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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詩社(四)

  劉知州并不介意。

  能發現天才更妙,但天才又能出現幾個,終不是大白菜。都是少年人,知識不全面,心智不成熟,到哪里寫出什么驚艷大作?

  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

  我在鄭州任上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傳到京城,足夠了。

  態度還是很慎重。

  宋朝文學主流還是詩與文章,詞僅是一項業余文體,士大夫工作之余,有時候前去狎妓,為博美人一笑,寫一些香艷的詞曲,供美人傳唱。因此,上不了大雅之堂,被人稱為詩余。并且士大夫寫文章,或者寫詩時一本正經,但作詩余了,象五代一樣,盡寫一些風流綺麗的東西,更使它格調低下,不為人所重。

  此時,也面臨著一個轉折點,可還沒有到來。

  劉知州率領著官員,親自站在幾個長案邊觀看,遇到字詩皆感到佳者,讓衙役吹干墨跡,拿給附近的士子或者鄉親傳閱。

  天色漸漸到了晌午,天氣漸漸有些熱起來,高衙內與他的朋友馬衙內各挾一美妓走了出來。

  “朗哥,這小子也要寫詩了。”江二郎憤憤不平的說道。

  鄭朗沒有說話,婁煙與高衙內相好,不僅是高衙內是官宦子弟,家境好,人才好,文才也還可以的,這才得到了婁煙的青睞。這么重要的場合,這小子必然會出場顯擺。

  另一個胖青年馬衙內是鄭州司戶參軍事的兒子,對他的印象,鄭朗不深刻。僅知道認識,知道他是高衙內的好友。

  屬下的子弟出來了,劉知州溫和的一笑。

  二人也委婉的施了一禮,唱了一個喏,這才挾妓來到長案前。

  先是馬衙內出場提筆書寫:

  “橋影流虹湖雪光,樓陰橫波人斷腸。重來已是朝云散,桃花依舊人兩茫。”

  馬衙內身邊的粉妓贊道:“好詩,好詩。”

  鄭朗嘿然一笑,也低聲說道:“好濕,好濕。”

  這小子大約被身邊的美人沖昏了頭腦,將詩也當作詞來寫了,居然一首詩寫得又粗鄙又銷魂,不服不行啊。有粗鄙不堪,俗不可耐的,有銷魂纏綿的,但有誰有本事,能將這二者結合到一塊?

  大約自己也感到有不妥,不住的搖頭,手一伸,說道:“高郎君,到你了。”

  小子態度很慎重,好友前車之鑒要吸取的,盡管是知州屬下之子,因為詩寫得不好,知州都沒有讓人將此詩傳閱。蹙眉思索了好一會兒,這才在白紙上寫道:

  “夕陽歸路薄輕紗,蟠煙蛻月清明茶。畫旗彩船晚來客,闌橋古亭坐評花。竹長江面殘紅滿,風搖梅影余香遐。半山落日斜月起,三兩農人徑還家。”

  “好,”劉知州撫掌道。

  得到了劉知州的稱贊,婁煙來了精神,欠身施了一禮說道:“知州,能不能讓奴將它唱出來。”

  顯擺的!

  與她齊名的譚婉、白玉娘當著這么多人面,表演了拿手好戲,自己卻被疏忽了。心中一直不服氣。

  鄭朗嘆息一聲,其他兩個行首不知,僅是婁煙這一舉動,說明了她的輕浮。“自己”以前怎么為了這個浮淺的女子動小刀子玩命呢?可他找誰算賬,難道對著自己身體來一個自殘,拳打腳踢一番?

  劉知州額首道:“好。”

  反正是圖個樂,不當真。老百姓快樂了,上司稱贊了,自己政績也就有了。

  性輕浮,歌聲唱得很好聽,囀若黃鶯,清脆動人。

  一曲唱罷,喝彩雷動。

  武三郎沮喪的說道:“朗哥子,這一下子這對狗男女聲名鵲起了。”

  “未必,歌唱得也許中聽,這首詩寫得很不好,堆砌空洞。”

  “朗哥子,不是吧,我聽著很舒服。”

  “三郎,你看過我家那些賬冊吧?”

  “看過一些。”

  “它就是我家的那些流水賬,然后綴上一些不相干的花花草草上去,比我家那些流水賬還難以入目呢。”

  這中的…過了。

  四兒捂著小嘴直樂。

  曾四郎卻信以為真,大聲喊道:“不好,是流水賬,空洞堆砌。”仇人如此得意,作為大宋的紈绔少年,是要想辦法打倒在地的。

  他嗓門子大,夾在人群議論中,十分刺眼,只一聲,周圍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到哥幾個身上。

  高衙內皺了皺眉頭,這幾個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乍就陰魂不散呢?挾著婁煙走了過來,說道:“曾四郎,你說我寫的詩堆砌空洞,那么你可不可以寫一首詩,讓大家看一看呢?”

  流水賬意思不知道,堆砌與空洞卻是知道的。有的才學好,細細一想,嗯,還真有這毛病。高衙內心虛,于是刁難曾四郎了。

  “哦,是誰啊,鄭州八俠,有禮,有禮,”馬衙內也挾著身邊的粉妓走過來說道。

  曾四郎哪里會做什么詩,畏畏縮縮往鄭朗后面閃,然后用手掐鄭郎,哥子,還是你出面吧。咱不行!

  高衙內看到了,蕩著笑意,瞅著鄭朗的下邊某個地方,陰陽怪氣地說道:“鄭大郎啊,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帶小刀過來?我好怕啊。”

  鄭朗本來就有些躍躍欲試,一激,走了出來,說道:“高衙內,今天我沒有帶小刀,但也帶了詩過來。”

  高衙內大笑,說道:“那么有請。”

  劉知州終于有些不悅,人家是壞孩子,你都快成人了,與一個小壞屁孩計較什么?

  鄭朗走出馬衙內與高衙內中間,先瞅了瞅東邊的馬衙內,吟道:“東面一頭豕,哼哼又肥肥。”

  又瞅了瞅西邊的高衙內,吟道:“西邊一只雀,喳喳又唧唧。”

  這首詩好理解,哥幾個,以及身后的百姓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高衙內與馬衙內色變,握緊拳頭,若不是眾目睽睽,還有鄭州幾乎所有官員在場,就要再次上演群毆好戲了。

  劉知州見事不妙,走了過來,說道:“小郎君,勿得胡鬧。”

  心想,果然是一個壞孩子。但不能讓他鬧下去,否則這場詩社就成為笑談了。

  鄭朗很大方的施了一禮,說道:“還沒有完呢,很快。”

  繼續吟道:“中間一頭凰,羽毛未長齊。”

  更傳來一陣哄笑,有的叫道:“鄭家子,你不是凰,是一個跳梁小丑,一只丑烏鴉。”

  鄭朗就象沒有聽到一樣,又吟了下去,道:“春花發南枝,遭遇禽獸欺。待到秋風起,摶扶九萬里!”

  劉知州不由地發出了一聲“咦”。前面八句純是熱鬧,然后面兩句一收,馬上韻味十足。至少在言之有物上,勝過了高衙內那首詩,盡管是一首打油詩。

  鄭朗一拱手,復說道:“知州,小子開一個小小的玩笑,不過真要寫詩嘛,高衙內,你真不夠我看的!”

  說著坦蕩蕩的走到了長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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