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大比轟然落幕。
這段時間正好是正月,百姓不是很忙碌,觀者如山。
對此趙禎還是很喜歡的,最好京城百姓勇武,那么在京城就可以挑選出許多精衛,符合宋朝祖宗家法的干強枝弱宗旨。
想得很好,實際不可能,京城乃是宋朝最繁華的場所,在這種環境下,怎么會讓百姓悍勇?
又下詔將諸土兵、廂兵、壯丁、保丁、弓箭手編入禁軍,但摘除了一些人,有的是從地方上走后門來的,能參加京城大比,以為有好事呢。對此鄭朗沒有過問,裝聾作啞,可表現不好,一律刷了回去。權當免費讓他們來京城旅游一回,但沒有追究,怕煩,也講不清楚。另外就是各蕃戶,有的不愿意離開部族,將家人遷到京畿附近居住。還有少數人家庭情況好,讓他們做壯丁、弓箭手可以,但放棄家鄉的家業,進入軍營,心中卻不喜。這些兵士全部讓鄭朗放棄。
但大多數人還是愿意進入禁軍。
首先除了少數走后門來的,能進入一府前三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差的,十分武勇,因此編制皆是上禁兵(到了慶歷時,因為趙禎優待兵士,下等兵有之,很少,幾乎占不到百分之五,以中禁兵比例最多),有少數人還擔任了都頭、十將等低層軍職。即便在禁軍中,薪水皆是很高的,有誘惑力。
其次除了少數地方官員表現出色,能公正的對待差役,納了大量二三四等戶入差,擔任壯丁與弓箭手外,象這樣的苦活多是四五等戶充任,更不用說是保丁。在何郯等人的清查下,有的四等戶財產確認明確,都讓他們擇除出來。禁兵的收入對三等戶以上者沒有吸引力,對于這些貧困的五等戶來說。已經是天堂。
因此大多數人得以入選,一共擇出四千二百余人,充入各處禁兵軍營。事實這些人的戰斗力,即便進入禁軍中。也是十分可觀的。
又聽聞元昊之死,趙禎心花怒放,雖說他以“正道”治國,但不是宋襄公那種呆板的“正道”。加上入春以來,氣候正常,各地莊稼長勢很好,一高興之下。下詔今年過雙元宵。
閏正月,兩個正月,不過大肆操辦兩個元宵節,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不過因為王則一事,提前下詔停黜貢舉,等到以后王則平定,他想了一想,再下詔讓禮部重開貢舉。可許多學子回去了,最后不得不將科舉中止,沒有讓他喜上加喜。
大比結束。鄭朗重新回到樞密院,準備聯手龐籍等人上書,借勢再議裁兵。
但沒有想到趙禎主動將兩府宰臣召集,在都堂說起裁兵之事。
說得比鄭朗還詳細,對禁兵提出好幾條要求,有可能是受到鄭朗啟發,又問了一問,或者又與其他臣子進行過商議,幾點要求頗為合理。首先就是負重跑,全身鎧甲四十幾斤。再加上必備的武器,一些簡單的行李,負七十幾斤重,每天行程五個時辰,須能行軍一百里路。也就是負了這么多重量,還要達到正常人的速度。
對行軍速度。后人同樣很迷惑,有時候看到軍隊每天行軍只有二三十里,有時候能看到軍隊行軍能達一百多里。
其實也要看情況的。
宋朝速度最快的記錄是儂智高事起,朝廷僅用幾天時間就將詔書發到嶺南。因為道路比唐朝發達,加上一路各驛站換人換馬,日夜不停急奔,使每天信件的速度以一千多里向南發送。
但正常的快報速度每天只有四百來里,至于普通的奏折,那只有天知道。
高繼宣支援府州,僅十余天就將兵士從開封帶到府州,全部是步兵,每天行軍速度達到近一百五十里路。古代羅馬步兵因為道路發達,正常速度能接近一百五十里路。但不能與高繼宣相比,河東的道路終不及古羅馬道路,多山,還有陸續渡過數條大河。并且高繼宣領兵到達府州后,當夜還襲擊了西夏軍營,也是一次奇跡。
這些情況終是特例,正常宋朝步兵的行軍速度只有四五十里,軍隊越多,帶的輜重越多,行軍速度就會下降。軍隊若是少,各州府能提供糧草支援,輕裝前進,天氣正常,道路好,就能達到每天行軍百里的高速。若是大部隊,道路復雜,連綿的雨天,有可能僅只有二十幾里。騎兵差不多,元昊數次襲擊宋朝,往往是數萬或者十萬大部隊,但讓他將軍隊速度提高到五百里,正常每天行軍三百多里。若是慢,即便是騎軍,速度有可能只有七八十里路。
要看情況的,道路、天氣,在我境或在敵境,軍隊素質,協調能力,皆能影響到行軍的速度,沒有多少可比性。
但不是作戰,各營兵士進行測量,心理負擔不重,所選的道路皆是大道,又不是多日跋涉,只測量一來一去兩天的速度,若連百里達不到,也無法上戰場。
接著就是對弓馬的要求。
在很早之前便有了標準,但這個標準很混亂,于是趙禎給了一個標準,步弓要合七斗以上,馬弓要合八斗以上,弩要二石以上。
就連武器也做了標注。
不同的弓會有不同的效果,弩亦如此。
弓多是黃樺弓、黑漆弓,后者為優,趙匡在揚州制造一批能使用近百年,宛如一新的弓箭便是黑漆弓,但多以黃樺弓為主。弩更復雜,床子弩不能算數,還有更高級的弩,神臂弩、克敵弓、射速更快可蹶張難度更高的馬黃弩(宋朝弩手弩不多,多用腳踩而發,故兵士張弩力往往是弓力的三到四倍)、威力更強的神勁弓(這四種駑中神臂弩威力是最弱的),現在一起沒有出來。此時宋朝弩多是鐵臂鉤(腳張弩的一種)、黑漆弩、跳蹬弩。
弓弩力為了統一,弓就是黃樺弓,弩就是鐵臂鉤。
這也是最低標準。
當然越強越好,記載中宋朝有一武卒能蹶張十一石弩,但不可能為他特地打造十一石強弩。臂力越強,拉弓蹶弩速度越快,臂力弱,不但拉弓蹶弩速度快。也不能多次發射。若是一個兵士能張三石弓,但他張兩石弓,也不過十幾次而己,最后力弱。就連兩石弓也張不滿。
若是連七斗弓都張不滿,那么上了戰場,也是做炮灰的。
除了弓弩外,宋朝常見的兵器是刀槍,刀有手刀、掩月刀、戟刀等八個標準刀,槍有雙鉤槍、單鉤槍、錐槍等九種,近年又加上鉤鐮槍、劈陣刀、削馬斧三種破騎兵兵器。除了槍刀外,還有狼牙棒、訶藜棒七種十分猙獰的棒,不是普通的木棒,上面有巨槌,有刺,有鉤,殺傷力很強大,還有開山斧、靜燕斧等斧器。以及對力量要求更高的鐵鞭、鐵锏、連珠雙鐵鞭、鐵鏈夾棒等兵器,盾牌步兵多是旁盾(一種長盾,非是電影上的那種大方盾)。騎兵也是旁盾(但多圓形,這個與后世影視里那種小圓盾形式頗相似)。
這個要求比較復雜。
一般要求招式純熟,不會出現一百零八招等武術套路,少者幾招,多者十幾招,用于劈砍擋御等等。
達不到這個標準者,列為最末一等兵,將名冊交于西府,等全國統報上來后,由西府與三衙共同逐步淘汰。
趙禎說完。看著幾位宰相。
幾個人全部愕然。
其實宋朝大多數大臣皆同意裁兵,國家養不起這么多軍隊全,也是大勢所趨。然而趙禎磨磨蹭蹭,不大情愿,冗兵在他手中膨脹,但裁兵在他手中卻進行得很緩慢。
一個個不明白。為什么皇上這次又轉了性子。
趙禎也是苦澀的一笑。
主要是貝州的戰報,自己花了重金所養的兵士,在貝州城交戰時,往往還不及一個普通的百姓,這讓他感到心寒了。正好鄭朗進諫,于是順水推舟,同意鄭朗進諫。
他也忽視了,非是不如百姓,此時貝州城許多百姓讓王則洗過腦,全成了宗教狂熱分子,戰斗力不亞于蕃兵,普通禁兵哪里是他們對手?過了這個熱潮,對王則的佛祖身份產生懷疑,馬上就會打成原形。
張方平欣喜地說道:“陛下,此舉英明也。”
他也上過戰場的,鄭朗身先士卒,平易近人,將士樂為其用。而且涇原路裁去大量的老弱病殘兵士,還是有一些弱小兵士,表現不佳。這些兵士根本就不能上戰場。不能上戰場,養這些弱小兵士做什么?身體瘦弱不是錯,但充入兵營混飯就是錯。這一裁,又會再度裁去大量兵士。幾年后國家財政會更加健康。
鄭朗卻徐徐說道:“陛下,一旦裁淘開始,再請陛下下詔,除了將領外,凡是年過五十以上者,勸退。”
前度裁兵主要針對一些老殘,六十歲開外的普通兵士現在幾乎絕跡了,殘廢的兵士也幾乎絕跡,還有許多五十多歲的兵士。實際這些兵士戰斗力也在下降。
這時代人壽命短,過了五十歲還有多少體力。往往輾轉操練,多有病患,國家浪費大量金錢,對于兵士來說,也不是仁義的做法。
趙禎默然一會道:“準。”
然后看著大家問:“你們可有異議?”
誰有異議?這幾年國家讓這個錢逼得幾乎走投無路,邊境安寧,為什么不裁?
鄭朗又說道:“陛下,臣還有一議,一旦裁兵,需大量安置費用,請將平安監再售五成契股。”
夏竦說道:“財政尚可,不必售了吧?”
平安監收入漸漸穩定下來,但穩中有升,一年所得超過兩千多萬貫。實際有的大臣心中后悔,當初不當為這眼皮子錢售契股。幾乎一半就分走了。實際還不止,平安監不僅有礦藏的收入,還有來回交易的收入,從海外帶來的大量香料、玉石、珊瑚,后者會產生許多附加值,銷售營利,以及各個作坊的收益,還能有一千多萬貫的連帶收益。但售契股時,最高時半成契股僅得八百幾十萬緡,得不償失。
鄭朗面無表情,說道:“夏相公,國家財政可不可。你問方平。”
今年財政危機根本就沒法渡過去。
應算是風調雨順,雨水好,好得黃河出現史冊上第三大決堤。淹沒了多少地區?會產生多少災民?
好在夏收比較順利,全國各地都會有一個收成。得搶在決堤前將糧食收購上來,否則一旦決堤開始,那些囤積糧食的商人可不管老百姓死活,會拼命的漲價,到時候會有多少百姓活活餓死?
準備糧食,國庫里得有錢帛。
黃河決堤,不能就讓它一直自由活動。還得要治,又得要錢。
王則平叛后,賞賜撫恤又得要錢。
大量兵士淘汰后要退伍費,裁淘的兵士不會少,要的錢更多。僅靠國庫那一點存余,遠遠不夠。關健現在分紅開始,能賣一個高價。若是等到各種開支出來,商人知道國家急需用錢。想賣都不賣不出高價。
張方平皺著臉說:“三司錢帛并不多,還有貝州那邊每天都在花錢…”
郁悶地搖頭。
還是沒有想明白,這些錢究竟用在何處。
趙禎說道:“準。”
對這個問題看法。各人皆不同。鄭朗是不想讓官方占著絕對的主動權,以免貪污腐化,最后使平安監就象茶政一樣,明明會有一千多萬緡錢的收益,最后反而只有三四十萬貫。這個收益,還不如放開,收取商稅也比這個收益高。但此時欲罷不能,朝廷說進行通商法,也有人提出要通商法,可那些大戶豪強們得了利。不允許朝廷這么做,所以卡住了。平安監若發展到這個地步,鄭朗會欲哭無淚。再放一步,這樣已分成九千五百股,朝廷占據其中五千股,控制能力進一步下降。僅余下最后五百股。那是舍不得放的,會有更大的用場。況且今年會嚴重缺錢用。
各個大臣們心中想法不同,他們是不舍,放得太可惜。
張方平同意,那是身關到自己職責,三司一旦揭不開鍋蓋,與前兩任相比,他就沒有了政績。
但趙禎想法又不同,這種聯營,他看到一個好處,就是各個大戶與豪強緊緊與朝廷捆綁起來,利于國家統治與穩定。鄭朗所說的天下,讓他啼笑皆非,所謂的天下不是所有人的天下,而是精英的天下,窮困百姓無論宋朝怎么做,也取締了部曲與奴隸制,給平民百姓更多的自由,但他們永遠還是精英的走狗。
趙禎無語,可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
實際不要說封建制度,就是其他制度,也不可能做到讓老百姓真正當家做主的。做主與封建制度一樣,永遠是精英人士。請上位,不要聽官方的忽悠,想方設法努力奮斗上位吧。
所以鄭朗說出來,趙禎就同意了。
皇上同意,還有什么反對的,況且對平安監,其他人都不大懂。
兩道詔書隨后下達,各營進行一次測試,將兵士測試結果分成各等,上報朝廷。未說裁淘的事。再售平安監,正好在分紅,利又好,效果是最佳的時候。
鄭朗開始準備前往貝州。
明鎬打了很久,大約也到了去的時候。
忽然就接到張岊轉來的沒移皆山投奔信件。
一個山遇惟亮,讓沒移皆山怕了,不但他怕,實際西夏有許多親宋部族心中都有些擔心。戰爭時候,有一些部族僥幸投奔過來,安置妥當。不過那時李元昊派出大量士兵,于邊境盤查十分嚴密,除了兩次宋軍從蕭關北上,帶了一些部族過來,其他部族不得投。
不打仗了,邊境盤查還是很嚴密,可不及以前,然而這時候各部族猶豫不決,打仗宋朝不管,一一接受,不打仗,宋朝為了茍和,會不會將他們再次象山遇惟亮一樣出賣。
不但先問好了,還是問鄭朗。得讓宋朝的宰相,明日最亮的星星點頭,沒移皆山心中才能放下心,才能做出最終的決定。
難題來了。
鄭朗看著信有些發呆。
若是宋朝國庫不緊張,有個四五千萬貫積余,無論是寧令哥,還是沒移一家,都是好機會,可以當成一大一小兩面旗幟,借著誅滅西夏亂賊的口號,討伐西夏。但現在不是開戰的時機,不收留肯定不好。山遇惟亮還能說得過去,沒移氏再不收留,那就說不過去了。一旦收留,沒有寧令哥嚴重,那牽涉到正統皇位之爭,可是有一個當世第一美人,一個西夏的皇后,問題同樣非同小可。
他怔忡地看著信,然后將西府幾位大佬一起喊來說道:“季長兄、敏之兄,醇之兄,你們怎么看?”
幾個人盯著信。
信上說得很委婉,元昊死了,這個現在都知道了,沒藏也派了楊守素為使,前來告喪,使者已經到達延州。
又說西夏國內有人對沒移產生不滿,沒移皆山惶恐不安,故請宋朝收留沒移族。還望鄭朗垂憐。
龐籍想了一會說:“行知,依我之意,最好勿得收留,以免給西夏借口,重新開戰,貝州都未平,此時戰不利。”
是一個說法。
但高若訥則是另一個說法,沉聲道:“西夏有謠傳,新幼主血統有疑,國內動蕩,我朝都可以借機征討之,為何不敢收留。難道再犯山遇惟亮之錯乎?”
龐籍隱隱感到收留會有麻煩,但高若訥提到山遇惟亮,不敢作聲。
王貽永則說道:“還是稟報陛下吧。”
這么大的事,西府也不能作主。
“好,”鄭朗將信轉給了趙禎,趙禎先是莫明其妙,忽然意會,不僅是沒移一族,還有一個皇后呢。收留元昊的皇后?當場他也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