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朗僅一句,劉六符無言。
談判桌上不可能說多少真話,但契丹終是周圍地區最強大的國度,甚至是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國度。即便不要臉,也有不要臉的底限,有著大國尊嚴。
興平公主死得不明不白,難道能一口否認么?
那么真成了鄭朗嘴中墮落的契丹。
劉六符說道:“鄭知州,此次陛下邀請你去契丹,也是為了兩國友好。貴國皇帝與陛下相互通信來往,陛下多次稱贊貴國皇帝的書法,因此十分喜愛書法。想邀請鄭知州前去,學習觀摩。”
興平公主的事擰不清,趕緊換話題。
鄭朗冷笑:“我朝書法大家很多,范仲淹、文彥博、歐陽修、蔡襄、蘇舜欽,杜衍相公,為何僅選我一人?”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杜衍心中悲怨,怎么我躺著也中了槍!
劉六符早有準備,從容答道:“鄭知州,貴國有許多書法大家,但鄭知州開創百家,獨樹字體,更適合交流學習。而且鄭知州在少年時便對我們陛下表示仰慕,鄭知州來我們契丹出談,更能表達兩國的友好。”
仰慕你們契丹那個遼興宗?鄭朗想放聲大笑,休要說遼興宗,遼圣宗他也沒當作一回事,倒是那個蕭太后若是活著,會讓鄭朗忌憚。不能說遼興宗什么也不是,鄭朗微微一笑,說道:“貴使,為什么我仰慕你們契丹皇帝?無他故,兩國和好,幾十年兩國一直沒有交戰,千萬百姓得到休生養息,更沒有戰爭導致妻離子散。為什么我朝這么富裕,百姓安居樂業,是我朝從不盲目開疆拓土,追求武功也。為什么幽州出現旱情,我朝先真宗皇帝派出物資糧食支援,兩國是兄弟之邦也。大家拋去成見,兩國百姓生活在和平的環境里,所以我對我朝先真宗皇帝,陛下,以及貴國先圣宗皇帝與貴國皇帝一直仰慕不已!”
趙禎等人皆是微笑,但沒有當真,剛才鄭朗還大談特談與西夏議和的種種弊端呢。
鄭朗繼續說道:“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谷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兩國人群拋開恩怨,推立于人,推達于人,將心比心,推人及己。于是國家安寧,百姓幸福,我為什么不仰慕呢?盟約才簽訂才三十幾年,貴國就趁機之危,想要撕毀盟約,你讓我怎么能對貴國皇帝產生仰慕之情?”
此時契丹、黨項與吐蕃皆有自己的文字。
宋朝還是代表著中國的文化根源,漢文化無論在那一個國家里都是主流。
比如李元昊登基稱帝時給宋朝的上表:臣祖宗本出帝胄,當東晉之末運,創后魏之初基。遠祖思恭,當唐季率兵拯難,受封賜姓。祖繼遷,心知兵要,手握乾符,大興義旗,悉降諸部。臨河五郡,不旋踵而歸,沿邊七州,悉差肩而克。父德明,嗣奉世基,勉從朝命。真王之號,夙感于頒宣,尺土之封,顯蒙于割裂…
這篇表文說理透徹,用典恰當,文字流暢,堪稱佳作。不管宋朝君臣看得會不會吃得吐血,就難得出彩的表文來說,讓大才子蘇東坡來主筆,也未必能寫得這樣出彩的表文。
契丹給宋朝那篇表文,不及元昊這篇,特別是第一句與第二句轉得太守突兀,一副急吼吼要敲詐的嘴臉,遠不及元昊這篇表文來得從容大氣,但也能算是佳作。
這就是漢文化帶給他們的影響。
宋朝與契丹兩國和好,每當宋朝有才子出佳作,大多能流傳到契丹,萬人競相傳頌。
孔子在他們心中也有極高的地位。
是圣人言,又說得極有道理,劉六符再次不知如何回答。
蕭特默說道:“鄭知州,雖如此,當年兩國血戰于澶州城下,我朝承天太后(蕭燕燕)與先圣宗皇帝生憐士兵,草草盟約,多年以來,境內多有不服者,陛下想請鄭知州前去契丹,也是借鄭知州的博學多才,與他們一一將其中曲折辨解清楚,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反正你這個人我們契丹非得要定了!
無中生有,又增加一條理由。
“你們境內有人不服,我不是很明白,以貴國蕭太后與圣宗皇帝的能力,是文武全才之流,放在中原王朝也是英主英后,貴國之中有誰眼光與智慧能及他們二人?”
蕭特默也啞然。
“人無信則不立,國無信更不能立。當年盟和,是兩國君主賢明仁愛,不想兩國再這樣繼續遭受戰火焚催,否則我朝討要幽云十六州,貴國要關南十縣,爭執到那一年?雙方各退讓一步,由是大安。現在貴國再毀盟約,開此前河。我朝不會一帆風順,略有困難,貴國更來勒索。但貴國呢?比如我朝若離間貴國皇帝與皇太弟的關系,或者貴國出征高麗時我朝在后方用兵,或者暗中支持高麗與你國西北各部,東北女真,不知貴國又會變成何種景象?貴國入侵我朝,我朝城堅墻固,而貴國多不善攻城之術,頂多百姓被你們催殘,但貴國連年戰爭,百姓民不聊生,再由外部推動,貴國會不會瓦解?難道你們盼望的便是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局面?”
契丹沒有將女真放在眼中,高麗與西北一直讓契丹頭痛。雖多次擊敗高麗,但這群棒子真的很頑強,動不動也能反咬一口,讓契丹很傷很痛,祥符三年,高麗與女真相互聯手,將契丹來伐大軍殺傷殆盡。最后于鴨綠江兩岸筑城,契丹人不長守城之道,便用境內漢人守城,長期駐有一支軍隊,以防棒子反襲。
西北烏古、敵烈與韃靼等部更讓契丹頭痛,時叛時降,戰爭幾乎沒有平息過。
而且這幾個對手并不笨,不停的與宋朝眉來眼去,讓契丹人心中很傷感。
想要真正發揮作用,不大可能。但這是談判,恐嚇詐騙,花言巧語,無能不用其極。
“未必,”蕭特默嘿然。
講道理講不贏,索姓來了一個未必。
鄭朗用可憐的眼神看著富弼。這是在宋朝皇宮,一旦到了契丹境內,富弼與這群不要臉的談判,會有多大的難度。
僵持不是辦法。真要開戰,未必有那么悲觀,但肯定一點,宋朝吃虧更多。于是鄭朗再退讓一步,說道:“我可以答應出使你們契丹,但不是現在,西北那邊還有事務。臨來之前,西夏與吐蕃于阿干河正在發生戰役。我暫時離不開。至于何時會去,大約我會在貴國兵敗于西夏后不久,我將會出使貴國。”
“我們兵敗于西夏?”
“不錯,我朝大軍獲勝,是在我境內作戰,包括我率兵前去韋州,也是速戰速決。一旦你們契丹軍隊進入西夏境內作戰,必然大敗。”
蕭特默狂笑,道:“為什么我們契丹要出兵西夏?”
“貴使,契丹派你們出使我朝,說明你們契丹也不想開戰,我又答應出使貴國,你還有什么好刁難的。談不下去,是你前來談判的用意?那么我們兩國就沒有矛盾存在。興平公主之死,當真你們契丹人不追究,我們宋朝也會對你們契丹萬分失望哦。”
鄭朗屢次提起興平公主,讓兩個使者十分苦逼。
“你們契丹不滿,此次又沒有出軍我們宋朝,元昊的陰謀詭計沒有得逞,以元昊的桀驁不馴,心中同樣不滿。以后你們兩國必然產生許多矛盾。試問你們契丹能不能看到元昊藐視你們契丹。必戰!”
“你想得太簡單了。”
“拭目以待。”
“如果我們契丹不與西夏開戰呢?”
“四五年后,我也會出使你們契丹。但有一個前提,我們兩國還是兄弟友好之邦,否則我不會遵守這個承諾。”
“如果你不守信…”
鄭朗打斷他的話,說道:“蕭貴使,什么時候你們契丹變得如此不自信?難怪興平公主冤死,你們契丹坐視不管不問!既然你一心想要我出使貴國,必然問過我的一些事,我多會沒有遵守諾言?況且這是兩國和好的條件之一,我怎么會不遵守信諾?”
蕭特默與劉六符對視一眼,慢慢眼中涌出喜色。
鄭朗提醒得對啊,盟約契丹占著主動權,只要鄭朗到時候不來,又能用反毀條約來勒索宋朝。
至于興平公主,讓他們直咬牙齒,索姓當成耳邊風,東邊耳朵進,西邊耳朵出。
其實這次反毀盟約帶來無數的后果。
遼夏反目。
契丹覆滅,若是沒有這次反毀,就沒有后來的海上之盟,契丹不會滅國。宋朝好一點,逃到江南去了。
契丹君臣看不出來這么長遠,兩人更沒有這長遠的眼光,只看到四五年鄭朗年近三十,正是智慧漸入成熟之時,到時候鄭朗更具有才華。蕭特默欣喜地說道:“大宋皇帝陛下,請陛下派出使者,我們擇曰起程。”
扯皮幾個月,終于同意下來。
可趙禎很不喜,兩個使者離開后,對鄭朗說道:“鄭卿…”
“陛下,可知張儀否?”
“我朝非乃秦國也,”趙禎苦瑟地說。
張儀說用地換他回秦,到了秦國后耍賴,那是秦國強大,楚國無輒。只要向契丹承諾,敢不實現?
“陛下,勿用擔心,一旦契丹與西夏開戰,契丹必敗,時與勢不同也,我就有很多方法讓他們不敢挽留。”
“為何開戰?”晏殊不懂啊,聽得稀里糊涂。
“我剛才說過,興平公主與我們兩國重新議和結的惡果,雙方仇怨已生。西夏缺少財富,缺少人口,白達旦部多有黨項部族,屢遭契丹欺壓,稍一挑唆,必將投奔元昊。契丹高興不高興?”鄭朗說道。
將元昊打狠了,未必能按歷史軌道發展。
但元昊暴戾與桀驁不馴是他的本姓,能繼續艸作。不過想要按歷史軌道發展,宋朝必須主動參與進去,做一些幕后的小推手,這需要府麟路艸作,鄭朗沒有權利,必須獲得這些大佬支持。
不為他自己,兩國交戰更惡,對宋朝好處是最多的。大佬們只要聽明白了,必然會同意。
繼續說道:“我們重新議和,會增加歲幣…”
嘆了一口氣,增加歲幣在眼下這種情況下是值得的,終是恥辱的事,又說:“得到我朝一些好處,可以向契丹提出請求,調和兩國關系,契丹那怕是做一個樣子,也會答應下來。至少讓元昊停止兩三年不對我朝發起侵略。元昊本來就對契丹不滿,會不會聽?稍一越禮,契丹忍無可忍,必定會派軍隊討伐。”
這個情形很象后世,老美將倭人當作家養的狗,以為很聽話,實際是狼,他們不知。掣肘中國吧,好,有老美支持,膽子壯起來。越鬧越大,老美害怕了,真開戰,自己必會拖下水去,于是一邊調解,一邊恐嚇中國。
這種平衡術玩得不好,就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有兩個前提,宋朝軟弱怕死,西夏人必須聽話。有一個條件達不到,就會出現許多惡劣的后果。
倭國與西夏很相似,一個忘恩負義,貪得無厭,狡詐強橫的國家,都不是聽話的狗。于是契丹悲催。
石門川二戰,西夏也不是史上的西夏,不能被動的等可不可能,主動推動,將一些蟻穴無窮的放大。如興平公主這件事,就可以做許多文章。
晏殊依然懷疑地說:“契丹也未必會敗。”
“是未必,但我可以教元昊。”
“教元昊?”
“張亢張岊建寧寨一戰,正是站在上風,風沙迷西夏士兵的眼睛,由是大勝。契丹一旦攻伐西夏,西夏必不能阻擋,契丹會長驅直入,漸漸深到九曲地區,此處多是沙漠戈壁,契丹人對這種環境不熟,也經常刮風,風沙遠勝于府麟路那場風沙。我只要在接下來與元昊發生一些小戰役,利用這個優勢發起戰爭,讓元昊將它吸收過去,與契丹人交手時元昊利用得當,契丹必敗。”
史上九曲之戰,元昊是無心的,否則不會先期敗得那么慘,直到一場大風沙讓元昊抓住戰機,大敗契丹軍隊。
至于會不會刮風,可以等。那么寬廣的九曲地區,怎能很長時間不刮風呢?
但這些大佬沒有上過戰場,那懂?
不懂沒有關系,鄭朗將計劃慢慢說出來,你們執行就是。
迅速寫成敕令,發向府州。
章得象嘆了一口氣,說道:“鄭朗,有沒有良策,使國家再開源?”
現在都懂了,什么是真正的開源。
“章相公,平安監與蔗糖作坊,一年為國家帶來多少收入?一個江東圩又為國家增產多少糧食?若有更好的良策,我早在太平州與杭州試點。何必等到現在說出來?”
章得象無語。
“不僅是開源,想一想我朝收入快接近唐朝巔峰收入的五倍,為什么錢帛還不夠用?”
“戰爭…”
“豈是戰爭,換漢唐,若是一年有這么多財政收入,早就錢緡腐爛,倉糧霉糜!可是我朝呢?”
章得象皺眉。
他知道鄭朗指的是什么,但不能說出。
“議和是暫時之計,終是國恥。幽云十六州有關河之險,一旦收入,中原門戶立即可以關上,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侵害,難道我朝真放棄幽云十六州?西北關中是自古以來的糧倉,水土惡化,但稍做治理,若沒有駐軍,也能做到糧食自給自足。往西銀川與河套、河西多有大小河流,可耕可牧。河西走廊乃是通向西域重要的商道。雖說商人逐利而行,但離開商業國家就不能富裕。故夫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顏回貧困,修養好,夫子贊許。端木賜不安命運去經商,家有億萬財產,夫子同樣贊許。他反對的是什么商人?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漢唐陷入誤區,認為商人是不好的。
孔子在論語先進里便清楚闡述其中的區別。
用正當手段做生意致富是對的,但象季氏那樣比周公富裕,還要他的家臣替他搜刮百姓,可以大張旗鼓的討伐他。
因此鄭朗一心想修儒學,這才是真正的儒學。
后人曲解成什么樣子?
繼續說道:“這條商道不僅有稅務收入,西域諸國一直到大食,多有金銀,非是契丹與南洋諸國,缺少金銀銅,貿易非是對我朝有利。一旦打通,會增加我朝多少收入?還有棉花。”
“棉花?”趙禎忽然問道。
鄭朗雖說很久以后才出使契丹,趙禎心中還有一些憂傷與擔心,剛才一度想將自己女兒推出去對契丹兩個使者說,你們將我女兒帶走吧。
“陛下,是棉花。河西多是沙土,氣候寒冷,種桑植麻產量很低,但若是從西域引進草棉種子,產量有可能比江南更高,棉絨質量也勝過江東的棉花。”
“為什么不引進?”
“陛下,河西多在元昊手中。一旦引進,推廣新技術,我朝受益很小,多是元昊受益。有了棉花,就不會缺少衣被,甚至他們可以同契丹人進行交易,或者賄賂契丹,元昊才真正尾大不掉。陛下,各位相公,這是未來的一個想法,千萬不能泄露出去。再說寒冷,夏州北九曲地帶,賀蘭山到銀川,下面有著許多煤炭,勝過我朝任何地區。只是元昊沒有才華發現。有糧有棉有商有牧有煤,西北是不是寒酸之所?”
但全部沉默不作聲。
就是好地方,如何奪回來?
足夠了,讓諸位大佬反思,已達到效果。
回到客棧,嚴家上下全部迎到門口。
嚴榮能考中進士,能取前宰相的女兒,最大的功勞是鄭朗。
鄭朗摸了摸嚴榮的腦袋說道:“你能考中,我很歡喜,以后打算怎么辦?”
“鄭學士,我打算先外放一段時間,再努力進修,進京參加館閣試。”
宋朝舉子通過殿試后,逐一外放,除非有大政績,才華優秀者,如范仲淹、王安石、鄭朗,想要進一步高升,還要通過一次考試,叫館閣試,通過后可以在館閣或者秘書省里擔任一名官吏,再勘磨幾年,那么會迅速青云直上。其中優秀的人,外放到地方勘磨一下,有可能就會進入兩府。
有許多舉子飛黃騰達之前,走得的便是這條道路。
因此,即便考中進士,外放為官,也不敢耽擱學業。
學習本來是好事,活到老學到老,可官員是做什么的?是治理一方百姓,保家衛國,不將精力放在治理百姓身上,繼續苦讀經義,那成了什么?
然而鄭朗沒有勸說。
恐怕是陳執中的主意,不這樣,以嚴榮的老實與沉默,很難上位。
準備休息,忽然來了一個人,樊家小娘子,走進來,用敬佩的眼神看著鄭朗,說道:“妾恭賀鄭郎大捷。”
大捷,朝廷高興,大肆宣傳,京城瓦舍里為此不知道編了多少雜劇。
小姑娘越來越佩服自己這個未來老公。
鄭朗無言,想了想說道:“你有沒有哥哥?”
“有兩個哥哥。”
“我想請他們替我做一件事。”
“好啊。”
“讓他們請幾個京城歌喉最好的伎子。”
樊家小娘子眼神馬上變得幽怨起來,為什么要請伎子,我本人就在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難道我還反抗不成?
鄭朗知道她意會錯了,說道:“你等一等。”
說著磨墨。
樊家小娘子搶過來說道:“讓我來磨。”
磨好墨,鄭朗開始書寫。
也不咬文嚼字,隨便的寫了一出雜劇,遞到她手中說道:“你將這個本子帶給你哥哥,讓他們再請幾個歌喉好的伎子前去某一瓦舍,必須明天晚上能將這個節目上演。我有急用。”
看了看,小姑娘不知其意,但是鄭朗吩咐,說道:“我馬上回去。”
第二天,京城還在商議,與契丹人重新議和有什么底線。這一次,鄭朗再也不發言了。
到了傍晚,遞了一張拜貼給蕭特默與劉六符,邀請他們去看雜劇。
兩人已將鄭朗當成契丹未來最重要的大臣,欣然前往。
鄭朗將他們帶到東角樓新門瓦子。東角樓乃是京城瓦子勾欄最聚集的地方,僅大型瓦舍便有十余座,新門瓦子是其中最大的一座瓦舍。
看到他們到來,其中一個年青人暗中點頭,他便是樊家小娘子的二哥。
一個仆人擠了進去,通知老板去。
換了節目。
一個長相很干凈的伎子帶著兩個小婢走出來,腰肢輕擺,水袖揮舞。僅是出場的曼妙動作,便贏得觀眾齊聲喝彩。
蕭特默與劉六符也擊掌稱贊。
伎子便用美妙的聲音唱道:
“撲面紛紛揚揚黃沙蓋頭,
舉目靄靄黑黑烏云起愁,
焦土無際,灰塵難挼,
響颼颼夜風冷侵骨,
嘛咻咻寒流裂冰河,
三更翻輾,四更寢陬。
夢里豆蔻,掩花撲蝶,
俺醒的契丹公主(四門子)。”
這個伎子唱做俱佳,唱前面時,用袖子掩面似是遮塵沙,唱中間時身體卷瑟,似是夜冷難寐,直到四更才卷縮在帳蓬角落里入睡,做夢回到家鄉,才是豆蔻年華,掩花撲蝶的天真時光。不知道怎么去了大漠戈壁。蕭特默與劉六符一邊聽一邊為此伎唱做喝彩,忽然來了一個契丹公主,兩人全身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