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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爹

  李閑正蹲在地上將剛才看來的陣列畫出來,然后回憶著之前看到的府兵操練心中想得卻是回去后也該想辦法給燕山賊換換裝備了。本來他就早有打算,等達溪長儒將那一千多燕山賊練成可戰之兵后,他自然是要拉著隊伍出去抖抖騷氣的,最好搶幾個不大不小的綹子把裝備換一茬。

  不過這次楊廣倒是給了他一條更好的路,雖然艱險了些,有可能丟了性命,但著實是一條更好的發財之道。沒人比他還篤定這次大隋遠征的失敗結局,而且楊廣還讓他進了大軍撤退時候擔任斷后任務的左屯衛。李閑現在就是好像一個饑渴難耐的家伙,只要能讓自己掌握的勢力膨脹起來,冒險他是不怕的。更何況,若是能拉回去一些左屯衛的兵馬,沿途撿的府兵裝備也夠武裝他的燕山賊了。李閑很早之前就給自己制定好了計劃,當燕山賊發展到五千人馬,他就出去找個實力相差不懸殊的對手狠狠干一架然后離開燕山搶一塊更好更大的地盤。

  達溪長儒說過,真正的士兵并不是訓練有素就是合格的,要殺過人,流過血,經歷過真正的浴血殺伐才算是合格的戰士。不經歷戰斗,就算閉起門來在家里練得再好也沒有用處,不見血的士兵和不見血的刀子一樣,都是擺設。

  只要計算的好,這次遼東之行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大不了轉身就跑,十八騎人少且精銳,想要逃走找準機會的應當不是難事。戰場上局面若是不利,十八個逃兵,誰會注意到?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在李閑看來可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再說,順道殺幾個高麗棒子,就當為了前世出氣了。前世的時候,高麗棒子,還有一個彈丸之地的菲他媽的什么小國讓李閑無比郁悶。

  發財和解恨結合在一起,無論如何也有一些吸引力。

  正入神的畫著,李閑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帶著譏諷的語氣問道:“怎么,吃了閉門羹?”

  蹲在地上的李閑回頭看了一眼,見是昨日被楊廣稱為仁人的年輕男子。看樣子此人大概二十幾歲年紀,而且頗受楊廣的信任。李閑回去之后搜腸刮肚的想了很久,終于想起這個叫仁人的家伙原來就是幾年后宇文述唯一活下來的一個兒子,并且在大唐擔任過宰相的宇文士及。

  不過此時,李閑當然要裝作不知道對方身份。

  他站起來,施了一個平禮道:“見過將軍。”

  宇文士及向一側閃了閃,卻并不受他禮:“第一,我可不是什么將軍,也沒什么實權,不過是軍中一個招人恨的閑人罷了。第二,你即將從軍,對我行禮,要用軍禮才對。”

  李閑心說此人怎么如此啰嗦,只是面上依然保持著客氣尊敬的神色道:“還沒有正式從軍,所以沒有軍禮相見。”

  宇文士及撲哧笑了一聲道:“你這家伙,就不能說句聰明些的話?”

  李閑裝作一怔,然后若有深意的說道:“真話,其實就是最聰明的話。”

  宇文士及白了他一眼道:“真話若是最聰明的話,那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們豈不無聊死?謊話才是聰明話,越漂亮的謊話聽起來越聰明,而且謊話說到了漂亮的地步,其實已經比真話還真了。”

  李閑裝作不解,嘆了口氣道:“這與家教相悖,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宇文士及嘿嘿笑了笑:“家教…只有小門小戶人家才會教導子女要說真話吧?”

  李閑反駁道:“那大門大戶有什么意思?”

  宇文士及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說道:“有意思,這樣才有意思。若是人人都說實話真話,這世界才當真無趣的很。什么都是大白于天下,那這天下才是最骯臟的。藏不住了污垢晦澀,豈不看著悲涼?”

  他問李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場大富貴?若是昨日你會說些漂亮話,陛下說不得當即封你一個六品校尉!有多少人在軍中掙扎攀爬了多年都升不到校尉,你卻隨手就丟了,可惜嗎?”

  李閑怔住喃喃道:“陛下…”

  他猛的臉色一變,看著宇文士及的眼睛顫抖著問道:“昨日那….那…那…竟是陛下?!”

  宇文士及見他如此反應,譏諷道:“現在知道后悔了?”

  李閑退后一步,拱手,再次行禮道:“敢問您是…”

  宇文士及佯裝生氣道:“現在才想起問我是誰,當真愚不可及!笨蛋,笨蛋,沒見過比你還笨的蛋。”

  李閑直起腰,很認真的說道:“笨…但絕對不是蛋。”

  宇文士及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你這家伙,原來也是會說笑話的。我姓宇文,名宇文士及,字仁人,你可以稱呼我為駙馬都尉。”

  李閑嗯了一聲道:“有勞士及兄指點。”

  “你叫我什么?”

  宇文士及一愣。

  李閑極認真的回答道:“士及兄啊,怎么…不妥?”

  這不倫不類的稱呼讓宇文士及很是開心,這沒見過世面的家伙身上那股子鄉土淳樸氣息讓他好奇,讓他喜歡,比跟那些名門貴族的子弟打交道要來的實在多了。跟那些家伙們交談,每一句話都要費幾分心機,累的要命。和這傻小子交談就很舒服,完全不必費心費神的去考慮對方話里是不是有什么隱晦的意思。

  “哈哈,沒什么,沖你這句士及兄,今日我便幫你一次。”

  他走到李閑身邊低聲道:“你知道,為什么左屯衛將軍辛世雄將你晾在外面不理不睬嗎?”

  李閑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他是故意刁難我,但不知緣故。”

  “緣故?”

  宇文士及嘿嘿冷笑道:“還不是因為你是陛下親自指派過來的人?幾個月前你搶回了麥老將軍的尸體,陛下讓你來左屯衛,這用意你還不明白?陛下這是為你鋪了一條平坦大道啊,左屯衛的士兵們心存感激敬佩自然對你沒有排斥之心,所以,你想發展自己的勢力不算太難。可這樣一來,那辛世雄將軍怎么會待見你?你這分明是來和他搶人的,他不給你個下馬威才怪!”

  他笑著解釋道:“陛下沒有直接許你什么官職,而是讓辛世雄視才而用。你是陛下的人,他總不能讓你去做一個隊正,一個旅率吧?若是讓你任指揮一團兵馬的校尉,他又肉疼!辛世雄也是平民出身,他初從軍武,五六年才做到六品校尉!你才來就手握三百親兵,雖然不多,但他如何不嫉妒?”

  李閑撓了撓頭發到:“辛大將軍應該不會如此…狹隘吧?”

  宇文士及道:“是將軍,還不是大將軍,他自己的親兵亂叫也就罷了,若是你也這么說,傳到陛下耳朵里,有他好果子吃。再說狹隘…這怎么叫狹隘?這只不過是人的正常反應罷了。”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那座巨大的軍帳,撇了撇嘴道:“說起來,辛世雄卻也不過是個跟你差不多的笨蛋!”

  李閑心說這宇文士及也當真是個妙人啊,竟然會如此直接的罵一個從三品的將軍是個笨蛋。若是被辛世雄聽了去,又會作何感想?

  宇文士及聲音壓得極低,他自然是不會傻到大聲喧嘩的。

  “笨蛋…又怎么能做得了將軍?”

  李閑吶吶的問道。

  宇文士及恨不得在李閑腦袋上敲一記:“他難道還不是個笨蛋?若換了我是他,早就已經將你請進去了,裝作禮賢下士的樣子,將你捧得高高的委你一個校尉又如何?只需將你安排在不起眼的地方上不了戰場,過個三五個月,再隨便尋個由頭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狀,你久久不立功勞,陛下難道還會保你?”

  李閑裝作恍然大悟道:“好陰險…”

  心中卻道:辛世雄啊,求你和這宇文士及一樣的陰險吧。最好讓我去輜重營押運糧草才好,傻子才想上陣立功呢。

  “陰險?”

  宇文士及恨其不爭的看了李閑一眼道:“如果這就算陰險了,我看你還是遠遠的離開這里吧,不然…我都不知道你會被人怎么折磨死。”

  宇文士及極認真的對李閑說道:“所以,若是一會兒與他相見的時候,他若讓你去做什么押運糧草輜重的混不到功勞的職位,你一口回絕了便是。寧可做個能上陣殺敵的隊正,也不要做個沒前途的校尉!”

  李閑誠摯道:“受教了!”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宇文士及自己都覺得詫異。他已經忘了多久沒有如此推心置腹的與人交談過了,自己仔細想想,或許是因為這少年郎的身份地位還有前途和自己相差太遠的緣故吧,這個叫燕云的傻小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而自己今天也是爛好心作怪才會忍不住點撥了他幾句。只希望這傻小子變得機靈些,別好不容易才從了軍武,打不上仗再被人活活玩死。若是換了世家出身的小子,他才不會做這傻事。

  “一會兒我跟你進去,料來他也不敢太過分。”

  宇文士及想了想說道:“要不…我將你調到左祤衛?”

  左祤衛大將軍宇文述是他親老子,這點小事宇文士及還是辦得到的。甚至他都不必去請示皇帝,因為宇文士及很了解那個高高在上的陛下,昨夜皇帝之所以安排了燕云的去處,那是因為他才見過燕云沒多久所以還記得。昨夜安排了之后,只怕今天陛下就忘了燕云這個人了!

  這些年陛下提拔過多少平民子弟了?宇文士及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被皇帝提拔后又忘了然后被權貴玩死的占了絕大部分!

  一個羅藝,一句功名但在馬上取就忽悠哄騙了多少良家子第?真實的情況是,就算偶爾得到陛下的垂青,也不能保證仕途平坦!羅藝只有一個,再無第二人。

  “還是算了吧。”

  李閑感激的笑了笑,很誠摯的說道:“陛下讓我在左屯衛做事,那便在左屯衛。若是不能出頭,才算對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更…對不起自己。”

  宇文士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緩緩道:“你總算說了句聰明話…”

  正說著,忽然聽到一聲爽朗的笑聲:“是什么風將駙馬都尉吹來了?哈哈,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左屯衛將軍辛世雄,紅光滿面笑呵呵的走了出來。

  宇文士及面上客氣,語氣卻是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自然是北風。”

  北風…皇帝才會永遠坐在北面高高的龍椅上,隨便出一口氣,對于朝臣百姓來說就是一股或凌厲冷冽或溫和輕柔的北風。

  辛世雄一怔,訕訕的笑了笑客氣幾句,然后裝作才看見李閑的樣子問道:“這位是?”

  李閑在心中道:你爹。

  “屬下燕云,拜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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