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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四月底,鄭朗才從鄉下轉了出來。百 要感謝富弼,有他在坐鎮,替鄭朗處理無數事務,鄭朗才能安心轉了數月,不會分心。
“這份功勞,也有你一半,”鄭朗老實地說道。
“如何感謝我?”富弼看了看鄭朗,鄭朗做的事不是輕松活,不象在太平州,到處有河有湖,坐坐小船,就可以察看,在杭州多處是山,想優雅也不可能。不但如此,連他的幾個小妾,與學生也沒有帶上。
于是鄭朗身上衣服沾滿泥巴,腳上的一雙大草鞋沾滿了黃泥,就象一個農民從山里跑出來的。
難得啊,得好好看一看。
鄭朗道:“錯,你知道良吏是如何煉成的嗎?”
“如何煉成?”
“要有天賦,沒有天賦,勤也可以補拙,畢竟會吃力。”
富弼點頭。
“要讀圣人書,學圣人書,先讀做人之道,這是前提,人做不好,更不要談做事。”
富弼還是點頭,正心修身嘛,只有正心修身,才能齊家治國平天下。
“圣人書還要我們格物致知,學問越多,越有作用。這叫求學。然后再科舉,前幾年科舉時,我一直很后悔,快了。若晚上四年科舉,更有把握,不必需要種種機緣才能連中三元。最后進入官場,這時還不能稱為良吏,要懂得如何理事,很多事不是說公平就會是一個清官。公平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對大戶公平了,下戶不會公平。對士林公平了,將士農民商人不會公平。因此,要學會如何取舍牽讓。”
富弼還是點頭,說鄭氏中庸有些深奧,這也是中庸,比較好理解的一種中庸之道。
“我們不是圣人,不可能未學未行未歷,就全部知道,得有一個勘磨的過程。我現在將一半事務分給你,也是一種磨練,你說是你感謝我,還是我感謝你?”
別誰感謝誰。
都是為國家效力,杭州正是在他們治理下,漸漸政通人和。
但鄭朗雖開玩笑,內心多少有些感謝富弼,有的時候也聽從富弼的建議,比如張貼他那篇論子,富弼反對,用了倭人還在杭州的借口。實際富弼不想添更大的亂子,鄭朗聽從了。
然后將王昭明送出了海,四千名武裝人員,將會半工半兵,駐扎在兩礦上。楊九斤和王直又帶了一百幾十人與貨物,去了高麗。這一行的作用還沒有人重視。
接著又有數艘船載著武器貨物藥物,往南駛去。
到呂宋群島的航道比較陌生,但有之,多是泉州港的福建海商去之,因此先到泉州港,聘請人手,再徐徐南下。這一行人手也很多,一千多士兵,以及一百多個礦工。
還有一千余人,留在杭州駐扎下來,進行一些訓練。士兵多從北方來,水性與船性皆不是很好,練的正是這兩點。
讓人將下余的四百萬貫錢絹,送到京城。是杭州,讓鄭朗斂出這筆財富,十分不易,然而放在整個國家來說,又不算什么。一旦開戰,更不算什么。有比沒有好,不過所有人眼睛都雪亮的。
這是第一筆財富,若會有大量金銀銅調回國內,僅那剩下的契股,又能為國家湊出大筆經費,還有監上的收入。五六倍肯定有了,具體多少,無人敢斷言。
好處也有,包括鄭朗上了數篇言語激烈的書奏,幾乎所有大臣捏著鼻子不敢吭聲。罵吧,讓你罵幾句,誰讓你快變成宋朝的小財神。
一系列事務安排下去,鄭朗拿著地契下鄉。
太平州他是在圈田,這一行是退田。
浙東地區開發得早,首先是湖,它起著最重要的蓄水作用,可豪強們借用湖邊的菱淤塞造田,或者直接圍湖造田。比如越州的鑒湖,在蔣堂的治理下,還湖為田,但鄭朗知道,早晚還保不住,幾十年后八千家再度盜湖為田,使一個可以與石臼湖媲美的鑒湖幾乎成為歷史遺跡,兩百平方公里的鑒湖僅剩下三十平公里。
有的湖泊直接消失。
僅是兩浙一帶,稍大一點的湖泊都遭到傷害,閬州南池、會稽夏蓋湖、蕭山落星湖、余姚汝仇湖,杭州也有之。不一定所有的湖泊侵田全部退還湖澤,要一一丈量,通過換地的形式,將這些田變成公田,再雇勞力,再度掘深,掘開圍陂之堤,將湖水放進來。恢復它的蓄水機制。
這個湖便包括西湖。
它是治理兩浙水利最重要的措施,多是山區地形為主,蓄水機制猶為重要,因為這些圍田存在,六七月天熱,下游之家望水興嘆,秋潦一到,沒有湖泊蓄水,下游之家千家萬戶漂盡一空。
掘了湖,實際耕地面積減少,產量卻會增加。
更不會有越州大水事件發生,蔣堂也是因為這次大水,咬著牙齒退鑒湖圍田的。
不但湖,還有溝渠池塘,上游的小河,全數被豪強侵占,這些地一一要退還。
整個春天鄭朗主要就是在忙著此事。
有的容易執行下去,有的要等到秋后。
還有一件事,漚春天的嫩竹子,請了一些造紙的名匠,甚至從越州請來一些造竹紙的名匠,用天工開物里面的方法制作新竹紙。但不是記住里面方法,就能造出新式竹紙,里面記載太簡單了,中間還有許多更復雜的詳細過程沒有記載下來。所以請了許多工匠,嘗試不同的方法研究新竹紙,有些早,僅竹子便要漚上一百天。
但有一樣東西,鄭朗看了看,默立半天,沒有動。
秋后還要修路。
航海是外治,這些措施是內治。
鄭朗又問道:“可有動靜?”
“什么?”
“法海啊。”
富弼苦笑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鄭朗也默然,他一直沒有動,看看這些大和尚們是不是真的慈悲為懷。
將宋朝兼并的田地劃分為十成,大戶豪強富商占到其中的七成,那么剩下的三成,到了寺觀成主角。
“要不派人與他們溝通一下,兌換吧。”富弼道。
“好,試一試,先將這些地分下去。”鄭朗一揮手,身后的一名小吏拿出來一疊賬冊,還有地契,遞到富弼手中。依然要等秋后,但先行分配交接,將它們分給貧困的佃農。
“朝廷還有一些邸報。”
“拿過來給我看一看。”
富弼拿出一些邸報,有的消息沒有作用,不過鄭朗看到一份邸報上寫著柔遠寨蕃巡檢珪威,招誘白豹寨都指揮使裴永昌以族內附,詔補永昌三班借職,本族巡檢,忽然笑起來:“大魚放過,以蜉蝣惜之,朝廷英明。”
“亡羊補牢,未失之晚。”
“遲了,如今李元昊已經讓西夏上下一心,使這些小手段,只會讓人笑話。朝廷越無能,李元昊膽會越大。”
往下翻去,鄭朗那封論書因為富弼阻撓,沒有泄露出去,可是到了朝廷。
趙禎也無言。
為了黨項,鄭朗獻計有五策,不是群臣反對,包括自己在內,都猶豫不決,僅給了折家提供一些武器,與物資支持,其他的幾乎什么也沒有做。鄭朗心中憤懣,也是必然。
他是為國家憤懣,非是為了他自己,這個國家是自己的國家,還能說什么呢?
羞愧的將大臣召集進皇宮,將這份論書拿出來。
看后一大半人欲言欲止,不高興會有的,這一罵,幾乎上到皇帝,下到他們這些大佬全部罵了進去。可能說什么呢?盛度與張觀只有啞然。
他們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既然打,那就打吧。
不但默許邊境招降,又賜鄜延、環慶、涇原、秦鳳、麟府路緣邊軍士緡錢,以優待邊境將士。
信心還是有的,小小蛋丸之地,不及宋朝一路面積,小丑可即誅滅。
偏偏一人不知趣,吳育上書道,元昊雖名籓臣,尺賦斗租不入縣官,宜度外置之,示以不足責。且彼已僭輿服,夸示奠豪,勢必不能自削。宜授國初江南故事,稍易其名,可以順撫。
又言,圣人統御之策,夷夏不同,雖有遠方君長,向化實服,終待以外臣之禮,羈縻勿絕而已。或一有背叛,亦來則備御,去則勿追。蓋異俗殊方,聲教迥隔,不足責也。今元昊若止是鈔掠邊,當置之不問,若已見叛狀,必須先行文告,以詰其由,不可同中國叛臣,即加攻討。大凡兵家之勢,征討者貴在神速,守御者利在持重。況羌戎之性,惟是剽急,歷而偽遁,多誤王師。武夫氣銳,輕進貪功,或陷誘詐之機。今明烽候,堅壁清野,以銼剽急之鋒,而徐觀其勢,此廟堂之遠算也。
簡單的解釋,元昊雖是宋朝的臣子,別信以為真,生氣動怒他做了皇帝還是皇帝。不如讓他做,以江南李煜故事相待。至于他過來打,我們堅壁清野,然后守城。他走了我們也不追,早晚還會投降我們。
也不是多高明的策略,十分消積,但也是清醒的策略。
宋朝有士,無將。
士很勇敢,馬上就可以看到是多勇敢,以這樣的士,就是女真戰士也不過如此。但少了將,也不是少將,將不能作主,是傀儡,失去作用。縱然是楊業,在范雍手上用,也會用成馬謖。
在這種大背景下,只能使用這種消積的辦法應付。
鄭朗也不贊成,同樣是慢性自殺,可不改變這種文人統帥的大環境,鄭朗將上下五千年的歷史翻出來,也翻不出來一個好辦法。
就是這種稍稍理智的進諫,被張士遜當成了失心風。
不知道他哪來的膽量,如果西夏那么好對付,原先為什么那么害怕?
又往下翻看,其他的不看,專看邊境上的情報,到三月末,趙元昊為書乃錦袍,銀帶,投于鄜延境上,以遺李士彬,用約以叛,斥候得之,諸將皆疑李士彬,副都部署夏元亨獨曰,此行間而,李士彬與羌世仇,若有私約,通贈遺,豈會使眾知邪。召李士彬興飲,厚撫之,李士彬感泣,不數日,擊賊取首級羊馬自效。
鄭朗嘆了一口氣,說道:“還是寫一封信吧。”
拿出一張紙寫道,吳育未失心風,乃張士遜失之也。前賊未大,畏之如虎,賊始已大,畏之如鼠,臣不知何由。元昊居西北之隅,地雖狹,民亦稀,而賊閑民戰士,自東至西,元昊可于兩三旬聚集甲賁五十萬之數,輕敵者必敗,且賊亦不能輕乎也。
而朝廷送嵬名于邊境,由賊矢集族尸,諸族之心失之彼者不復,亡羊亦遲。李士彬忠于朝廷勿疑,而屬下十萬族丁,人心未必一也。吾作元昊,詐以偽附,遣諸族民間候散放于金明寨也,策反數日,士彬丁必殺士彬擁元昊反也。金明歸于元昊之手,復增甲賁數萬。朝廷不可不防也。元昊若舉,附降之民,遣于內地,邊境之所,國家咽喉,切莫掉以輕心!
鄭朗罵張士遜是失心瘋,富弼沒有當作一回事,他自己罵皇帝都象罵一個小孩子似的,不就是一個宰相嗎。
不能說身在宋朝沒有好處,有,最大的好處便是言者無罪。
若是身在趙禎,這一好處更多,不胡說八道,越進諫,趙禎反而越會重用你。
鄭朗入下了筆,遙望北方,離開京城時間很長了,快有五年時光,友誼漸漸變得有些淡,可有時候回想一下,還能想到宮中那一抹文弱的身影。
其實這段時間他說話有些激烈,是痛恨,不一定是痛恨趙禎,而是宋朝這種體制。
即便說得激烈,但對這個瘦弱的皇帝,鄭朗沒有辦法痛恨起來。
富弼沒有將他痛罵張士遜放在心上,更不知道鄭朗這種感情,這封信的價值,打趣道:“鄭知府,不是不過問邊事嗎?”
“為了國家,失一回信吧。”鄭朗嘆了一口氣道。
接著又往下看,以保順軍節度使、邈川大首領唃廝啰前妻李氏為尼,賜紫衣,妻太原郡君喬氏為永嘉郡夫人,子瞎氊為團練使,磨氊角為順州團練使,賜紫衣金帶器幣及茶,給月絹。以求調和他們的父子關系,用吐蕃做朝廷的側應。
鄭朗放下邸報。
能不能成功,消息沒有傳回來,但他知道此行必敗。不是當初,當初若有人聽自己的話,什么都來得及。如今調和,做什么措施也來不及了。吐蕃已經失去朋友的價值。
富弼又說道:“朝廷又有一道圣旨,調張夏與葉清臣回去。”
“嗯,”鄭朗淡淡道。
自己給了幾十萬貫錢支援,張夏修堤速度很快的,三月底全部竣工,事實沒有他那個魚鱗塘,張夏也竣了工。
葉清臣也多有政績,特別是太湖豪強據上游,水不得泄,民又不敢訴,于是強行疏盤龍匯、滬瀆港入于海,民賴其利。正好張夏累倒下去,生了病,朝廷得到消息,讓兩人一道回京。
應當來說,去年一年是兩浙路最好的辰光,多名大吏皆樹有政績。
這一疏一拆,甚至為兩浙路許多地方打下幾十年的水利底子。
兩個轉運使走了,朝廷又派了兩個新的轉運使,江鈞與張從革。看到這兩個名字,鄭朗忽然大笑起來,道:“富兄,我們要替司馬池背黑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