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說,皇長子真在鄴城?”曹cāo緩緩放下袁譚的求降信,眉頭輕蹙,看著略帶三分得意的張邈。張邈和他是老朋友,年輕的時候在洛陽沒少在一起廝混,張邈家有錢,為人又仗義疏財,是以名列八廚。雖然沒什么才能,但是名聲很不錯。
張邈點點頭,“我能和你單獨說幾句話嗎?”
曹cāo眼光一閃,遲疑了片刻,沖著旁邊的陳宮等人使了個眼sè。陳宮等人起身告退,大帳里只剩下了曹cāo和張邈二人。他們也不擔心什么,曹cāo的武技遠在張邈之上,張邈要想偷襲曹cāo是不太可能的,況且現在鄴城被圍,張邈他們要談的只是一些投降條件,絕不會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
“現在你可以說了。”曹cāo從案上取過兩只茶杯,轉身從后帳取出一些茶,給張邈倒了一杯茶,自己拿起一杯,慢慢的呷著。
張邈卻不著急,他端起茶杯,先嗅了一口,贊了一聲:“好茶!”
“當然好,是極品玉龍。”曹cāo笑了起來:“這是看在我們曾經交好的份上,才讓你嘗一嘗,別人想看一眼都沒門。”
“極品玉龍?”張邈微微一笑:“據說原先是貢茶,只有靈思皇后才能喝得到的?”
曹cāo點點頭,含笑不語。他們說的是茶,其實說的卻是外戚才能有的恩寵。宋太后已經薨了,謚號靈思皇后,宋豐這個大將軍成了太師,更多的是榮耀,只是表示宋家的富貴還有保證,而曹cāo卻成了繼承宋家勢力的人,所以他才能喝到極品玉龍。
張邈微微一笑:“漢家開國四百年,從來沒有藩王封大將軍的。莫非楚王殿下還要將女兒嫁給陛下?當初他們夫妻同姓相婚,已經傳為笑柄。這也就罷了,畢竟當時還不知道他也是宗室。同根同源,現在已經知道了,還要同族相婚嗎?這等亂人倫之舉,也真做得出來?”
本章節狂人)強辯道:“雖說大將軍例來是外戚,可也不代表就一定只有外戚才能做得。楚王殿下武功蓋世,威行天下,他不做大將軍,誰有資格做?”
“是啊,楚王武功蓋世,威行天下。我倒想問孟德一句。他會僅僅滿足于大將軍嗎?”
曹cāo不吭聲,恍若未聞。
張邈接著說道:“現在你之所以還能做穩衛將軍,還能喝上這極品玉龍,不是因為你曹孟德有用兵之能。孟德,我們相交多年,那些場面上的話就不說了,你自己捫心自問,如果冀州平定了。楚王會不會再進一步?到了那時候,你還能不能喝上這極品玉龍?”
曹cāo眼中寒光一閃:“你如果是想學武陟,那可就想錯了。我用兵雖然比不上韓信。卻不也傻。”
“你不是韓信,我也不是武陟。”張邈指了指曹cāo的心窩,又指了指自己的。“我們都曾經是大漢的臣子。”
曹cāo哼了一聲,不屑一顧。
“我已經對你說了,皇長子就在鄴城。他雖是庶子,可是畢竟還要比楚王更近一些。劉修要繼承帝位,恐怕不得不先考慮一下皇長子。”張邈不慌不忙,“我想劉修不會自己動手,他一定會假手別人,只是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是你曹孟德。”
“皇長子又不在我的手里。”曹cāo冷笑道。“他如果死在你們手里,我想楚王會非常愿意看到。”
“你們看不到。”張邈笑了:“我們會盡全力保護皇長子,在必要的時候,還會保護他沖出去。只是到了那時候,你曹孟德為了自己立功,企圖殺死皇長子的罪名。只怕是逃不脫了。我想陛下對付楚王沒這實力,對付你,卻還是有點辦法的。而那位楚王恐怕也會樂得看你倒霉。”
曹cāo輕輕的放下茶杯,雙手摟在腹前,沉吟不語。張邈說的話一下子擊中了他的要害。劉修和小天子在宮里究竟說了些什么,他現在并不清楚,他問過宋豐,宋豐也不是太明白,他當時暈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宮里一片狼藉。劉修受了傷,小天子受了驚嚇,一個面容丑陋的女子身有多處重傷,已經氣絕。
后來劉修和小天子說,那個女人就是在江陵曾經試圖刺殺劉修的那個修道人,是鮮卑大王檀石槐的師傅,她是來為檀石槐報仇的。在江陵刺殺未遂,就到了宮里,挾持了小天子,隱在宮里多rì,準備再次刺殺劉修,宋太后就是死在她的手里。好在劉修在關鍵時刻爆發出了潛力,突破了他的境界,一舉擊殺那個女人,救下了小天子。為了酬賞劉修的救駕之功,這才打破成例,拜他為大將軍,讓他主掌天下兵馬。
這個經過是劉修和小天子說的,按理說應該可信,但是曹cāo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小天子有可能是劉修的血脈這個疑問再次浮上了他的心頭,如果這是他們父子串通好的,那又如何?皇位豈不是在不經意之間就轉到了楚王一系?宋太后的死為什么不可能是他們父子下的手,就是為了隱瞞這個事實?
如果真是這樣,那平定天下之后,宋太后一系的力量就會被削弱,宋豐一家不用說,他們沒什么反抗余地,而劉修針對的主要目標可能就是他曹cāo。天下平定了,他這個衛將軍也該馬放南山,卸甲歸田了。交出兵權,對他來說,就等于虎豹被拔掉了爪牙,以后還不是任劉修處置?
所以曹cāo并不希望劉修太順利,如果沒有一點讓劉修顧忌的人或事存在,曹家遲早會和宋家一起被趕出朝堂。皇長子的出現,給了他這個機會,同時也是一個危機。劉修肯定不希望皇長子還活在世上,否則一旦小天子是他的血脈這件事傳出去,他的處境就非常尷尬。可是他又不能殺死皇長子,否則他的嫌疑會更大。
那么,由別人下手殺手皇長子,對劉修來說就是最佳的結果。
袁譚不想背這個黑鍋,那他曹cāo就應該來背?
曹cāo權衡了很久。不管怎么說,皇長子是先帝的兒子,如果死在他的手上,他以后罪責難逃,就算劉修不讓他背黑鍋,其他人也會指著他的脊梁骨。
“這件事,我決定不了。”曹cāo最后說道:“我要請示大將軍,這場戰事的最高指揮者是他,而不是我。”
張邈笑了:“那好,你通知他,我們和他談。”
曹cāo也笑了。“你們可得保護好皇長子,剛才聽到皇長子在鄴城的人可不少,如果你們投降的時候,看不到皇長子,我擔心你們無法交待。”
“這個你放心,皇長子現在非常安全,誰也找不到他。”張邈起身,瀟灑的拱拱手,揚長而去。曹cāo獨自思考了良久,又把陳宮、程昱等人請來商量了半天,最后還是覺得由劉修來處理這件事最妥當,否則后患無窮,禍福難定。
在這個基礎上,曹cāo又授意陳宮將皇長子在鄴城的消息傳播出去。雖說輿論未必能有多大用,但是有總比沒有好。如果小天子真是劉修的血脈,讓天下人知道先帝還有一個兒子活在世上,對劉修父子來說,多少能讓他們有些顧忌,至少不敢對宋家和曹家太過絕情。如果小天子不是劉修的血脈,那再好不過,有了皇長子,他的皇位會坐得更安穩,相信他會非常樂意把皇長子安全的迎回宮去,到時候他曹cāo也會受到重用。
劉修接到消息之后,沒有任何表示,他回復曹cāo說,這件事等我回來處理。我正在將戰線向南推進,進展非常順利,大部分的縣城望風而降,只有少數的縣城還在負隅頑抗。不過沒關系,我相信這些人堅持不了太久。秋收在即,我正安排人搶收秋收,有足夠的糧食供應,再等兩個月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接到回復,曹cāo哭笑不得。劉修還真有閑情逸志,這時候還有心情惦記快要熟的莊稼,難怪他不急著趕到鄴城來主持戰事。冀州的那些豪強大部分都在鄴城里,在沒有投降之前,他們就是敵人,他們的田地里的所有物產都是劉修的戰利品。攻不破城,可不影響搶收莊稼。劉修把這些糧食全部收完了,再來談投降與否的事,不管怎么說,這些冀州豪強已經損失慘重了。
“這人…真是小氣,已經富可敵國了,居然連這點便宜都不肯放過。”
陳宮、程昱也有些啼笑皆非。他們覺得劉修這招夠損的,多等兩個月,他沒什么損失,可是鄴城的那些冀州人估計要急瘋了。更重要的是,劉修如果根本不想他們投降的話,完全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先瓜分了他們的土地,然后再談是否接受他們投降的問題。他們就算投降了,難道還能讓劉修把吃進去的東西再吐出來?要談,也只能在接受現狀的情況下談了。
陳宮想了半天,最后幽幽的說道:“‘其疾如風,其徐如林。’楚王殿下可謂是將這兩句話應用得如火純青啊。不過,他不是侵掠如火,他是侵掠如蠶,不緊不慢,一點一點的蠶食,逼得那些人走投無路,方寸大亂。要想和他談判,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占他點便宜,更是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