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在薄縣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繼續進兵。一路上,斥候往來飛報,不斷的將濟水最新的戰報傳遞過來。孟達帶領的軍謀團哪怕是在行軍圖中也沒有閑著,及時根據最新情報對推演沙盤做出修正,以便劉修在行軍間隙能夠從整體上對戰場做出判斷。
戰場上的形勢變化多端,斥候再精明強干,畢竟還是人,他們不可能對所有的情況都一清二楚。雙方大戰時,他們只能在遠處看著,根據雙方的旗幟、金鼓來大致猜測評估雙方的勝負,要想真正做到巨細無遺那是不切實際的奢望,即使是在科技昌明的二十一世紀,有各種強大的科技做后盾,要想做到這一點也不可能。
所以即使軍謀團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劉修得到的依然是帶有大量不確定信息的結果,里面有各種可能,甚至有虛假的息,這些都需要劉修在做最后的決策之前進行判斷。有了軍謀團的作用,就在于他不會陷入一個人的思維誤區,不會做出很低級的誤判,相對于依靠個人心智的其他將領來說,出錯的可能性要低一些。
“將軍,曹操有怠戰的嫌疑。”孟達將最新的分析結果雙手奉到劉修面前,開門見山的說道:“昨天他前進了三十步,今天一天下來,不僅寸步未進,反而倒退了五十步。袁紹的大軍已經有三分之二渡過了濟水,如果再這么打下去,我們估計明天曹操的陣地就有可能被攻破。”
劉修接過來看了一遍,這份分析結果寫得很簡潔,還附了一張手繪的地圖,雙方的位置都標注在上面,一目了然。
“嗯,我知道了。”劉修贊了一句:“繼續保持監視。你們也別太累了,你和子家(閻圃)輪班,注意休息。”
“喏。”孟達退了出去。
“你們來看看。”劉修招招手。把虞翻和郭嘉叫到跟前,自己端起一杯水,慢慢的呷著。虞翻和郭嘉很快看完了分析結果,并沒有什么意外表情。他們一直在跟進這些事。對雙方可能出現的情況都有心理準備。
郭嘉和虞翻交換了一個眼神,首先開了口:“曹操有怠戰的可能,但是我想,眼下還不到時候。他這么做,應該另有用意。”
劉修看看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郭嘉清了清嗓子,這兩天一直在不停的說話。他的嗓子有些發炎,聲音沙沙的,少一些年輕人的清脆,多了一些沉穩。
“首先,曹操需要這個功勞,他不可能這么輕易的放過袁紹。其次,以他的實力,絕不至于一天都堅持不下來。所以。我覺得他這可能是故意的,要么是他想后退一步,避免逼得太緊。以至于傷亡過大,要么他有另外的手段。”
“他能有什么手段?”劉修沉吟道:“兩軍對壘,勢均力敵,這時候拼的就是實力,陰謀詭計之類的未必有施展之地。再說了,袁紹這個人雖然計緩一些,有些猶豫,但他可不是一點也不知兵的新手,曹操要想和他玩手段,只怕沒那么容易吧。”
“袁紹是大象。曹操是老鼠。老鼠和大象對陣,出奇兵完全是可能的。”虞翻翻開了軍謀圖的分析結果,指了指其中一條。劉修瞟了一眼,心中一動:“洪水?”
“嗯。曹操就是本地人,他不可能對這里的氣候不熟悉。袁紹雖然是汝南人,但他從小大部分時間就在洛陽。對兗州的情況恐怕不會有袁紹這么熟悉。審配等人都是河北人,也未必對這里的氣候了如指掌。一旦下起暴雨,洪峰來臨,袁紹的浮橋就會被沖沒,他的大軍也會被洪水斷為兩截。這樣的話,曹操只要對付已經渡過濟水的袁軍,有兵力上的優勢,袁軍如果沒有準備,被洪水一沖,甚至可能不戰自潰。至于在濟水南岸的袁軍,那就順理成章的要交給我們來對付了。”
劉修眨眨眼睛,再看看郭嘉,郭嘉也點頭道:“我同意仲翔的猜測。曹操向后退了五十步,說不定就是想把袁軍引入地勢低洼之處,而自己卻占據高地。只是我們現在不清楚現場的地形,不能肯定曹操是不是這個想法。但不管怎么說,只要沒有意外情況出現,曹操再堅持一到兩天,逼得袁紹斷糧是沒有問題的。”
郭嘉停了一會,從懷里掏出一顆藥丸扔進嘴里,含了片刻,沙啞的嗓子這才清晰一些。“不過,為了預防萬一,我建議再向前二十里,逼袁紹盡可能多的把大軍送到北岸。”
劉修忍不住笑了起來,虞翻也笑了。郭嘉的建議看起來很沒什么大用處,大軍現在離袁紹還有三十里,再向前二十里,幾乎就和袁紹金鼓相聞了。袁紹已成驚弓之鳥,看到他逼近,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渡河。渡過河的人越多,曹操面臨的壓力就越大,而他將來要對付的袁軍就越少。如果來了洪水,袁軍遭受的損失也會越大。
只是移動一下大軍的位置,就可以對戰場產生不可低估的影響,擅長用奇兵的郭嘉自從虞翻來了之后,風格之為一變,整體思維漸漸占了上風,不再熱衷于行險用奇,對勢的運用日趨嫻熟,用計也越發顯得舉重若輕了。同樣如此,以前過于著重整體思維,在細枝末節上關注不夠的虞翻在郭嘉的影響下,其敏銳的洞察力也得到了升華和充分的施展。
他的易理不再是大而空的玄理,而是漸漸的應用到具體的實務上。
“讓負責風角的人留心一下,再找一些本地老人問問,看看下暴雨、出現洪水的可能性有多大。另外派人通知朱儁和臧旻,讓他們選擇扎營地扯的時候留心一些,免得措手不及,亂了陣腳。”
郭嘉一一答應,轉身去安排。風角屬于兵法中的兵陰陽,是軍中專門負責觀察星相、天氣之類的人,相當于氣象觀察員。以前這些人大多是一些術士,喜歡動不動就用什么陰陽、易理的來說事,說得神乎其神,但是真正起作用的氣象方面的積累卻比較薄弱,積累不夠,有點心得也敝帚自珍,密不示人。一般的將領都知道為將者要通天文,明地理,但是實際上很多人對天文地理的了解卻多有神秘色彩,不是那么客觀。段颎為將時,他身邊的那個高人樊志張就是這樣的術士,他發現了羌人陣勢的薄弱點,卻說成是夜觀天象所得,段颎居然也信以為真。真正的武人尚且如此,那些儒生出身的將領就更不用說了,原本很實用的氣象很容易變成各種神秘的征兆,反而失去了本來意義。
劉修原本對兵陰陽很不以為然,但是后來他漸漸的意識到兵陰陽里面也蘊藏著相當重要,也相當實用的知識,便開始對兵陰陽重視起來,但是他不怎么喜歡用那些喜歡玄學的術士,他通常都找那些本地有經驗的老人來負責這一類事務。那些老人也許不識字,但是他們活了這么多年,對本地氣候的了解可比那些天天盯著古書的術士準確得多。
曹操站在一個土坡上,看著已經重新扎好的大營,再看看源源不斷的從南岸渡過濟水的袁軍,抬起頭,看了看天上耀眼的太陽,擔心的問道:“公仁,你確定很快會下雨?”
“將軍,我有八成的把握,不是今天夜里,就是明天上午,肯定會有一場雨。至于這場雨會大到什么程度,會不會引起洪水,我就不敢肯定了。”董昭用手帕擦了擦鼻尖上的汗,“不過,袁紹的浮橋保不住了,那應該沒有問題。”
曹操嘿嘿笑了兩聲,沒有再說話。他一直想破壞掉浮橋,可是袁紹也不是傻子,對這些浮橋看得比眼珠子還金貴,曹操接連發動了兩次攻擊都沒有成功,白白的損失了三十多死士。第一次,曹操派人用蘆葦扎成的筏子澆上油,順流而下,準備到時候引燃燒橋,結果袁紹派人用一條大鐵索攔在水中,再用長長的鐵勾,將上百個筏子全部勾上了岸,當天晚上就當成柴火作飯了。第二次,曹操派三十多個死士潛水下去,眼看著就要靠近浮橋了,結果不知道怎么的,岸上的袁軍突然跑了出來,一陣亂箭,將水里的死士射傷,后來曹操才知道,審配派人在浮橋上方安置了鐵絲網,鐵絲網連著岸上的繩索,繩索上系著鈴擋,一有大動靜,審配就派人射箭,一旦發現下面有人,那更是寧殺錯,不放過,曹操派出去的三十多個死士無一幸免。
就在曹操為傷亡越來越大著急的時候,董昭提了一個建議。董昭說,從這兩天的天氣來看,最近很有可能會有暴雨,濟水兩岸都有可能遭到洪水的襲擊。為了避免受損,應該先退到地勢比較高的地方。董昭是濟陰定陶人,從小在這里長大,對這里的地形和氣候再了解不過了,曹操深信不移,立刻按照他的計劃做了。
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現在就看天意如何。如果董昭的預測成真,那曹操將撿一個大便宜。問題就在于雨能不能及時的下,如果時間太遲,那曹操還將和袁紹血戰,而多一天血戰,他就多一分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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