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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小人物

第七百五十八章小人物  知道這一戰事關生死存亡,秦王軍的士兵們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這一段時間里發動了暴風驟雨般的攻勢。前面的士兵被羽箭放翻在地,后面的人踏著他們的尸體繼續向前。沒有戰鼓,沒有戰歌,只有士兵們聲嘶力竭的吶喊聲。

  也不知道是在為自己壯膽,還是想嚇住敵人?

  燕云軍的士兵分成了兩隊,輕甲步兵和弓箭手大部分都集結在了大營營寨一線。手持巨盾的士兵們蹲在地上,在最外圍形成兩層盾墻。弓箭手站在巨盾后面,透過盾牌之間刻意留出來的縫隙向外射箭。

  訓練有素的燕云軍,無論是攻還是防都極有經驗。十年征戰,讓這支軍隊有一股逢戰必勝的氣質。從最開始假裝慌亂中恢復了秩序之后,秦王軍便再難向前輕易推進。弓箭手之間的較量不似短兵相接那般血腥,但死傷的人數卻讓人震撼。

  當燕云軍的弓箭手們射空一個箭壺的時候,損失了數千名士兵的秦王軍終于沖到了營寨外面。大批的步兵在盾牌手的掩護下開始將拒馬鹿角搬開,然后甩出套索套在營寨柵欄上,幾十個人甚至上百人共同發力向后猛拽,試圖將營寨的柵欄拽翻。

  箭樓開始搖晃,上面的燕云軍弓箭手忍不住驚呼起來。不少人開始往下縱躍,還沒來得及跳下來,箭樓便不堪重負的呻吟了一聲之后轟然倒塌。上面的士兵和碎木一同跌落,還來不及站起來就被瘋狂的秦王軍士兵亂刀砍死。

  一個燕云軍的弓箭手落地之后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橫著向同袍的陣營方向滾出去好幾步遠,從地上順勢抓起一柄橫刀,看也不看的向后揮舞了幾下。感覺到刀身上傳來的阻力,他知道有人被自己砍傷。

  一邊瘋狂的揮舞著刀子,他一邊往陣營方向急沖。

  “救我!”

  他大聲呼喊了一句,在手指即將觸碰到巨盾的時候被后面的秦王軍士兵拽住了衣服,他伸著手拼盡全力的往前抓,這個時候他多希望有人能從盾陣后面沖出來拉自己一把。可現實是如此冰冷,嚴陣以待的燕云軍絕不會因為他而將盾陣打開一道口子,那樣的話無疑是為敵人打開了一扇通向勝利的大門。

  被抓住雙腳的弓箭手哀嚎著,卻無法站起來。很快,被拖進了敵人人群中的弓箭手就失去了蹤跡。血和碎肉在人群中不斷的飛出來,其中還有內臟和斷裂的四肢。瘋狂的人群就如同一群饑餓的狼,大口大口撕咬著面前看到的一切東西。

  當營寨的柵欄逐漸被拽翻之后,秦王軍士兵們面前出現的是幾層盾陣。燕云軍的弓箭手已經整體后撤,盾陣緩緩合攏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墻。在這堵墻后面,大批的輕甲長矛手迅速的跑到位置上,接替了弓箭手成為防御的主力。

  當狼群一樣的秦王軍士兵們沖上來的時候,盾陣中一瞬間刺出來密密麻麻的長矛。整個盾陣看上去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仙人掌,鋒利的長矛迅速而狠戾的戳了出來。噗噗的悶響不絕于耳,才沖到盾陣前面的秦王軍士兵立刻就被戳翻了一層。

  就好像一群無視死亡的行尸走肉一樣,倒下去的士兵還沒有斷氣,后面的人已經紅著眼睛又沖了上來,長矛在盾陣中不斷的刺出收回,再刺出,再收回,就好像一臺開足了馬力的絞肉機,不斷的收割著生命。

  終于,一個秦王軍士兵趁著面前的長矛抽回去的瞬間沖到了盾陣前面,他啊的喊了一聲,飛身向前一撲,用自己的肩膀狠狠的撞擊在了盾陣上。

  蹲在地上用自己肩膀扛著巨盾的士兵立刻就被這巨大的力度撞的幾乎坐在地上,肩膀上就好像被重錘擂了一下似的。

  他咬著牙將盾牌再次直立起來,卻發現面前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顆人頭。

  這顆人頭睜著眼睛,斷了的脖子上都是血。

  死不瞑目。

  這就是那個撞在巨盾上的秦王軍士兵,在撞擊在巨盾之后卻被自己身后的同伴誤殺。已經紅了眼睛的同伴瘋狂的揮舞著橫刀,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面前掙扎著站起來的是自己的袍澤。

  人頭飛進了盾陣里,噴著血的尸體倒在了盾陣外面。

  當越來越多的秦王軍士兵涌到盾陣前面的時候,最前面的秦王軍士兵就算不想送死也沒了別的選擇。后面的人頂上來,他們連轉身都不行。被同伴推著向前擠壓,然后被捅出來的長矛戳死。

  死尸在盾陣前面堆積起來一個高坡,后面的士兵踏著這尸體組成的高坡躍進了盾陣里面。

  廝殺,更加的慘烈起來。

  站在襄陽城城墻上的梁帝蕭銑臉色有些發白,他手里拿著的是一件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這個神奇的東西可以讓遠處的景色變得很近,也能讓他將城外的廝殺看得一清二楚。有這個東西,他甚至能看到血在半空中被潑出來一樣的場面。

  他緩緩的將手里的東西放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平復心情。

  “這個東西叫什么?”

  他低聲問。

  “千里眼”

  他身邊站著的一個身穿黑袍的年輕男子低聲說道:“是燕王殿下想出來的主意,然后由我們軍稽處二部的工匠們打造出來的。可以將遠處的東西放大,在戰場上將軍們用來觀察敵情很有用。”

  “確實很有用。”

  蕭銑嘆了口氣,有些感慨的問:“我聽說燕王殿下是個無所不會無所不知的人,就好像…生而知之一樣。他總是能想出很多別人想不到的東西,據說你們軍中那種威力極大的火藥包也是燕王想出來的?”

  “是”

  關小樹微笑著說道:“很多人都說,燕王殿下就是個生而知之的人。”

  “這樣的人…是上天眷顧的人,難怪他會有今日的成就。”

  蕭銑的語氣中有些無奈,是那種面對一個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戰勝的敵人的時候的無奈。他本來從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么生而知之的人,但當關小樹將燕王的一些事說出來之后,他發現上天原來對每個人確實很不公平。

  最起碼,上天對燕王李閑的照顧就讓別人嫉妒。

  “你錯了。”

  關小樹搖了搖頭道:“上天不會眷顧任何一個人,因為上天是無情的。你難道不知道?燕王在起兵之前的生活似乎一點也不如意。如果你說上天眷顧他,為什么又安排下了種種磨難?還是那種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的劫難?”

  蕭銑聽說過李閑的過往,所以他無法回答關小樹的問題。

  “事在人為,關天什么事?”

  關小樹笑了笑:“這話不是我說的,是燕王說的。我在進入軍稽處之前,也從不曾知道燕王連天都不放在眼里。不過這也同樣是我的驕傲,有這樣一個主公難道不是一件很值得吹噓的事?”

  “恭喜你!”

  關小樹看著蕭銑說道:“你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蕭銑眼神有些悲涼,看了看手里的千里眼語氣苦澀的說道:“燕王殿下讓你送給我這個東西,是不是讓我親眼看著他是如何將敵人踩在腳下的?如果是的話,這個東西對于我來說同樣是恥辱。”

  關小樹微笑道:“我可不認為,你敗給我家主公是什么恥辱。”

  “也許在不久之后,你就會因為今日做出的選擇而慶幸甚至是得意。而不是如現在這樣,站在這里懊惱失望。燕王殿下能有今日之成就不是因為運氣好,你之所以會失敗也不是因為運氣差…或許你會想,如果沒有李世民這個瘋子不計代價的攻打你的梁國,或許你現在不必屈辱的向燕王殿下投降。”

  “但我要告訴你的是…”

  關小樹看著蕭銑,語氣平淡而認真的說道:“李世民之所以能活著離開長安,之所以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東山再起,之所以能圍攻你的襄陽城逼得你走投無路,也不是他運氣好…而是因為這是燕王讓他這樣做的。”

  “從一開始李世民就不過是我家主公布下的一顆棋子罷了,主公讓他來打你,兩敗俱傷之后…主公再南下豈不容易許多?你現在應該明白,李世民,根本就不是主公的對手,只是棋子…你面前看到的是一顆棋子在抗爭自己的命運,但你什么時候看到過,棋子能走出棋盤?”

  聽到這番話,蕭銑渾身上下都冷的難以抵抗。

  就好像掉進了一個冰窟中,根本就掙扎不出來。

  談判的目的就在于讓對手心服口服,或者可以說讓其死心。關小樹是個談判的高手,他讓蕭銑感受到了什么是絕望,什么是無力。

  他說的沒錯,李世民確實是李閑一直在擺布的一顆棋子。但毫無疑問的是,李世民這顆棋子險些掙脫開棋盤的束縛,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在現在,李世民依然有可能將棋盤摔碎,自己再造一個屬于他的棋盤。

  但李閑親自來了,就是為了將他死死的按在棋盤上。

  李世民看著遠處終于出現了一些崩潰跡象的燕云軍盾陣,忍不住松了口氣:“嗣十三,你到孤身邊來。依你看…咱們是不是該全軍壓上了?”

  嗣十三好像有些失神,聽到李世民叫他反應稍微遲疑了一下。他歉然的笑了笑,然后走到李世民身邊。

  “主公,臣以為可以全軍壓上了。燕云軍的盾陣已經被撕開了口子,大軍只需再加一把勁就能沖進去。只要潰敗的勢頭形成,李閑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嗣十三走到李世民身邊,下意識的將手放在了橫刀的刀柄上。但他猶豫了依稀一下,又將手松開。

  “對啊。”

  李世民笑了笑,笑容有些詭異:“孤等著能擊敗李閑,已經等了太久了。”

  他轉過身看著嗣十三問:“如果孤勝了,奪下襄陽,殺死李閑,殺死蕭銑,是不是等于打下了一半的天下?”

  “是”

  嗣十三點頭道:“李閑若死,蕭銑若死,天下沒人是您的對手了。”

  “也就是說,孤該為以后考慮了對嗎?”

  李世民再問。

  嗣十三怔住,不明白李世民說這些話的目的。就在他心里快速的計較著李世民到底什么意思的時候,忽然覺得心口上一涼。他下意識的低下頭,就看到自己心口上多了一柄匕首,大部分鋒刃已經刺進了自己的身體里。

  “孤既然要為以后考慮了,怎么能在自己身邊留一個禍端?”

  李世民笑了笑,手腕猛的一扭:“孤雖然到了現在也沒看清你留在孤身邊的目的是什么,但孤知道你絕沒有好意。孤一直在想,什么樣的人才會在自己的臉上劃幾十刀?唯一的答案是…一定是有著巨大仇恨之心的人才會做到這一步…而一個有巨大仇恨心的人留在孤身邊,孤就算不確定你是不是想殺孤,孤如何能安心?”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他將匕首從嗣十三的心口里抽出來,將嗣十三搖晃著的身子推倒:“你不過就是個小人物,永遠都只是個小人物。”

  (第三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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