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這是什么好兆頭?”郭逵不解,若說好兆頭,也只是契丹人的好兆頭。
“你來,”鄭朗低聲說道。
兩人來到剛才鄭朗坐下的地方,鄭朗說道:“剛才張海來過。”
“人呢?”郭逵驚喜地問。此時契丹的種種做法,是想使鄭朗完全與宋朝隔絕,能得到宋朝的消息,該是多高興的事。
“走了,但他說王嗣行與楊洗未死,正在契丹中軍契丹人為我安排的那座大營里。”
“這可不是好消息,”郭逵臉色一下陰下來。并且這兩人還是他從軍中挑選出來的親信,一旦他們背叛,天知道屬下有多少人被契丹收買過去。
“郭將軍,是好消息,契丹人將我們隔絕,我們想讓朝廷輪換侍衛,免去思鄉之苦,大約不能了。自正月末進入契丹境內,到明年,會有一年多時間,不得回鄉,我們又不敢將底細透露,士氣必產生動搖。這件事是給我們提一個醒,若是大意,讓屬下聽到更多的風聲,又被契丹收買,那么我們真回不去。”
“如此,會有更多的人被契丹收買。”
“收買便收買吧,也不會多,大多數兵士是忠于我朝的。關健是我能不能回去,我一回去,所有人一起安全。我不能回去,所有人無論忠心與否,都休想回去。”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老天要下雨,老娘要嫁人,只好讓它去。鄭朗又說道:“關健是張海。”
“說老實話,若是楊王二人背叛,連張海我也不相信了。”
“不會,張海職位太低,契丹也不會指望從張海嘴中掏出我什么計劃。現在需要朝廷的消息,還有帶一些提示的話回去。”
似乎是好兆頭,然難度不低。鄭朗又想了想,重新走到河邊。對耶律洪基說道:“梁王殿下,今天你殺虎,是乃吉兆,將士鼓舞高興。你需向陛下請求送美酒過來,賜賞三軍。”
耶律洪基這時候也清醒了,聽出鄭朗話外之音,雖老虎是他殺死的,但過程不是那樣。這些將士得籠絡一下,才能讓他們嘴巴堵上,敬了一禮:“謝過鄭相公提醒。”
耶律宗真對鄭朗態度還是很曖昧。可這個小太子,這時卻真的感到鄭朗對他來說很重要。
運來美酒,契丹將士載歌載舞,鄭朗看著手下說道:“你們今天也暢飲吧。”
契丹人好酒,宋朝將士也好酒,諸將士狐疑,鄭朗說:“這是我的命令,不醉不歸。難得的放松。”
諸將士歡天喜地加入契丹將士狂飲行列。鄭朗看著他們,心中卻百般不是滋味。
天色黑下來,大多數人喝醉了。只有少數人為了保護安全,沒敢喝酒。可整個營地看守力度嚴重下降。鄭朗沖身邊的侍衛金得明招了招手,說道:“得明,我與郭將軍出去一下,有秘事,替我看守好帳蓬,不能讓任何人進來。”
這是他從自家里挑出來的親衛,是開封人,家庭富裕,有妻兒老小。而且就是鄭朗家的謙客。是少數可以絕對信托的人選。
“喏。”
三更將近,看了看四下守衛巡邏松下來,鄭朗與郭逵二人悄無聲息地潛離開營地,來到南山。鄭朗帶來了筆墨紙硯、印章,揣在懷中,又準備了一團蠟油。郭逵也沒有問。也不需問。出了營地,搶時間,兩人一路小跑來到南山。一會兒,兩人來到鄭朗約定的地點。
看到他們到來,張海與史達夫從邊上一處隱秘的草叢鉆出來,一見面伏下,急切地問:“鄭相公,怎么辦?”
不是自己帶信見面,是契丹將鄭朗幾乎隔絕,怎么逃回宋朝去。
“無妨,你一路來回發生了什么事,詳細地講給我聽。”
張海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就包括他聽說的宋朝為出使使者產生爭執的事也講了。鄭朗心中暗嘆,張方平與君子黨不和,未來自己不執政則己,一執政有可能會頭痛。
繼續往下聽。
當說到楊王二人時,郭逵暴怒道:“此二人當殺。”
“仲通,勿要生氣。他們摔死,你我是不會再有機會看到他們了,若能有讓你殺的時機,說明契丹人對我想法抱無所謂的態度,你我皆危險矣。張海,你繼續往下說。”
又說道四女與楊王二人一唱一答,鄭朗嘴角露出苦笑,這四個少女個個長相美麗,性格看似很溫柔,若不是時間短,自己很有可能會陷入溫柔鄉。不是溫柔,乃是四個白骨精。
聽完,開始就近找了一些水來研墨,一封信是寫給曾公亮的,一封信是寫給趙禎的奏折。按理說奏折必須工整,多用楷書,可這時候不管了,全部用小草書寫。
伏在一個長條青石上,借著月光,將兩封信寫好,折疊,又滾上蠟油將它們封起來,對張海說道:“張海,第一封信給曾學士的,第二封信是奏折,即便曾學士也不準拆開。你一路回去,將這兩封信放在口中,若是遇到危險,將它們嚼爛吞下去。”
“喏。”
“還有,你這次回國,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某些人不會放過你的。這幾天發生的一切,除了皇上,以及我妻子外,不能對任何人說。低調做人。我在奏折里也向皇上提到你,讓他注意你的安全。等我回國,再讓陛下賞賜你的功績。”
“謝過鄭相公。”張海知道鄭朗不是虛偽的人,也沒有多客氣,問:“鄭相公怎么辦?”
“我自有良策。”
“鄭相公,小心身邊還有人…”
“你不用擔心,若是你能平安將信交到曾學士手中,看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晚上,于三更時分,于此用枯葉點三堆篝火做為信號。”
“喏。”
“一路小心。”
“喏。”
也不是客氣的時候,過了有一個半時辰,夏季到來,北方天亮得更早,一會兒天光就要破開。兩行人匆匆離開此地。
劉六符卻在盯著桌上的信看。
“二哥。不行啊,還缺少一封奏折。”
劉家在他這一代最為興旺,五個哥哥劉一德、劉二玄、劉三嘏、劉四端、劉五常與劉六符皆中了進士,三哥四哥又分后迎取契丹公主。成為契丹駙馬,劉六符是與宋朝談判中第一功臣,顯赫一時,連耶律與蕭兩貴姓契丹某些大族都怯讓七分。
為使鄭朗收心,設了許多謀策,包括仿照字體,以劉二玄為首。契丹國內幾個書法高手合力臨摹鄭朗書法。不是很成功,也許外行人看十分相像,但放在劉六符眼里,一眼就看出區別。
最后索性用鄭朗的字一個個印拓式臨摹。他們書法都是不錯的,這一臨摹,倒象極了七分。不過只是臨摹了一封寫給曾公亮的短信,我人到了懿州,一時半會回不來。曾公亮,你先回去吧。
然作為宋朝的大臣,自己請求宋朝派使交涉。最少得寫一封奏折回去獻給趙禎,因此遠遠不夠。
劉二玄說道:“六弟,我們試過,若是奏折,我們恐筆力不足,多,臨摹不易,那幾個丫頭又沒有偷蓋成官印,僅是私印,恐南朝皇帝不相信。有畫蛇添足之舉。其實這樣也好,以此人的品德,說他立即背叛南朝,會有人相信嗎?沒有奏折,時間長,隔絕來往。南朝必更加懷疑。”
劉六符聽后,想了想,說道:“也是。”
將信揣著面見遼興宗。
遼興宗看了看,道:“就依你二哥主意去做吧。”
“喏。”
“此子是良臣,劉符,你可聽到伏虎山殺虎一事?”
“臣聽說一些,恭賀陛下得到英明的儲君。”
“六符,哪里,”遼興宗搖頭大笑,道:“我兒那有本事單獨殺虎,是諸人合力才將那虎殺死,是此子靈機一動,將功勞塞于我兒一人身上。又諫我兒向朕進獻虎頭。忠,孝也。”
“陛下,此子性格溫良,可惜他不肯誠服,否則即便歲數輕了些,也可以做梁王的太傅。”
“不急,慢慢來,才兩個來月,想他投誠是不可能的,若那樣,連朕也會瞧不起。”說完,對外面喝道:“請宋使謹見。”
將曾公亮帶來。
遼興宗將這封仿照的信遞給曾公亮,曾公亮迅速看完。若是沒有張海,曾公亮也會產生懷疑,是鄭朗的字,還有鄭朗的私章。可想到楊王的背叛,還有四個替鄭朗收拾的美妹,想偷蓋鄭朗私章還是很容易。并且宋朝已經出現過數例,杭州有人仿鄭朗手信,讓石介放人,夏竦反過來仿石介字陷害富弼與君子黨。
曾公亮不相信,可臉上無動于衷,還得等張海回來,才能了解詳細情況。問道:“懿州在哪里?”
“在醫巫閭山的北端。”
曾公亮皺眉道:“也算太遠,陛下,能否讓人將鄭朗請回來,臣也好回去對皇上交待。”
“準。”遼興宗目無表情地說。
“謝過陛下。”曾公亮退出,回到營帳,驚喜地發現張海與史達夫回來了,看了看四周,將張海拉到大帳里,在這時候,張海不是造反頭子,而是曾公亮心中的大英雄。問:“張都頭,可見到鄭相公?”
“見到了,果然就在伏虎山。”
曾公亮很無語,看了看手中的信,很是鄙視契丹皇帝,用火舌將它燒掉。又問:“鄭相公可好否?”
“還好,這是兩封信,”回到宋營,張海才敢從嘴里將兩個蠟團從嘴中取出來。指了指蠟團道:“這封是鄭相公寫給你的,那封是鄭相公寫給陛下的密奏,他人勿得拆卸。”
“是啊,”曾公亮感慨地說。容易嗎?小心地將鄭朗奏折放進錦盒,拆開鄭朗寫給他的信。
也未說什么,只是講明幾個道理,楊王二背叛,但必須裝作不知,因為契丹人對他說過,是為老虎所逼,二人摔下懸岸死了。本來想輪換的,可如今契丹想將自己與宋朝隔絕,不必多此一舉。究竟最后有多少人不背叛,只能看老天臉色。四女是否云英之軀,鄭朗不知道,但從未與她們同房,這是打消契丹人的懷疑,為以后脫身做的安派。教導契丹太子是真的,但不是太傅,怎么教導,相信曾公亮會懂的。
看到這里,曾公亮皺了數天的眉頭展開,露出笑容。
又讓曾公亮假做一番交涉,隨即回去,耽擱得久,自己有可能反會很為難,會多起出不測。具體的情況,奏折里已一一向皇上稟明。曾公亮一顆心才定下,對張海說:“張壯士,這次你立下大功。”
“屬下不敢當,但屬下還要做一件事?”
“何事?”
“晚上還要潛到南山,燃放三堆篝火,通報鄭相公。”
“好,你要小心。”
傍晚來臨,有可能雙方離得遠,也不算遠,可對于這片山區,若沒有具體目標,二十幾里的山地,不亞于隔了幾百里路。因此契丹人比較松懈。張海瞅了一個機會,離開大營,再次潛伏到南山。
來到南山,收攏三堆枯枝爛葉,堆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個沙漏,也不大標準,只能求一個大約,時間還沒有到。躲進一堆灌木叢中,看著天上的月亮發呆。
他想不明白,契丹人這么重視鄭朗,鄭朗用什么方法能逃回宋朝。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于是盯著天空。
與南方不同,北方夏天到來,雖熱,可到了晚上,此地已經很清涼。若衣服穿得薄,還略有些清冷,更沒有什么蚊子,聽著陣陣輕微的松濤聲,一顆心漸漸平靜,他覺得很安心。領了鄭朗的大恩,他是一個豪爽的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兩次出生入死,也算回報了一些。
漸漸三更時分到了。
張海從懷中掏出火舌,將三堆篝火點燃,迅速離開此地,來到營地不遠處,看了一眼,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隱隱身后傳來說話聲。三堆篝火已經驚醒巡邏的契丹護衛。不是擔心鄭朗安全,而是擔心耶律洪基安全,一隊護衛飛快地來到這里,看了看四下里并無一人,認為是山里的獵戶生起的篝火,沒有在意,回去稟報。
鄭朗與郭逵卻走出來,看著南邊的篝火,鄭朗說道:“這一回可以放心了。”
曾公亮不是張海,是正規的使節,即便契丹知道與自己見過面,也不敢象對張海那樣做。那么自己出了一事,曾公亮再出一事,兩國必然交戰。恐怕遼興宗也不想發生。
只要信到了趙禎手中,無論契丹使用什么詭計挑唆,皆不會成功。然后等時機到來。至于如何脫身的,鄭朗還是沒有說。
其實脫身方法說出來十分簡單,但不說出來,除鄭朗外,任何一個人抓破腦袋也絕對不會往那個方法上想。這才是鄭朗輕易答應出使契丹的原因。可沒有想到這一行,發生了這么多事。
輕率了,鄭朗心中自責的想到。
契丹人沒有撲滅篝火,就象三個星星在遙遠的月色里閃爍,離得遠,鄭朗與郭逵心中卻感到很溫暖。
但最后還是出現意外,不是遼興宗與他手下的大臣,而是遼興宗那個寶貝母親惹出來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