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傅庭筠內室臨窗的大炕上,透過半開的窗欞,可以看見正院紫藤架下正和王家姐妹說話的阿森。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眉目俊朗,英氣逼人。
不知道他說了些什么,王家大小姐捂著嘴笑了起來,二小姐則樂不可支地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
和傅庭筠并肩坐在大炕上的王夫人看著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轉過頭來對傅庭筠道:“阿森從小就聰明伶俐的,現在讀了書,添了幾分穩重,越看越人喜歡了。”語氣半是羨慕半是感慨。
“這是您在夸獎他。”傅庭筠謙遜地道,閃念想起王家的二小姐今年也有十歲了,鬼使神差地道,“如今你和王大人團聚了,可想過要給潼靖和婧怡添個弟弟或是妹妹?我聽給我接生的呂婆子說,宣武門外的大慈庵香火很靈驗的,過兩天我準備去拜拜,您也和我一道去給菩薩上個香吧?”
王夫人聞言苦笑:“我生婧怡的時候傷了身子,這么多年沒有動靜,早死了這心。”
這么好的兩夫妻,百年之后卻沒有供奉香火的人。
傅庭筠不免替他們惋惜,安慰她道:“要不,就留位小姐在家里吧?也是一樣的。”
“我們夫妻也是這么商量的。”王夫人笑道,“只是不知道留潼靖好還是留婧怡好。”
不管是留哪個在家里,現在都要開始準備了。
窗外傳來一陣爽朗而歡快的笑語。
傅庭筠不由朝窗外望去。
就看見王家的兩位小姐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阿森在那里眉飛色舞地說著話。
傅庭筠不禁蠢蠢欲動…可轉念想到阿森出身太寒薄,人家王夫人未必就看得上…心里又有些失落。
她將炕桌上的點心朝著王夫人推了推,笑道:“這是鄭三娘做的豌豆黃,她自稱比金蘭齋做的還好,您嘗嘗看!”
王夫人笑著應“好”,目光卻在神采飛揚的阿森身上凝視了片刻才收回來。
傅庭筠剛剛落定的心又開始猶豫起來。
待晚上趙凌回來,就看見她支肘坐在臨窗的炕桌前,一副神不守舍樣子。
他不由上前親了親妻子的面頰:“在想什么呢?”
“哎喲,你回來了。”傅庭筠忙站了起來,“怎么也不知會一聲,我都沒發現。”語氣中帶著幾分嬌嗔。
趙凌刮了刮她的鼻子,自己脫著衣裳:“我進來的時候喊了你一聲你都沒有動靜,還說我沒有知會你。”
傅庭筠見了,上前去幫忙。
趙凌攔了她:“你可別管我了,先把自己顧好再說。”然后問起呦呦,“已經睡了?”
“嗯!”傅庭筠應著,重新坐到了炕上。
趙凌換了衣裳、洗了把臉,坐到了她的身邊,再次道:“出了什么事?一個人在那里出神。”語氣十分的溫柔,還帶著些許的關切。
傅庭筠抿著嘴笑了笑。思忖片刻,還是告訴了趙凌:“阿森從小就和王家的兩位小姐玩得好,王夫人想要招贅…”
“不行!”趙凌想也沒想地道,“阿森雖然出身寒微,沒有個依靠的。可你既然讓他認了我做哥哥,他就是我兄弟,怎么能再讓他入贅?那還不如當初沒讓他認我這個兄長了!”說著,又覺得自己的口氣生硬了些,不由緩了口氣,繼續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他好。我們兄弟現在雖然勢單,可若是好好經營,未必不能支應門庭。”然后拉了傅庭筠的手,“你放心好了,我們不會永遠這樣的。”
“哎喲喲,”傅庭筠道,“當了副總兵的人就是不一樣。我一句沒說話,你倒好,噼里啪啦地能說上一通。我這要是再多說兩句,你還不給倒出一筐話來。”
趙凌訕訕然,道:“我這不是怕你做媒做上癮和那王夫人私底下有了承諾,急得嗎?”
“我就是做媒做上癮了也知道量媒這回事啊!”傅庭筠得理不饒人,“哪能不和你商量就私下給王夫人什么承諾!”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趙凌笑著賠禮,“要不,換我今天晚上服侍你?”
傅庭筠“呸”了他一聲,臉比屋檐下的燈籠還紅:“你就使勁的貧吧?貧完了今晚睡書房去。”
趙凌就瞪了她一眼,佯做出副兇狠的樣子:“三天不打,你還上房揭瓦了。竟然敢讓我到書房里去睡。”說著,抱著她就朝著她屁股輕輕地拍了三下,“還敢不敢?”
傅庭筠笑得不行。
趙凌趁機在她臉上“叭”地親了一口。
傅庭筠就依偎在了他的懷里。
趙凌抱著她,下頷低著她的頭頂,低聲道:“不生氣了?”
“什么時候生過你的氣?”傅庭筠懶懶地道。
趙凌只是笑。
傅庭筠赧然,潔白如玉的手指卷著他腰間的絳帶道:“我是說,王家的兩個小姐都挺好的,不知道王夫人會留哪個在家里,到時候我們為阿森求娶另一個,你覺得怎樣?”
趙凌沉默了片刻,道:“這事還是看看吧?阿森家底太薄。不如先給阿森置辦些產業,若是能中個秀才之類的,那就更好了。”
“也行。”傅庭筠道,“反正王家也沒有打定主意留誰?”說完,又有些擔心地道,“萬一王夫人留的是阿森喜歡的那個怎么辦?你說,要不要探探阿森的口氣啊?到時候我們也能提前應變啊!”
“八字還沒有一撇的字,你就開始擔心起來。”趙凌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睡覺去。你不是說明天一早還要去什么大慈庵嗎?”
傅庭筠卻想起另一樁事來:“你這幾天什么時候有空?石家的人說想請你吃頓飯。可我想著抬頭嫁閨女,低頭娶媳婦,不如我們請石家的人吃頓飯,你看如何?”
“行啊!”趙凌道,“那就定在后天吧!后天我有空。”又叮囑,“讓蓬萊閣的送席面來,你不許去廚房。”
“鄭三娘他們下廚,我不過是在一旁看著…”傅庭筠小聲道。
“看著也不行。”趙凌嚴厲地道,“你別仗自己懷相好就llL來。”又道,“呂婆子什么時候住進來?”
“五月上旬。”傅庭筠道,“你別這么緊張好不好?我又不是頭胎。就是呂婆子也說我的懷相好,不會有什么事的。”
“這生孩子像走鬼門關似的…”
傅庭筠看他是真的很擔心,忙向他保證:“我讓鄭三去蓬萊閣叫席面!”
趙凌這才作罷,服侍傅庭筠歇了。
過了兩天和石家的人一起吃了飯,因明年三月趙凌才能回來,金元寶吸取楊玉成的教訓,定了次年三月的日子。
趙凌又在家里住了幾天,親自提著八色禮盒去了呂婆子那里,把呂婆子請到家里住下,這才回了宣同。
天氣越來越熱,傅庭筠的月份也越來越重,送過了端午節禮,她一心一意在家里待產。
五月十日的早上開始陣痛,正午時分生下了個十斤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守在內室的張太太、陳石氏、王夫人等人高興不說,就是守在屋外的楊太太張氏也很是高興,挺著大肚子去給在南房廳堂里等的楊玉成、金元寶等人報信。
楊玉成和金元寶喜出望外,一個給趙凌寫信,一個給各家報喜。
到了下午,鄭三把被童氏哄著在王家和王家的兩位小姐玩的呦呦接了回來。
她趴在床邊好奇地看了弟弟,問傅庭筠:“他怎么這么大?他是哪棵樹上結的果子?”
傅庭汗顏。
都是趙凌。
呦呦問傅庭筠的肚子為什么這么大的時候,傅庭筠說是吃多了,趙凌卻說是懷著個小妹妹或是個小弟弟,呦呦打破吵鍋問到底,說為什么鄭三娘說妹妹和弟弟是從樹上結的果子里跳出來的,趙凌說鄭三娘說錯了,妹妹和弟弟是生出來的,呦呦就問是怎么生出來的…傅庭筠只好打斷趙凌的話,說爹爹逗你玩的,鄭三娘說的才對,妹妹和弟弟是從樹上的結的果子里跳出來的,這才把呦呦哄得去睡了。
沒想到這孩子還記得。
她只好道:“就是我們家后院最大的那棵棗樹。你不在家的時候結的。”
呦呦很認真地點頭,感嘆道:“那得多大的果子啊!怎么我就沒在家呢?”
那小大人的樣子讓大家都哄堂大笑起來,偏偏她歪著頭正色地道:“你們為什么笑啊?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屋里的人前俯后仰的,眼淚都哭出來了。
孩子過了洗三禮,俞夫人得了信。
“生了個十斤重的大胖小子啊!”她有些怏怏然地道,“有兒有女,真是有富氣啊!”
束媽媽不敢搭腔,只道:“您看您生辰的那天請哪個戲班來唱堂會好?”
俞媽媽卻答非所問地道:“我記得你上次提到吳夫家有個 遠房的兄弟,是個落第的秀才,渾家死了,留下兩個女兒,她那兄弟在別人家坐館為生,照顧不來,想送了人做童養媳,你去問問,愿不愿到做二房。要是愿意,其他的都好說。”
束媽媽心中一凜。
夫人,到底沉不住氣了。
她態度慎重地應“是”,換了件衣裳,去了吳夫人那里。
吳夫人聞言大喜,親自回了趟舟山,結果她那個兄弟去了淞江坐館,她又趕到淞江,她那兄弟不愿女兒做妾,她就住在那里給她那兄弟陳述利弊,她那兄弟經不住她巧舌如簧,最終讓長女跟她進了京都。
此時已是暮秋,風刮在身上刺骨的寒。
明天是周末,我有點事,星期六和星期天都只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