道:“謝過鄭相公。”

  “不用謝,是你們自己及時醒悟,我朝才能相助。西夏一事,我朝也插手了,但目標不是針對你們,而是寧令哥。”

  “寧令哥?”

  “寧令哥是我朝派人暗中將他救出來的,當夜沒藏訛龐準備將寧令哥押回他府上,隨后正大光明的借用元昊之令,將他殺死,讓諒祚順其自然繼承王位。但于半途之中,我朝派人伏擊了沒藏訛龐手下,將寧令哥救走。此事機密,勿得泄露。”鄭朗說道。沒移父女將來會有大用處的,但想用他們,得讓他們心服口服,甘心為宋朝所用。而寧令哥一事早晚泄露,即便不泄露,也會有一些風言傳出,到時沒移皆山多半會不悅,不如早一點將真相對他揭開,還好一點。

  “怎么會…不對,這等機密事,朝廷如何得知?”

  “有何機密?元昊寵令女,冷落沒藏氏,寧令哥身為太子,諒祚僅是一個來歷不明的王子,元昊本人昏庸,將國政交給了沒藏訛龐,機會難得。你說沒藏會不會動不好的心思。再根據蛛絲馬跡,例如沒藏訛龐故意帶寧令哥前去離宮拜見元昊,卻通過內線使寧令哥與令女相遇,刺激寧令哥。就可以得知他會不會動手。或者元宵之夜,他有意將元昊灌得半醉,又無緣無故調動一些侍衛前去離宮,就能分析他會不會動手。不是太難,只是你們身在局中,看不清。”

  即便解釋了,這般神奇。也讓沒移父女瞠目結舌。過了好一會兒,沒移皆山才問道:“寧令哥去契丹也是朝廷派人暗中送過去的?”

  “不錯。”

  “為什么要送給契丹?”

  “我分析過寧令哥這個人,乃是一個莽夫。雖說年幼,也快有二十歲了。唐太宗十幾歲時便胸有天下,雖說有大器晚成者,例如周處,但即便二十幾歲他是鄉里的惡人,惡。也有惡名。并不會象寧令哥那么的渾沌。所以宋遼之間,誰得到了他就會成為誰的累贅。故送給契丹,讓他們爭吧。我是宋朝的大臣。自然為朝廷著想。”草草地說了一遍,只說了大概,具體的細節仍未透露。

  “鄭相公智慧天下無雙,”這一回沒移皆山真的佩服了。

  鄭朗搖頭道:“那敢哪,朝廷在議黃河之事,我就束手無策,連這個都解決不了,又有何資格談論智慧。”…,

  他說的是內心話,自己肚子里能開多少金手指,帶著硬盤來穿的。也沒有想出解決之道,還談什么智慧。不過沒移皆山卻認為他是謙虛。

  沒移氏看著鄭朗。

  一開始并不覺得什么,除氣度沉穩儼然外,相貌很普通,氣度儼然的官員她見得太多,甚至在她心中略有些失望。但一番交談。聽著鄭朗信手指點江山的智慧與風彩,忽然有些心動,嬌美的臉上不由飛出一朵紅云,一抹紅艷更使得她嬌艷如花。花也要細心照料的,若是象奴隸一樣擄到契丹,這朵鮮花也會飛快的凋落。

  鄭朗沒有注意。

  對她的相貌很好奇,見到,也就罷了,與他想像的差不多,很美艷,終不是妖怪。君子非禮勿視,不便多看。

  鄭朗說話一直很溫和,沒移皆山膽子壯了壯,嚅嚅說道:“鄭相公…”

  “有何事?”

  “我來到京城也有十幾天時間了,聽到你的一些事,我想,我想…”

  “沒移尚書,有事但說無妨,能答應的我會答應,不能答應的我也不會答應。”

  “我聽到平安監的事,正好手中還有一些錢帛,能否加入平安監。”沒移皆山放開膽子說出。西夏這些年戰爭頻繁,百姓過得很苦。雖然沒移族臨近宋朝,有部分百姓靠走私賺得一批錢帛,但迅速被國家剝削而去。

  沒移皆山手中卻有一批錢,不是靠族人賺來的,而是元昊對沒移皆山的賞賜,又給了許多珍寶賜予沒移氏,到了天都山皇宮,沒移皆山打算逃跑,又暗中洗掠一批財富。數量不是很龐大,但價值約有十萬緡左右。

  來到京城,他身為尚書,僅是職官,可一年也有許多俸祿的,養活一家人足夠了。手中的錢擱在家中沒有用場,經商一是對宋朝不熟悉,二是宋朝明處也反對官員經商,不敢。不如將這批財富投入平安監,一年還能生出一些財富,不指望它們能發財,能用這批錢照拂一下留在秦州的族人,多少盡到族長的責任。

  但真讓鄭朗為難了。

  沒移皆山父女將錢投入平安監,那是好事,會使他與宋朝會更加緊密的聯系在一起。

  但平安監契股不會再增加了。

  有,還有五成契股,那是留下來為以后銀行做資本準備的。今年會很困難,明年會好點,陸續裁減了許多軍隊,到明年朝廷財政會有更多的節余。但國家黑窟窿太大了。未來仍然是多事之秋,南方不動則罷,一動鄭朗不會象史上那樣,狄青雖于昆侖關大捷,然而丟下許多尾巴沒有弄清楚,所以隨后陸續又發生多次叛亂。弄清楚可以,戰爭規模會持續很長時間,所用經費更多。還有黃河呢,治無良策,不治災害繼續。

  一直學習王安石,準備替國家存儲七八千萬緡以上的財富,朝廷便有了與西夏決戰的財力與底氣。然今天鄭朗卻困難的發現,他要面臨一道嚴重的選擇題。若有這筆錢。是用來剿滅西夏,還是用來徹底改造黃河水利工程,勒輔束水沖沙,下游暢泄是治理黃河的最佳策略。但鄭朗若用此策會更困難,勒輔是在前人束水工程上再次施工,又有元朝的大運河,即便這樣,也用了許多經費與勞力,十幾年時間,幾千萬兩銀子。當時清朝一年稅務還不足兩千萬兩,才勉強取得效果,黃河水在變清,仍離勒輔與陳璜預期的很遠。

  想到勒輔與陳璜,鄭朗又想到另一個人,大清官于成龍。勒輔治河有三個要素,一是束水沖沙,二是在黃河下游將諸河挑起來。必要時迅速泄洪,三是以防萬一,在中游準備許多泄洪區。以備水勢浩大時放水,減殺水勢。有一年黃河水大,勒輔要決堤泄洪,泄洪區居住著許多百姓,百姓好撤走,但必須影響莊稼,百姓不同意,于成龍于是阻攔勒輔。勒輔看到黃河水越漲越高,急了,派人強行將于成龍拉開。于成龍要跳黃河。還哭喊著我的百姓啦。…,

  勒輔傻眼了。他為了辦事,靈活機變,這些年過手的錢財無數,也染黑了,若將于成龍這個全國有名的大清官逼死,砍腦袋事小。抄家滅族都有可能。然后呆呆地看著于成龍在號喪,結果黃河水越漲越高,作為治河最重要的智囊陳璜一看不妙,說道:“放水。”

  遲了,黃河沖垮堤岸,下游地區若干臨近收尾的防洪渠工程全部被沖垮,百姓死傷無數。陳璜看到十幾年的心血毀于一旦,一口鮮血噴出,一夜白頭!

  不動手罷,一動手,在宋朝類似于成龍的清官更多。弄不好,就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想得有些遠,就是銀行,他也覺得很遙遠。不過這五成契股乃是他的底線,任何人出再高的價格,也不會將它賣出去。

  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在這時候,門房進來稟報:“相公,張學士前來謁見。”

  張方平來了,鄭朗吩咐門房打開中門,自己也準備動身出來迎接,忽然看到沒移氏做了一個古怪的動作,掏出羃羅,又蒙在臉上。

  鄭朗有些愕然的停下。

  其實還是沒移皆山的吩咐,到鄭家拿下羅簾,表示對鄭朗的尊重,還有另外一個用意,外面傳言亂七八糟,也不知道將自己女兒說成美人,還是說成妖怪,越傳越邪。

  讓女兒與鄭朗妻妾們相見,看到女兒真面目,這些仕女們聚會,鄭家妻妾便會給女兒一個公道的說法。說不定因此能找一個好人家。

  張方平不同了…

  暫時鄭朗沒有想明白沒移皆山莫明其妙的一些安排,頓了頓,出門將張方平迎進客廳。

  張方平也看到沒移父女,鄭朗做了介紹。

  沒移皆山聽到了死馬務案,很自覺,帶著女兒告辭。張方平凝視著父女倆人背影,鄭朗解釋道:“之所以他們能舉族逃到我朝,是我做了一些布置,他們前來感謝的。”

  張方平釋疑,說:“行知,我來也是告辭的。”

  “莫急。”

  “行知,不用勞心了,”張方平搖了搖頭。言臣將張昇撈了出來,實際張昇差官是侍御史知雜事,并不是真正的御史,出知潤州,不但是撈出來,而且是升了。但吳育等人并沒有將楊儀撈出來,撈許懷德的人更多,也沒有作用。種世材自覺,他沒有多少人脈關系,就是有,此案通天,夠不著,索性不做任何努力。張方平也沒有動,若鄭朗撈不出他,誰還能撈得出?但時間拖久了,張方平終于失去信心,他不是夏竦,過份的貪戀權貴。這么久了,鄭朗沒有解決之道,何必為難鄭朗,而且在京城耽擱時間長,不去赴任,自己感覺很丑人。索性前來告辭,準備前去滁州。

  “安道兄,莫急。”

  “行知,不必費心,”張方平灑脫地一笑。自青年時代,他就以諸葛亮與謝安為偶像,生性豪邁,這次無故遭貶,起初有些想不開。一旦想開,便不在介意,反過來勸鄭朗。

  鄭朗苦笑,道:“安道兄,你我皆未必重視功名,我不是為你仕途而急,而是為了國家,我想做一些事,必須要你留在京城。不為你留你,乃是為國留你。”

  僅是一句,張方平猶豫起來。樊樓宴后,他知道鄭朗目標有多大,確實需要很多幫手,才能逐一實現他的理想,使宋朝走向強大的道路。遲疑一會,說道:“可是讓我留戀權位,我做不出。”

  鄭朗不知道怎么勸,自己也確實沒有想出好辦法。就象剛才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沒移皆山一樣,忽然靈機一動,說道:“安道兄,你先用茶,讓我想一想。”

  張方平不敢說話,功名是不會太在意,但讓他將功名視為糞土,恐怕還是很難。若鄭朗有辦法,不離開京城,何樂而不為?定定地看著鄭朗。鄭朗思考良久,說道:“安道兄,要么我們干一票大的。”

  張方平滿臉黑線,難道你約我去做土匪?或者劫持皇上,讓他強行下詔收回原來詔書?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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