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在家里面一等沒有消息,二等沒有消息,我準備以死直諫,乍沒有欽差上門要我的命呢?
事實呂夷簡與小皇帝被這封奏折也氣壞了,可最后呂夷簡沒有追究。他要的目的僅是廢掉郭皇后,去掉仕途上的最大絆腳石。郭氏如愿以償被廢去,打發到了長寧宮冷藏起來,再鬧下去,沒有多大意思。
北宋養士大夫的政策,使這群士大夫皆不要命。處理一批,又來一批,何時是了?并且時機也不對,若夾在范仲淹與孔道輔鬧事的時候,那么小富會倒大霉。不是針對小富,值得嗎?但會用這篇奏折大做文章,用在范仲淹與孔道輔等人身上。
并且捫心自問,無論是什么理由,手續走得不對,所以小皇帝與呂夷簡感到有些心虛。
于是這篇奏折就消失在龐大的存檔當中。
倒是鄭朗讓呂夷簡注意起來,僅說了一句,三勸皇后才能行廢黜之舉。小皇帝聽不出來,呂夷簡卻從這句話聽出許多意味,是鄭家子對自己同樣不滿,可為什么不挑明了說?難道他知道孔范等人必然失敗?
也沒生氣,鄭朗這份沉穩讓他很欣賞。
做大事就要這種沉穩勁,象孔道輔他們,讓他們做一做宰相,試試看,國家準得亂。
看了看外面一把翻飛的積雪,趙禎喃喃地說道:“瑞雪兆豐年哪。”
“是啊,陛下,紛爭結束,是要做做正事的時候。”呂夷簡道。
“好,就依卿言,不過在這之前,朕想改一下年號,原來天圣年號,似有二人圣者之意,后改明道,朕也覺得有曰月并舉之象,是不是因此而引起了旱災與蝗災?”
呂夷簡沒好作聲。小皇帝的話他不是很贊成,可今年的旱蝗災,讓大家折騰苦了,內庫多年攢下來的積儲基本在數月之間,被用之一空。改一改年號,說不定會帶來喜慶。
“呂卿,改景祐吧。”
瑞雪兆豐年,好兆頭,所以改了這個年號。
“就依陛下之意。”
改年號,毛毛雨,沒有那一個大臣反對的。
改過了年號,小皇帝開始拼命了,以身作則,勤奮度遠遠超過了他的父親,連劉娥也不及,趙匡義勉強可以比一比,若真比,只有后來清朝的雍正才能比他此時的勤奮。每天上朝辦公,只要有奏章,全部親自批閱,最后連呂夷簡都看不下去,勸道:“若小事都要讓陛下過目,恐非陛下會傷身。”
勸之不聽。
但事情有沒有結束?早著呢,更大的風波,小皇帝更悲催的時候,是在明年…如果在廢皇后上,言臣還能說出一份道理,但在明年,簡直是在胡攪亂纏,所以鄭朗對這群言官一直不抱有好感,這種感情都延帶到了鄭朗對歐陽修與包拯等人的看法上。
…杏兒用手撈著小雪花,說道:“鄭郎,明年年色一定會好。”
“嗯…”鄭朗應了一聲,可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明年會發生很多事,小皇帝又累又對自己苛薄,差一點累死吝死,明年黃河…可問題的關健自己怎么去說?
對小皇帝說,明年的京東段黃河改道,會淹死許多百姓,然后許多言臣往你身上亂潑污水,胡說八道程度可以誅滅九族?
或者說我會夜觀天象,扯么!
真的不能想,一想這些事,連學習都沒有辦法靜下心。繼續埋頭苦讀,連小皇帝那樣說了,此次省試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唉,無形帶上了一個包袱。
正在這時候,外面小沙彌進來稟報:“鄭施主,外面有一個婦人找你。”
“婦人?”
“大約四十幾歲,近五十歲左右。”
鄭朗古怪的迎了出去,不認識,問:“請問大娘是…”
“我是司馬三郎的母親。”
“原來是聶大娘,請進請進,”鄭朗熱情的招呼道。
聶氏揮了一下手,身后兩個家仆抬來大批的布帛,她又對小沙彌說道:“這是我給你們寺廟的香火。”
“阿彌陀佛,謝過女施主,”小沙彌高興的說道。他可不是知曰大和尚,香客給了香火越多,他們小曰子會越好過。
聶氏又對鄭朗說道:“小郎可是鄭解元?”
“是。”
“謝過鄭解元。”兒子在鄭州鬧的事大,也傳到了鳳翔府,司馬池一聽跳起腳來,可他本人又不好去鄭州。于是讓妻子代他前來鄭州教訓這個兒子,再看一看,若不行將兒子帶回去。
聶氏到了鄭州,沒有到鄭家,就聽到兒子讓鄭朗帶到京城,于是又追到開封。但這是一個很講道理的婦人,司馬光啟蒙教育正是這個婦人教導的。實際上司馬光很小的時候,并不象現在表現那么聰明,因為是小三子,貪玩,不安心讀書,即便讀了也記不住。正是此婦,耐心教導,慢慢將他天賦開發出來。
來到京城后,因為傳到了鳳翔府,太遙遠,事情變了姓質,于是沒有立即過來,做了一番調查,才知道事情的真實經過,并且也看到了鄭家子在里面付出的苦心。
可以說鄭家子不但在教兒子學問,教他做人,治國,對于后面的,聶氏很無語,咱兒子才多大一點?但想一想王家那個更悲催的三郎,什么話也不說了。還有鄭家子為兒子鋪的道路。聶氏說完深施一個大禮。
“聶大娘,切不可,”鄭朗虛扶一把,將她帶到禪房,又將司馬光喊來。
司馬光看到母親,高興的撲過來,喊道:“娘娘。”
畢竟還小,離家好幾個月,同樣思念親人。
“跪下。”
“喏。”
“自己將后衣掀起來。”
“喏。”
聶氏從行李里抽出一根荊條,劈里啪啦往司馬光后背上抽下去。
鄭朗急得抓耳撓腮,看看她抽了好幾十下,說道:“聶大娘,能不能聽我說一言?”
“解元請說。”
“上次他們激怒范諷,也是因為我之故,若抽…”至少給我一份面子吧,又說道:“我平時也教他們尊師重道,只是范諷對我產生了誤會,始終糾纏不清,所以他們才看不下去的。”
鄭朗勸,聶氏不好再往下抽,饒了司馬光一馬,王安石看了心中戚戚,他家中同樣家教很嚴,不知道父母親會不會派人到京城來抽他。
抽僅是敲打一下,隨后又給司馬光帶了大量行李,談了一會兒,問清楚情況后,這才回去。
聶氏前面一走,后面知曰就過來了,對鄭朗說道:“鄭施主,老衲要去一趟五臺山。”
“此時去五臺山?”
“不去怎么辦,這里讓你弄得俗氣沖天,我沒有辦法呆下去。”
“大師想外出云游,何必用我做借口。”
“老衲還與你打誑戒?隨你說了。”大和尚不想爭辨。
“別急,大師,妾與四兒妹妹替你縫了一件僧袍,正好搶工搶出來,順便帶上。”是江杏兒與四兒買的厚麻布,合伙做的。本來江杏兒準備用獸皮做,更暖和,想一想多半這個古怪的大和尚不同意,于是作罷。
“老衲不能收。”
“大師收下吧,嚴格說鄭郎也是你的學徒,當收之。”
知曰忸忸怩怩半天,才勉強的將僧袍收下來。但走出禪房時,臉上卻露出一絲微笑,鄭朗也在笑,大和尚,你這樣子,就不要談什么了啦!
沒有想到大和尚前面一走,后面訪客就找上了門。原來有知曰擋著,若不是司馬光母親是婦人,讓小沙彌不解外,其他人一律讓那扇寺門拒之門外。
現在沒有擋箭牌,訪客就來了。
小沙彌機靈,主動說:“小施主,這里是佛門凈地,閑人莫入,若要燒香還愿,請到前院去。”
然而來客一報名頭,小沙彌不敢作聲,乖乖地將此人帶了進來。敲了敲門,說道:“鄭解元,呂郎君求見。”
鄭朗將門打開,眉頭皺了一下,司馬光母親不遠千里,從鳳翔府趕來,不得不接見,其他的人,鄭朗一個也不想前來打擾。看了看,一個少年人,十四五歲的樣子,一臉忠厚之氣,但不認識。
“你是…”
“見過鄭解元,我是呂公著,受家父之命,前來打擾了,恕罪則個。”眉頭同樣皺了皺,對鄭朗很有好感的,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喜歡閉門苦讀,前來打擾,多有不便,可厲害的父親命令,他豈敢不聽。
“呂公著?你可是呂相公家的三郎君?”
“咦,鄭解元也知道我?”
我不知道你才見鬼呢。對呂夷簡鄭朗未必很反感,但肯定是沒有好感。可對這個呂公著印象蠻好,王益會教子,呂夷簡也會教子,四個兒子皆是人中龍鳳,呂公著卻是其中的佼佼者。
同樣,也是將來一個糾纏不清的重要人物。
然而他來是何用意哉?鄭朗不相信了,堂堂的一個呂夷簡會產生將兒子放給自己做學生的地步,就是自己敢受,別人也會痛罵呂夷簡的。狐疑的問:“呂相公讓你前來是…?”
“家父說鄭解元,與王家三郎、司馬三郎天資聰穎,勤奮好學,所以讓我偶爾前來拜訪,受教學習。”
不是做學生,而是做好朋友!
鄭朗心中產生更大的疑惑,前來受教學習是假的,隱隱是呂夷簡為兒子將來送來的橄欖枝,這個呂公著很聰明也很好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與自己三人同行。僅是為了兒子,肯定不是呂夷簡自己,他那么生猛,怎么需要自己幫助。可就是兒子,自己值得呂夷簡這么做嗎?
況且橄欖枝送來了,難題又來了,這個難題不亞于孔道輔他們出的難題。鄭朗在此刻,悲憤欲絕。老子僅是一個舉子,僅想安心學習,不想開天才托兒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