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被剛才那一下胸口正撞在劉修肩頭,撞得胸口有些發悶,她本能的抬起手來撫胸,隨即又覺得這樣不雅,手滯了一下,尷尬的笑了一聲,接過劉修遞上來的劍轉身就走。
“姑娘?”劉修叫了一聲。
“我輸了。”風雪頭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去,射雕手等親衛一見,雖然有些不解,卻也并不遲疑,緊跟了上去。風雪在經過那嘴張得大大的年輕人面前時好象根本沒看到他,走過了兩步,然后又停住了腳步,跟在她身后的射雕手隨即也整齊的停住了,那些親衛卻沒反應過來,兩個人一頭撞在那射雕手的背上,就和撞上了一堵墻似的,那射雕手一動也不動。
“你剛才聽到我和他的賭約了嗎?”
那年輕人愣了一下,連忙趕了過去:“聽清了,不過,那…”
風雪抬起手,打斷了他的話:“我不能替你做主,所以你找不找他的麻煩我管不著,但是也與我無關。至于我,我認賭服輸,從此和他無仇無怨。”說完,不等那年輕人回答,從一個親衛的手中接過那只白貓,揚長而去。
那年輕人木然的站在那里,眼中閃過一抹戾氣,緊緊的咬著微薄的嘴唇,臉色鐵青。他身邊的騎士見了,暗自嘆息了一聲,輕聲問道:“少主,我們…”
“你們這些廢物!”年輕人突然暴怒,抬腿就是一腳,踹得那騎士悶哼一聲,向后退了半步,卻又強行止住了腳步,低下了頭。年輕人也不看他,快步向自己的坐騎走去,飛身上了馬,調轉馬頭,猛抽了一鞭,戰馬吃痛,長嘶一聲,撒開四蹄,忽喇喇的狂奔而去。
那騎士脹紅了臉,惡狠狠的瞪了劉修兩眼,仿佛要把他的樣子記在心里似的,然后帶著手下如潮水一般退走。
一場風波,轉眼間風平浪靜,劉備如釋重負,拽著劉修的袖子,笑得合不攏嘴:“大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劉修茫然的看著他。
“就是…”劉備比劃了半天也說比劃清楚,憋了好久才說道:“就是最后一劍,你是怎么避過去的?”
“哦,那個啊,我腳滑了一下,沒站穩,正好讓過去了。”劉修輕描淡寫的說道,把手中的長刀還給鮮于銀,然后走到盧敏面前,看著他前襟的泥點,關心的問道:“師兄,沒受傷吧?”
盧敏揮揮手,笑道:“我沒事,倒是你啊,剛才也太險了,那胡女劍術不錯,我真擔心你被她傷了呢。”
“多謝師兄關心。”劉修搖搖頭:“不過,師兄以后千萬不能再這么擋馬了,虧得那人騎術精湛,要不然我到時候怎么有臉見先生?”
“呵呵呵…”盧敏笑了,不以為然的擺擺手道:“我雖沒你那么好的武技,可也沒那么嬌氣。他們來勢兇猛,如果不攔住他們,只怕他們一個沖鋒,你們幾個就要受傷了。”
劉修感激不盡,他萬萬沒想到文弱的盧敏為了他們的安危會去攔奔馬。正如盧敏所說,如果不是他攔一下,讓這些人順利的沖過來,那他們很可能會受到重創。
事出突然,盧敏等人都有些受驚,沒有心情繼續在胡市上查看,便先回城休息。在回城之前,那個胡人老頭拿著一塊隕鐵趕了過來。劉修看了有些失望,這塊隕鐵只有拳頭大小,根本不夠打一副鐵戟的,打一只都有些勉強,不過他也知道這東西難求,只得先買下再說。后來鮮于銀說,打造兵器也不可能全用隕鐵,大多也只是用在刃部用一點,這塊隕鐵雖然小了一些,打一副鐵戟有些勉強,但打一只肯定不成問題。
回城之后不久,打聽消息的人也回來了,劉修等人這才知道這一伙人的底細。這些人都是鮮卑人,雖然鮮卑人現在和大漢關系緊張,但是并不是所有的部落都不愿意和漢人接觸,實際上有不少部落一直處于戰時是敵,平時是友的狀態。牛頭部落是草原北部的一個部落,和扶余人的地盤靠得比較近。部落大人叫風裂,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風雪是他的義女,并不是鮮卑人,好象是從很遙遠的西部來的。她身邊的那個射雕手叫鐵狼,在草原上非常有名。
“至于那個年輕人,我們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不過…”王禪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難言之隱,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其實是漢人。”
“漢人?”盧敏沉吟片刻:“怪不得漢話說得那么好。”
“那是,他們家原本也是我大漢的一個名門,只是…”王禪有些吞吞吐吐的,盧敏有些奇怪的看著他,不解的問道:“王大人,莫非你和這人家有些故舊?”
王禪搖搖頭,嘴角一歪:“我不過是一個目不識丁的武人,哪有機會結識這樣的名門。不過,我想盧君肯定清楚建寧元年的那場禍事吧?”
盧敏略作思索,忽然臉色大變,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有些不敢置信的瞪著王禪,嘶聲說道:“扶風竇家?”
王禪緊緊的閉著嘴,點了點頭。
劉修見盧敏震驚的神情,有些不解,心道扶風竇家是哪家?盧植的老師馬融是扶風人,難道這個竇家和馬家有什么關系。旁邊的劉備見劉修這副模樣,扯了扯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邊,輕聲說道:“這個扶風竇家,就是在七年前被宦官誣為謀反的大將軍竇武的那個竇家。”
劉修這才稍微明白了一些。他聽劉備他們說過這件事,不過,當時他在意的是這件事中的另外一個人,就是與那句“一層不掃何以掃天下”的名言有關的名士陳蕃,對另外一個人物大將軍竇武卻知之甚少,只知道是一個從光武帝開國以來就是名門的世家——大漢的名門多了,跟他又沒有直接關系,哪有興趣去管他誰是誰啊。
不過,現在知道這樣一個名門的后代居然成了胡人,他還是覺得震驚不已,心道比起閻柔來,這樣的人家大概才是真正的漢奸吧?
城外,離胡市十余里的一個山谷里,一個被劉修認為是正牌漢奸的竇家人——竇威正站在帳篷前的一道山坡上,向南遠眺山巒間隱約可見的長城。他年約四旬,身材高大,國字臉,一對虎目,三綹長須,看起來十分威嚴,只是他的虎目中現在射出的不是凜厲的寒光,而是混雜了思念與仇恨的復雜眼神。
“去故鄉而就遠兮,遵江夏以流亡。出國門而軫懷兮,甲之朝吾以行…羌靈魂之欲歸兮,何須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遠…”
他默默的吟著屈原的哀郢,眼眶漸漸有些濕潤。身著長衫的幕僚席安站在他的身后,靜靜的看著他,眼中露出同情之色。他剛要上前勸慰,忽然轉過頭向西看去,眉頭不由自主的擰了起來。
竇威之子竇返——那個被張飛一腳踹了個狗啃屎的年輕人,帶著十余騎狂奔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