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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臥牛之地

  楚王府東十五里,有一個小湖,名為神女湖,湖中央有一座不大的小山,叫神女冢。據說某年大旱,民不聊生,有神女從天而降,畫地為湖,以救黎民。旱災是結束了,神女卻杳無蹤跡,某日,湖中突然出現一石,如人僵臥,身首分離。百姓們便傳說,是神女救人,觸亂了天帝,把她殺死在這里。于是百姓擔土覆石,為神女作冢,號為神女冢,湖為神女湖。

  神女冢上遍植松柏,沒什么建筑,只有山頂有一座寢殿狀的三間小屋。這是百姓為紀念神女而建,每到節時,都會有人來祭奠。按說這有些不合禮法,可是歷任官員都不會刻意和百姓較量這樣的事。

  昨天是除夕,不少人來上香,有錢的人家還帶來了羊酒,數只肥羊擺在香案之上,香煙繚繞,節日的氣氛還沒有消散。不過原本想到這里來打打牙祭的幾個閑漢卻被捆著手腳,蜷縮在角落里,看著正中間蒲團上端坐的一個黑衣人,戰戰兢兢,面無人色。

  黑衣人一動不動的坐了很久,直到外面響起了雄壯的戰鼓聲。她抬起來,不解的看著外面已經露出魚肚白的天空,嘆息了一聲,然后起身向外面走去。

  晨曦中,劉修拱手坐在一輛戰車上,身前站著三排全身鐵甲的戰士,個個手持一丈長的斬刀劍,他們列成方陣,擋死了通往岸邊的唯一一條小路。在神女湖的四周,無數架弩車靜靜佇立。弩車上好了弦,鋒利的箭矢整裝待發,在霧氣中若隱或現,恍若藏在草叢中伺機出擊的猛獸。在他們的身后,隱隱綽綽的看到一道又寬又長的黑影,偶爾能聽到戰馬輕跑的馬蹄聲。

  黑衣人沿著小路緩緩向前走去。擋在小路上的重甲士一動不動,仿佛沒有生氣的兇獸。只是冷漠的看著漸行漸近的黑衣人。面對這些看不到任何表情的重甲士,黑衣人有些遲疑,腳步越來越慢。最終在離站在最前面的關羽只有五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黑衣人沉聲喝道:“你害我匪淺,如今還要趕盡殺絕嗎?”

  “前輩乃世外高人,一心向道。本沒有參與到俗世之中。我景仰前輩,并不想與前輩為敵。”劉修在車上站了起來,朗聲道:“我尊天師道為宗,為支持天師道,注入的心血無數,想必前輩也有所耳聞。至于前輩之傷,非我本意,只是人神殊途,修道兇險所致。前輩又何必拋棄清明道心,一心怨毒于我?”

  “哼哼!”黑衣人冷笑了兩聲:“巧言佞色。你帶著這么多兵馬來,就是想和我說這些?”

  “不然。”劉修搖搖頭:“我知道我現在說什么,前輩都不會信我。在前輩心中,我們這等凡夫俗子也不過和螻蟻一般,觸怒了前輩自然只有死路一條。哪有講道理的資格。我今天來,就是想和前輩了決這番恩怨,現在對你說這些,不過是表明我問心無愧罷了。”

  “了決恩怨?”黑衣人嘎嘎的笑了起來,聲音尖厲如劉安他們最喜歡玩的游戲,把一塊軟木在琉璃上擦來擦去。“就憑你們這些螻蟻?”

  劉修微微一笑:“若是前輩全盛之時。我自是不敢如此獻丑。不過幾個時辰前,前輩和我對過陣,最后還落荒而逃,我想前輩的虛實,我多少也能知道一些。我雖說沒有全勝的把握,至少還有八成,不知前輩以為然否?”

  “八成?”黑衣人沉默片刻,冷笑一聲:“我看你是一成也不成。”

  “嘴上空言何用,前輩何不出手一試?”劉修不以為然,“前輩既然恨我入骨,我現在就在這里,你何不過來取了我的首級以消心頭之恨,何必在那里喋喋不休,豈不聞老子有言,多言數窮,不如一戰?”

  “你也配稱老子!”黑衣人輕叱一聲,忽然縱身起勢,也不見她如何動作,就像一陣黑煙迎面撲來。站在最前面的關羽早有準備,一看她衣袂飛動,立刻大吼一聲,手中的斬馬劍帶著厲嘯聲,撕破清晨濕冷的空氣,迎面便斬。

  黑衣人急行中身形扭動,讓開關羽的斬殺,右手駢指如劍,直戳關羽的心口。她本想去戳關羽的眼睛,奈何關羽身材高大,而她的身高僅僅只有六尺八寸左右,要想戳關羽的眼睛,必須跳起來才夠得著,無奈之下,只得改戳關羽的心窩。

  “篤”的一聲,她的雙指戳在了關羽的胸甲上,堅固的鐵甲應聲凹下一個坑。關羽卻根本不理她,借助腰力,橫身擰劍,斬刀劍猛然橫斬,直奔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顯然有些詫異,向后一仰,身子反折,讓開關羽的橫斬,還沒等她起身,兩個重甲士一左一右的圍了過來,手中斬馬劍轉得像風車一樣,一斬頭,一斬足。

  黑衣人伸手在地上一按,身子輕飄飄的飛起,險險避開了兩次凌厲之極的斬殺,同時兩腳飛踢,準確的踢在重甲士的胸口。兩名重甲士被踢得倒退一步,劍勢一滯,陣勢破開了一個缺口,黑衣人剛剛想趁機沖出去,又是四名重甲士分成前后兩排圍了上來,死死的攔住了她。

  黑衣人身手敏捷,出指如風,不僅使重甲士們的攻擊全部落空,還能抽空進行反擊。只是面對這些身穿重甲的武士,她不管是指擊還是腳踢,都無法造成致命的威脅,充其量只能將重甲士擊退一兩步。

  關羽已經收劍站在一旁,指揮著更多的重甲士圍上去,將黑衣人團團圍住。重甲士們根本不看黑衣人在什么地方,只是按照自己的習慣站在互相掩護的陣勢,舞動手中的斬馬劍,鋒利的斬馬劍發出嘶嘶的厲嘯聲,劃出一個又一個的圈。將黑衣人圍住,雖然一時無法將她斬殺,卻也讓她束手束腳,無法脫圍。

  劉修冷眼看了片刻,擺了擺手。在他的身后,突然沖出兩隊推著巨大水箱的士卒,他們將噴水的管口對準正在與黑衣人大戰的重甲士。奮力搖動水箱上的搖柄,兩股水霧從管口噴出,向重甲士們傾瀉而去。

  重甲士們從鼓聲中已經得到了消息。他們只是瞇起了眼睛,手中的斬馬劍卻舞得更急。水噴到他們的重甲上,順著光滑如鏡的甲片流下。讓原本就非常干凈的甲士更加漂亮,反映著冰冷的光。

  可是黑衣人卻沒這樣的感覺,她廝殺這么久,身上的傷口原本就疼得鉆心,被這水一淋,刺痛更是在瞬間傳遍了全身。縱使她再能漠視的疼痛,還是禁不住尖聲叫了起來。

  水很快浸濕了她單薄的絲衣,緊緊的貼在她猶如少女般的身體上,水浸入每一個傷口,像螞蟻在嚙咬她的皮肉。讓她無法忍受,無法保持冷靜,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體。她的身體在剎那間恢復了知覺,拖著她墜落凡塵。

  “啊——”尖厲的慘叫聲在湖畔響起,聲徹云霄。在叫聲中。黑衣人飛身躍起,衣袖飛舞,像一只展開雙翅的蝙蝠,帶著說不盡的怨恨,向十步外的劉修撲去。

  劉修看著撲來的黑衣人,微微瞇起眼睛。

  瘋瘋癲癲的章文姬忽然從劉修身后閃出。舉起手中的青牛角,對著疾沖而來的黑衣人用力吹響。

  聲波像一只看不見的利箭,準確的刺中了黑衣人。黑衣人大吃一驚,連不及作出任何反應,胸口突然向后一凹,凌厲的攻勢瞬間被擊得粉碎,身體橫了過來,摔倒在劉修面前的車軾上,看起來就像是她這么全力一躍,就是將自己奉獻在劉修面前一樣。

  劉修一直攏在袖子里的手突然抽了出來,那口明晃晃的短刀赫然握在手中。他二話不說,一刀刺出,正中那黑衣人的胸口。刀一入體,他的手腕便開始擰動,以這口短刀的鋒利,這一下只怕要剜出黑衣人的心臟。

  就在這間不容隙的剎那,接連遭受重創,口吐鮮血的黑衣人突然伸出左手,死死的扣住了劉修的手腕,劉修眼神一緊,用力抽動,居然無法動搖絲毫。他的額頭不由得沁出了冷汗。他的力量之大,他自己再清楚不過,即使受傷在先也不容小視。這黑衣人已經和重甲士苦戰半晌,又遭到摻了鹽和花椒水的洗禮,剛剛還遭到了青牛角的全力一擊,這時候居然還有這樣的力量?

  劉修雖然震撼,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也不慢,左手捏成拳,猛的向黑衣人面前擊了過去。同時右手向外一翻,帶動短刀,再次去剜黑衣人的心臟。

  劉修的眼神閃靜而狠厲,他非常清楚這樣的一個對手具有怎樣的威脅,一樣讓她遁入暗中,自己從此將就永無寧日,所以他才要連夜全城搜索,不給她一絲喘息之機。他不是唐英子,他無法逃走,他只能鼓起勇氣迎戰。

  這里是他的地盤,憑借著積累多年的威望,他儼然就是這里的神。命令發出,所有人都全力以赴,神女湖在第一時間進入唐英子的關注范圍,稍加查訪,幾個失蹤的閑漢就幫他鎖定了這里。現在,他的安排一一奏效,這個有生以來最具威脅的敵人就躺在他的面前,任他宰割。

  但是劉修發現,當兩個人近在咫尺的時候,他的威望,他的人心,甚至及他不到數步,無堅不摧的重甲士,全都失去了作用,剩下的只是他和這個敵人。

  他發現,在這臥牛之地,他還是不折不扣的弱者。

  黑衣人左手扣住他的右腕,讓他手中的短刀動彈不得,同時借著他擰腕的力量在空中轉了半個身,坐了起來,右掌迎上了他全力擊出的左拳。“撲”的一聲輕響,黑衣人飛了起來,似被他的拳頭擊飛,可是他卻清楚的知道,他這一擊,只是送了對方一個逃生的機會。

  黑衣人像是一顆彈丸,化作一道輕煙,轉眼間消失在濃霧之中。

  章文姬及時的舉起青牛角,再一次吹響,眼前剛剛聚攏來的濃霧又一次被看不見的力量吹散,露出一個大約拳頭大小的通道,直刺入濃霧之中。通道的那一頭,傳來一聲悶哼,和數聲慘叫,接著一切歸于平靜。

  等劉修趕到,他們只看到兩個被擰斷了脖子的虎士,地上一灘小小的血跡。

  劉修沉默,心跳如鼓,許禇、關羽都面面相覷,臉色難看。安排得這么周密,居然還是沒能擒住這個女人,真是不可思議。

  “噢耶,又打中了。”章文姬拍著手跳了起來,歡欣鼓舞,看著青牛角愛不釋手:“這真是好寶貝呀,我喜歡,英子,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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