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拿著邸報看了好半天,山東的戰事發展基本不出他的預料,他甚至有些覺得不夠熱鬧,這黃巾軍果然不行啊,先是被皇甫嵩和曹操打得落花如水,緊接著張曼成都被袁術給宰了,唯一可圈可點的也只是張角率主力擊敗了董卓。不過董卓是三路官軍中最弱的一個,而張角卻是黃巾軍中最強的一個,勝利是意料之中的事,敗了才不對勁。
就和田忌賽馬一樣,拿上駟對下駟,能不贏嗎?贏了不叫贏,輸了叫完敗。
再退一步說,八萬大軍欺負董卓算什么本事?董卓真正能指揮得動的,只怕就是他那一千從西涼帶過去的精銳部曲,北軍五校戰力還不錯,但最強的長水營被曹操帶走了,剩下的幾個營中,王匡和淳于瓊大概不會把董卓放在眼里,他們不給董卓使絆子就不錯了,蹇武和趙延嘛,人家都是撈戰功的,可不是想替你掙戰功的。
董卓兄,真的很可憐啊。
不過,這黃巾軍的補血功能還真是強,張曼成一死,居然立刻補過來十萬人,這要是一不小心,一人一口唾沫也夠袁術喝一壺的啊。
劉修晃了晃手里的邸報,一臉不解的看著荀彧。剛才他看邸報的時候,已經感覺到荀彧在觀察他,而從邸報上根本得不出荀彧的那個擔心,劉修本能的覺得荀彧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朝廷這仗打得不錯啊,看樣子,接下來就要圍殲張角本人了。”劉修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我們雖然沒有參戰,可是也有功勞,兩千匹戰馬可解決了不少大問題啊。”
荀彧連忙躲開了他的眼神,迅速的從袖子里又掏出一份詔書:“將軍,你看了這個再說。”
劉修有些詫異,卻什么也沒說。接過來一看,是天子要再調兩千匹戰馬的詔書,天子沒有指明是從什么地方調,但是既然詔書送到了關中,那自然是要劉修安排了。
關鍵問題是,天子沒提錢的事。
“這…是什么意思?”劉修晃了晃詔書。
“天子沒錢。”荀彧苦笑一聲,“如果我猜得不錯,這兩千匹戰馬還是給曹操的。那么接下來袁紹和袁術兩路怎么辦?他們肯定會要求調撥戰馬,而天子沒有,有也不想給,那他就不能阻止袁家自己買。將軍,你想過這樣做的后果嗎?”
劉修當然明白,天子沒錢,卻不能做得這么明顯的不公平,所以他只能說,這兩千匹戰馬是曹操自己要的,你袁家要。那也只能自己去買。天子也許可以從中撈一筆,但問題在于袁家自己撈錢裝備騎兵就有了正當的理由。以后你再想控制,可就控制不住了。而且袁家追隨者甚眾,這家買個幾十匹,那家買個幾十匹,湊到一起,很可能就又是幾千精騎。
整個北軍有幾千騎兵?不足三千,而現在袁紹一個人有就有五千精騎。很快就能突破一萬,除了幽并涼三州的邊軍,請問袁家還有必要聽天子的嗎?
這就是荀彧擔心的兵權旁落的問題。
而荀彧沒有說的另外一個擔心是。天子無法制衡袁家,那只有用他劉修來制衡袁家,而讓他率領邊軍進入中原,一旦他有什么異心,那更沒天子什么事了,剩下的就是他和袁家較量,天子只能在旁邊看著。
這是更嚴重的兵權旁落。荀彧擔心袁家,那是明面上的,而擔心他劉修卻是深層次的。
劉修能怎么辦?他只能裝糊涂,和這種人精打交道,特別是不完全一條心的人精打交道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一不小心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荀彧從劉修臉上看不出什么異樣,也不知道劉修是真的不懂,還是根本沒有那種趁火打劫的心理,便把他擔心的問題解釋了一遍,劉修“恍然大悟”,然后很懇切的問道:“那我們該怎么辦?”
荀彧有些猶豫:“我趕到這兒來就是想和將軍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戰馬先給陛下,過了眼前這一關,然后…”
“白給?”不等劉修說話,閻忠很“驚訝”的問了一句:“文若,你不會是想把羌人和匈奴人再逼反吧?”
荀彧啞口無言,只好把企求的目光看向劉修,閻忠扔過來的這個大帽子他可承受不起。
“這個…難辦啊。”劉修顧左右而言他,心里有些失落。荀彧趕到這里來,原來還是為了朝廷考慮,他明知涼州和并州正在等米下鍋,卻還能提出這個建議,寧愿把他有限的一點根基挖去為天子的愚蠢買單。在荀彧看來,也許這是天經地義,涼州也好,并州也罷,都是天子的,天子信任他劉修,這才讓他兼領兩州,他為報君恩,理當毫無保留的支持天子。可是在他看來,荀彧身為衛將軍長史,又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以他的眼光,難道一點也看不出接下來沒有實力的人會死得很難看?
好在有閻忠,而且理由很正當,并涼如今唯一的資源就是戰馬,如果戰馬白給,那并州的匈奴人、涼州的羌人怎么活?他們如果反了,那大漢可真是沒救了。再說了,涼州新定,勇士牧苑才開了一年,祁連牧苑還在籌備之中,根本沒多少戰馬可調,并州兩個牧苑養馬各萬匹,但每年只能產出五六千匹戰馬,這其中有一部分還要供給本州邊軍,能夠提供給朝廷的本來就有限,現在已經給了兩千匹,最多只能再抽三四千匹,袁家就是想買,劉修也沒馬賣給他。
閻忠的理由很充足,而且給荀彧留下了面子,劉修根本不用說一個字,只用在旁邊露出一副的確如此的表情,荀彧就沒有任何話好說了。他雖然是衛將府長史,但是只清楚涼州的財賦,對并州的具體情況并不熟悉,劉修藏在暗中的那些財源他是一無所知。
“文若,你也不用擔心,我覺得事情不會發展到那一步。”劉修反過來安慰荀彧道:“以皇甫嵩和曹操的能力,他們解決了兗州和豫州的黃巾之后,很快就能轉戰其他兩地,也許黃巾覆滅就在眼前,根本不會給袁家擴充兵力的機會。”
荀彧咂了咂嘴,沒有吭聲,其實在他看來,曹操的實力暴漲比袁家實力擴張還要可怕。因為曹操不僅可能幫助宋家成為外戚,他本身還有閹豎的背景,這可是把大漢禍害得最深的兩個頑癥。可是他知道,劉修和曹操、和宋家的關系都不錯,和宦官的關系也非常近,在他面前說這些是不合適的。
張角揮揮手,打斷了張鳴的話,他現在的心思不在那件指環上,僅僅是一個多月的時間,張曼成戰死,彭脫戰死,波才戰死,宛城被袁術圍住,卜己被皇甫嵩和曹操圍在梁沛之間,存亡只在旦夕之間,戰局變化之快讓他有些應接不暇,這時候哪有心情去關心那件根本用不起來的圣物。
“師尊,這件事不能拖啊。”張鳴也急了,太平軍起事以來,他做的事除了涼州一行就是這一件了,涼州行先勝后敗,反而讓劉修抓住了機會,如果這件事再懸而未決,他這個八大弟子還算怎么回事?張曼成死了,神上使空缺,他還想著爭一爭呢。
“他就是胡扯,我把人送過去,他能把圣物給我?”張角惱了,大聲喝道:“元聲,你這是怎么回事,最近如此心浮氣躁,多年的修行何在?”
張鳴見張角發怒,不敢再吭聲。王國聽了,卻捻著胡須沉吟片刻,起身道:“大賢良師,我覺得這件事不能拖。”
張角轉過臉,不悅的看著王國,但他沒有發火,王國知兵能善,在諸弟子中是最有用的一個,上次打敗董卓,王國是有功的。
“皇甫嵩與彭師兄僵持大半年,為什么能突然得手?無他,曹操的騎兵助陣爾。我黃巾軍百萬之眾,唯獨沒有騎兵,騎兵將是我們野戰中最難應付的對手。”
張角眼珠一轉,也明白過來。
“騎兵的戰馬從哪兒來?眼下只有并涼,如果我們惹惱了劉修…”王國不說了,只是看著張角,張角雖然很郁悶,卻只得連連點頭,惹惱了劉修,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劉修一直沒有東下,是因為有天子壓制著他,現在天子對他姑息世家豪強的舉動很不滿,很難說什么時候會調劉修參戰,就算天子不下詔,劉修暗中使點壞還不容易?就像上次他派兩百人來幫盧植一樣,他隨便安排幾個善于騎戰的部將到關東,就很可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如果就這樣把圣姑送過去,他肯定不會把圣物給我。”張角擔心的說道。
“圣物的事先放一邊,但是我們可以向他買戰馬。”王國道:“我們如果也有了戰馬,皇甫嵩和曹操還能如此囂張嗎?”
“買戰馬?”張角眼睛頓時一亮,他欣喜地看向王國,覺得這個弟子真是聰明絕頂,他怎么會想出這個辦法呢?而且他是西涼人,想必對騎戰也不陌生,至少比他手下的這些人更熟悉一些。“這倒是個好辦法,如果我們也能有幾千騎兵,那官軍能奈我何?”
“師尊所言甚是。”王國笑著說道:“涼州太遠,牧苑新開,戰馬數量有限,可是并州離我們很近,只要劉修點頭,很快就能從并州調馬過來。況且劉修在涼州捉襟見肘,他一定不會拒絕這批數量巨大的錢財。”
張角連連點頭,這樣一來,他就有了和天子討價還價的實力了。
“元聲,你再跑一趟關中,向劉修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