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公孫瓚這么多年了,還是那性子。”劉修無奈的搖搖頭,輕拍大腿。
荀攸迅速掃了一眼趙云的急報,眼珠一轉:“大王,這未必不是好事。能在野戰中消滅袁紹,比把他困在易縣對我們更有利啊。眼下讓人擔心的只是劉備和公孫瓚分兵,很可能會被袁紹各個擊敗,到時候袁紹還是回了易縣,白白損失了公孫瓚的兵力。”
劉修點點頭,他也是擔心這個。公孫瓚的舉動對他來說是個意外,而且是個愚蠢的意外,如果要追擊,那也應該是和劉備一起追擊啊,你只有五千人,就能硬捍袁紹的兩萬人?這人怎么吃了虧也不長見性呢,要想報仇,也要看看自己手里有多少實力吧?
“大王,我覺得要擔心的不是公孫瓚,他就算是全軍覆沒,也不過是五千人,我們應該擔心袁紹發現我軍之后,會南撤。”荀攸看著劉修的臉色,一針見血的說道:“公孫瓚敗了,易縣城下還有劉備守著,袁紹不會自大到這種程度,他最大的可能是南撤,在野戰中擊敗趙云,進入鄚縣或者高陽,甚至可能一路撤到安平國境內。如果是這樣,我們的戰線就太長了。”
劉修無奈的笑笑。現在不因為公孫瓚的死活就影響整個戰局,否則整個計劃都有可能失敗。一旦秋收之前不能控制翼州,他就必須從其實各州轉運糧草,戰事就會一再拖延。
劉修和荀攸、張燕等人商量了一下,隨即對原計劃做出調整。讓張燕率領黃巾軍迅速進入河間,伺機奪取武垣、饒陽、樂成等縣城,構筑第一道防線。同時命令樓麓率烏桓精騎殺入河間,聽從趙云指揮,由南向北。做好攻擊袁紹的準備,務必攔住袁紹,不讓他南逃。同時急書烏延,如果他已經賺取了軍都陘,則立刻率兵南下,準備支援劉備,攔住袁紹北逃之路。
張燕、樓麓領命而去。
大軍不再遮掩行藏,烏桓人騎著戰馬。卷起一陣狂飚,從盧奴城前呼嘯而過,黃巾將士也卷起鋪蓋,帶著準備好的各種攻城器械,使出他們最擅長的急行軍,像一窩螞蟻從盧奴城下撤走了。黑壓壓的一片,一眼看不到頭。讓人不敢蔑視他們的渺小。
高覽站在城頭,心里一陣陣的發涼。他不像那些士卒,看到黃巾軍撤了,就以為安全了。他看得懂遠處那直沖云霄的煙塵,那是騎兵才能帶起的煙塵。大規模的騎兵?這根本不可能是黃巾軍的騎兵。
高覽沒有看到遠處的戰旗。但是他猜到了幾種可能,應該在涿鹿和烏桓人大戰的邊軍入塞了,飛狐塞十有已經失守,而烏桓人不出意外的話,也是慘敗。怎么敗的,已經不重要了,高覽只知道事情的發展遠出袁紹的意外,宋豐…似乎也不像袁紹說的那么無能,或許,他身邊有能人輔佐。做為大將軍,找幾個通曉用兵的能人做幕僚并不是件難事,至少沒有袁紹想的那么難。
高覽在想,自己還能做些什么。他不敢出城,他手下只有五千人,而且以步卒為主,一旦碰到大批騎兵,他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他能做的,只有通知袁紹小心。
高覽一口氣派出了十幾個信使,從不同方向出城,務必要把他看到的、想到的這些全部報告給袁紹,然后自己緊鎖城門,力保盧奴城不失。
高覽剛剛派出信使,他看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景相:一面戰旗,一面繡著一只烈火朱雀的戰旗。
高覽沒有看過這面戰旗,但是他知道這面戰旗,從兗州撤回來的那些殘兵敗將口中,他聽到了太多關于這面戰旗的話題。普通士卒不會想太多,他們只記得那面戰旗代表著一個戰無不勝的對手,一個近乎傳奇的大人物,而那些幕僚們想得就比較多了,他們從朱雀想到了袁紹的三足烏,想到了關于袁紹的那個讖言,想到到了天命。
這些聯想足以讓那些在袁紹身上寄托了家族富貴的人崩潰,袁紹退回鄴城的那段時間,全部精力都花在重樹部屬的信心上,他為此甚至向那些人透露了皇長子劉辨在他手中的消息,這才勉強控制住局面。
那場危機很快就化解了,原因倒不是袁紹的努力,而是大戰還沒有結束,主持戰事的劉修就突然離開了大軍,回到了江陵。劉修一走,朝廷的平叛大軍就再也沒有了銳氣,兗州戰事草草結束,就連已經進入黃河的水師都退走了。
袁紹絕處逢生,耿苞適時的跳出來,再次宣揚袁紹的天命。在他的口中,袁紹就是那只要替代天命的三足烏,劉修的朱雀只是模仿而已。他是烈火烹油,興得快,亡得也快。似乎為了驗證他的判斷,劉修和天子的沖突越來越烈,楚王劉元起的突然墜崖,終于讓他們之間的沖突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接下來,劉修入京逼宮。
再接下來,劉修沒了消息。
劉修雖然沒了消息,可是楚王府被軟禁,劉修的親衛營消失得無影無蹤,劉修的死黨趙云、夏侯淵等人被降職,這些消息接踵而來,無不驗證著耿苞的預言,鼓舞著袁紹部下的士氣。
包括高覽的士氣。
他們的信心開始膨脹,就像是灌滿了尿液的尿脬。今天這面朱雀戰旗突然出現在高覽面前,輕輕一觸,就讓這只鼓脹的尿脬爆裂,所有的夢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身臊臭味。
高覽傻了。他渾身冰涼,燥熱的風吹在他的臉上,卻讓他覺得冰寒徹骨。
劉修沒死?高覽反復的問著自己,他又重新帶兵了?
高覽原本還覺得飛狐道丟得有些不可理喻,現在卻覺得理所當然,在劉修發生的身上奇跡太多了,小小的飛狐道又怎么能擋得住他的步伐。
高覽的恐懼像瘟疫一樣,無聲的擴散開來。首先是他身邊的親衛注意到了那面戰旗,接著更多的士兵發現了,在請求命令的時候,又發現了高覽沉默的身軀中隱藏的寒意。
大軍在遠處停下,從戰旗下,緩緩馳來一匹戰馬,一個年青的軍官端坐在馬上,身體隨著戰馬的步伐輕輕晃動,頭頂上的紅色盔纓像是一團火苗。他沒帶長兵器,環刀掛在腰間,背后有一張弓,一壺箭。
“校尉…”親衛聲音有些發顫,“要不要下令弓箭手準備?”
高覽苦笑了一聲,這些親衛們心中的恐懼比他還要深。這些人是跟著他在北疆殺出來的悍卒,平時眼睛都長到頭頂上,自視甚高,特別是顏良、文丑這兩個袁紹帳下拔尖的名將被俘之后,他們更是不可一世,覺得自家校尉就是袁紹身邊最能打的名將了,可謂是目無余子。今天這副膽怯的模樣實在是難得一見。
“他只是一人,難道還會單騎奪城不成?”高覽強作鎮靜,喝了一聲。親衛臉色發白的應了一聲,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退到一旁。
高覽向前跨了一步,雙手扶著城垛,眼睛微微瞇起,打量著越來越近的那個軍官。隨著那個身影越來越近,城墻上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不知不覺的停止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的看著城下的那個人。
蹄聲特特,戰馬走得不是很快,卻一直走到城下十步,那名軍官才勒住韁繩。那匹西涼戰馬停住了腳步,刨了兩下地,打了個噴鼻,靜靜的站住了。
“大漢楚王殿下,大將軍劉修,有話轉告高覽高校尉。”
那軍官的聲音并不是特別響亮,卻字字清晰入耳。高覽暗自嘆息一聲,現在可以確認了,劉修不僅沒死,而且又升官了。大將軍,以藩王身份任大將軍的,他可謂是大漢歷史上第一位。不用說,他已經控制了朝堂,那個小天子已經成了傀儡,接下來不會再有人能幫袁紹的忙,掣劉修的肘了。
這絕不是個好消息。高覽心里有個聲音在說。
“敢問高校尉在否?”城下的青年軍官大聲喝道。
高覽深吸一口氣,向前走了一步,大聲喝道:“高覽在此,殿下有什么話,請直言當面。兩軍交戰,恕高覽不能出城共語。”
那軍官微微一笑,頓了頓,一字一句的大聲說道:“殿下說,審配降了,田豐降了,顏良降了,文丑降了,高校尉還等什么?”
高覽愕然。他猜到對方來是勸降的,可是沒想到勸降也能勸得這么霸氣。這幾個名字,都是袁紹帳下赫赫有名的牛人,不是名士便是名將,隨便哪一個都是高覽不能望其項背的。而如今,他們都降了,區別只在于審配是戰敗而降,被劉修砍下首級巡視兗州,其他人都做了俘虜,至于現在是死是活,高覽不太清楚。
城上的將士面面相覷,他們的心情和高覽差不多,那些比高覽名頭更響的人都投降了劉修,他們能逆轉乾坤嗎?高覽除了投降之外,還有什么路可走?他可以做的選擇,也許只是像審配那樣的降,還是像顏良那樣的降。
是生,還是死,只在于投降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