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劉全與朱大咨嚇了一大跳,連忙撥出佩劍。張海也在抽劍…
鄭朗揮手說道:“劉全,朱大咨,不用緊張,讓我與他說幾句話。”
但劉全與朱大咨不敢將劍放下,鄭朗卻從容說道:“張海,對于各處盜賊,我看法很公正,有的確實是因為官府做得不大好,或者被餓得無奈之下,或者一些將領殘酷剝削導致。但主上賢明,若有冤屈,可以前來京城申訴。姑念形勢如此,今天本官饒你們夫婦一命,回鄧州后,快快向朝廷投降,我還能保全你。
“然后將我們流放?”青年婦人說道,是指上次被鄭朗抓獲的王倫部下,全部流放充邊。
“不,只要你們回去后向朝廷投誠,現在作惡不多,不但我不會將你們流放,相反,聽聞你高強,我還會保你做朝廷的武將。有用來殺外敵的,不是自家人,更不是朝廷腐敗,不得不揭竿造反的時代,好自為之,去吧。”
夫妻二人相視一眼,鄭朗兩個護衛未必放在眼中,但鄭朗道出他們姓名,害怕有埋伏,而且這個小相公神出鬼沒,很有名氣的,若是將這個小相公抓獲,自然聲勢大振,萬一呃…對視一眼,青年美貌婦人拉了張海胳膊說道:“走。”
“不急,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回去便投誠,若反抗,下次本官不會網開一面。”
“那就試試看”,青年婦人嬌叱一聲,兩人象兩只大鳥一樣,從畫舫飛向岸上,鄭朗對武功的神馬不大相信,更不會相信輕功,但看這兩夫婦的動作,身手極其靈活。
兩夫婦怕鄭朗有埋伏,上岸后迅速離開,消失在夜色里。
夜霧騰起汴河飄緲,不遠處時不時有隔壁畫舫上的歌妓歌聲傳來,就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如同夢里。
劉全撫胸,說道:“鄭相公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才剛剛猜出來…”,鄭朗坐在椅子上,身體也軟了下去,身上冷汗涔涔。這次恐怕是他一生中危機最嚴重的時刻。
出樊家時,鄭朗沒有發現不對勁,但心中略有懷疑,所以才帶了兩名護衛,直到張海夫婦進畫舫神情古怪他才發覺不對也才想到一件事張洋河,洋河不是就大海?
良久,直到幾名妓子進來,鄭朗才從驚魂未定中醒過來,說道:“我們回去吧。”
但這次終于激怒鄭朗。
第二天正好早朝,鄭朗上奏,將此事說了一遍,滿朝文武全部愕然盜賊居然孤身進入京城,這是鄭朗,敏銳反應過來若是其他人,昨晚被割去腦袋還不知道怎么死的。
趙禎暴怒,用拳頭擂著桌面,喝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其他大臣倒也罷,鄭朗那是五年后的房玄齡、杜如晦,振興宋朝的希望所在,契丹將鄭朗當成放大版的管仲,在趙禎心中,鄭朗也不亞于這個地位。甚至成長十年,鄭朗比呂夷簡更能適合撐起宋朝這片天空。若是昨天晚上出了差錯,想到這里,他沖李淑喝道:“李卿,你怎么管理京城治安的?”
李淑冤枉沒處喊,京城每天進出多少人哪,這怎么查?若是張海膽子再大一點,帶一百名手下,也能借著來來往往的行人,順利帶入京城。
歐陽修乘機進言:“陛下,李淑奸邪陰險,種種跡象,陛下早知。今外邊大臣都不敢道李淑姓名,實乃穢德丑不可當也。外人如此惡之,為何卻在陛下身前?因為李淑朋附呂夷簡,在三尸五鬼之數,卻被呂夷簡引為肘掖,所以才有今天的地位。”…,
三尸五鬼說得極其惡毒,道家稱在人體內作祟的神有三,每于庚申日向天帝打小報告說人的過惡,這叫三尸,又叫三尸神。五鬼是指智窮、學窮、文窮、命窮、交窮五鬼,又泛指狼狽為奸的五個人。
李淑氣得差一點冒青煙,但他還不能辨,歐陽修是言臣,可以在朝會上胡說八道,他是開封府尹,一辨有失朝儀,馬上就會被貶官。
歐陽修又繼續說道:“不知朝廷如此清明,更要此人有何用?正是李淑擔任開封府尹,開封府自下而下,全部盡事險邪之術,而不事本職,讓大盜混入京城而不知。若是昨天鄭朗出事,朝廷失一人才,又為天下竊笑,請陛下務必將此人罷出京城,以正圣聽。”
鄭朗打斷他的滔滔不絕,說道:“歐陽修,李淑是對是錯,請于朝會后再議不遲,容我向陛下稟明數件大事。”
別說,這一說下去沒完沒了,反而貽誤鄭朗今天的正事。
還好,歐陽修自覺的閉上嘴巴。大約上次鄭朗的改革讓他很滿意,這才象宰相,身為宰相,不做事怎么可以呢。還有讓言臣進入都堂更讓他滿意,這幾天對鄭朗態度:直很不錯。
鄭朗說道:“臣議盜賊四起原因,一是民盜。旱情是一部分,但官員苛剝,以及本應有糧的糧倉被官吏貪墨,無糧可放也是一部分因素。二是軍盜,國家軍隊冗大,禁軍廂軍與蕃兵加在一起,達到一百三十幾萬人數,自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太宗時養六十幾萬禁軍,都影響了國家財政運轉,雖那時人口沒有今天多,稅務也沒有今天多。可是多年戰爭,加上連年災害,光景何如太宗治國之時?稅多又有何能?太宗時商稅僅是八百幾十萬貫,到陛下時漸漸逼近兩千萬貫。這也無妨,商業發達,膨脹兩倍有余合手情理。但為什么戰爭后膨脹到近五千萬貫,比兩稅還要多。陛下也意識到稅務太重,于是競相削減支出,包括軍費。然軍隊龐大,軍費一削,將士待遇必然下降,又有各級將領苛剝,士兵不足以養家,于是產生兵變,淪為軍賊。僅是整頓陜西一路軍隊遠遠不夠了。國家危機重重,若是明年再有災害,軍賊會更加多。請陛下下詔,從現在起,全國陸續裁減老弱病殘士兵,并抑軍營,以便用節余出來的軍費提高將士待遇,否則國將不國。”
別的地方不說,鄧州便有一批“軍賊”。
趙禎蹙眉說道:“朝會后都堂議。”
這種情形終于讓趙禎感到一種緊迫的危機感。
但也是鄭朗所需要的,否則怎能說服趙禎裁軍?
鄭朗又說道:“不但各個地方官員多有殘暴或者貪得無厭之輩,以致官逼民反,還有各州縣官員怯懦,導致盜賊猖獗,所以張海賊才敢潛入京城,一覷國家虛弱動靜,以便伺機而動。例如高郵旯仲約竟約當地富戶稿賞盜賊,張海事起,本來勢不大,僅幾十余人,州通判請求出兵鎮壓,柳植不同意,這才坐視賊壯大成勢。然數月以來,朝廷對這些官員從來沒有處理過,試問陛下是何用意?難道陛下也想縱容盜賊?”
“鄭卿,你認為如何處置?”趙禎問道。
這次也將他氣壞了,終于在對待官員上產生一份狠心腸。
“流放嶺南,非有大功,否則永不啟用,以示警戒。其實已經優厚處理,否則縱容招待盜賊,也形同配合謀反,法當誅也。”…,
“陛下,臣也以為這些官員當誅,否則各地官員不足為警。”歐陽修來了精神,重新站出班列說道。
“就依鄭卿與歐陽卿,先懲晁中約,再派人前去查問柳植是否縱容盜賊虛實,若是如此,當從重處理。”趙禎說道。他能明白鄭朗的心情,自進入中書省后,鄭朗還沒有說過要處理那一個大臣。
鄭朗又說道:“盜賊勢已大,臣恐曹無詰、張宏兩位班直剿滅不了,朝廷應做好準備,征召狄青來京,以防不測,再詔韓琦于陜西調兵遣將,準備配合朝廷剿匪。若是賊勢壯大不滅,臣再懇請陛下,準臣親自前往鎮壓。”
“鄭卿,不用,西京有范雍坐鎮,些許盜賊,若是曹張兩卿無法剿滅,朕讓范雍前去鎮壓,賊必被滅。”
“陛下,范雍頗有吏治之能,也是一位忠厚長者,可對軍事范雍實不懂也,朝廷若派范雍,臣恐誤事。雖賊必被滅,然早滅一月與晚滅一月,會帶來截然不同的影響。一月時間,會讓賊殺多少官兵,禍害多少百姓,浪費多少軍費錢帛?請陛下三思。前些時間,臣對契丹使者說擊兔也要做獅子態,對盜賊亦須如此。盜賊已經勢大,不知有幾千人等,故臣不僅親自前往,還讓陛下將狄青調來京城,與臣做配合,請陛下三思。”
范雍是將賊鎮壓下去,可動用數萬軍隊,弄了近三個月,還是最終用韓琦出面配合,才將盜賊扼殺。這個老夫子是不能帶兵的。
但鄭朗這番話還有另外兩個用意,喊狄青來,不僅是為了鎮壓郭邈山與張海,也為桂陽蠻做準備。桂陽也不能讓楊畋前往,即便讓楊玫前往,也要狄青配合,否則南方糜爛的時間更長。
然最主要目標不是動怒,動怒是一部分,更主要的原因,沒有多久,范仲淹便發動慶歷新政了。
自己呆在京城做什么?
趙禎默然一會兒,說道:“準,李卿,你立即率領衙役,捉拿這兩個盜首。”
“喏”,李淑苦著臉答道。
此時多半這對夫婦也早逃出京城,即便在京城又上哪里抓去?這個歐陽修,他心中恨得牙直咬。不過始至今天,也是他自找的。大宋本名宋郊,他對趙禎密言道,宋,國姓,而郊者交,非善應(宋朝交給他人了)。趙禎心中明了,于是讓大宋改名宋庠,不是交走大宋,而是養護大宋。在歐陽修彈劾五年后,他又沒長記性,弄小宋。趙禎冊封張美妹為貴妃,按倒冊妃要發給詔書,妃子自己辭謝,則免去冊封禮儀,也就是妃子不想做妃子了。正常情況先寫制書,交合門宣讀,再由學士院寫冊書,交給中書省,署上三省官銜,官誥院蓋印,最后進獻內廷,這才完成冊妃過程。輪到小宋寫制書,寫好了,對冊妃禮小宋不大懂,于是問李淑,李淑說,快送上去吧,沒有什么遲疑的。小宋于是真的將制書送到張美妹手中。張美妹怒火可想而知,生氣地將制書扔到地上。小宋悲催。
其實這種不好的性格也造就李淑一生命運坎坷,他有才學,有吏治之能,但因此浮浮沉沉,并且一直沒有改正,多有類似的事倒發生。連鄭朗與他查詢禁軍時,都是小心翼翼的,省怕被他坑了。
趙禎說完后,怒氣沖沖地喝道:“散”
這個國家越來越讓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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