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馬蹄聲變得越來越清晰,墨菲斯皺起了眉頭,這個在叢林中如魚得水的少年對于馬匹這樣的大型牲口有著極其敏銳的判斷力,正如此時他僅僅通過馬蹄聲的節奏和頻率便判斷出了來著所騎的馬的大致品種和騎乘者的騎術…
高手!
墨菲斯沒有旺盛的好奇心去得知這位騎士的真正面貌,在腦海中計算了一下自己所處的方位,僅僅在十二歲時來過一次胡克鎮的墨菲斯轉身沿著小巷的陰影走了出去,仿佛在這里生活已久的居民般轉過了四道彎,穿過了一個熱鬧集市后來到了鎮子邊緣處。
來的還算及時,胡克鎮的衛兵并沒有立刻開始嚴密的巡查和封鎖,墨菲斯輕輕舒了口氣,望向了四周——除了兩頭正在悶頭吃草的黃牛,附近靜悄悄的,一切都仿佛是被遺忘的角落所應有的景象。
胡克鎮外是一片算不得繁茂的樹林,林間小路修葺的并不寬敞,這些路通往胡克郡的四面八方,朝東南方的那條唯一看上去寬闊的土路是通往帝國中心的,而剛剛傳來的馬蹄聲似乎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邁步走出胡克鎮,墨菲斯謹慎的回頭掃視,再三確認沒有追蹤者后向著那片樹林開始了小跑——可是剛跑出去三四步,他便漸漸停下了腳步。
剛剛還空無一人的身后出現了一個身影,墨菲斯確認對方的出現躲過了自己剛才的感知,沒有任何動靜的出現,這意味著對方遠沒有看起來那么簡單。
而事實證明對方的目的很明確,當墨菲斯猛然轉過頭的時候,一柄長劍已經遙遙劈向了他!
身體驀然繃緊,墨菲斯踮起腳尖,整個人如同立起來的螳螂一般——那長劍自上而下就要劈在他的左肩上,卻差之毫厘的貼著墨菲斯扭轉過來的前胸揮空了!
視線之中,一個穿著胡克鎮衛兵制服的家伙目光冰冷的盯著墨菲斯,身軀比起一般的人強壯不了多少,但是手腕處卻戴著一個有著斑駁痕跡的鐵質護腕——這是用劍高手才會有的痕跡,帝國之中的劍客們善用輕質格里芬刺劍,而這種具有特色的護腕正是配套產物。
這說明對方是一個接受過帝國正統劍術訓練的家伙,絕非表面上普普通通的鄉鎮衛兵!
躲閃攻擊后的墨菲斯竟然不閃不避的沖向了面前這個危險的劍客,手無寸鐵的他雙手連拳頭都沒有握緊,相比之下顯得瘦弱的異常的身軀爆發出一股子讓人難以想象的狠戾氣息——這是狂野的野獸才會擁有的狠辣,絕非一個生活在正常社會的人類所能擁有!
七年的叢林生活,已經讓墨菲斯站在人類社會邊緣太久——不是他自己不想融入,而是那個帶領他進入叢林的老家伙替他選擇了這條路。
拳鋒并非犀利無比,卻直擊最根本的要害,對方格擋的速度毫無遲滯,手中的長劍即使在如此的貼身格斗中一樣不顯笨拙,可是他明顯沒有料到眼前這個和普通少年看起來差不多的家伙是個怎樣危險的存在——
蒼白的皮膚因為大幅度的動作而暴露在外,骨節突出而長滿繭子的手掌驀然凝握,一拳竟然擊向了橫置的長劍中段!
劍客怎么也沒有想到墨菲斯會用自己的拳頭去擊打長劍的表面,“鐺”的一聲脆響,扭曲的長劍向著側面彈開,對方握緊長劍的手臂為此讓開了一直格擋著的胸口,緊接著便被墨菲斯的另一拳狠狠的鑿中了小腹!
“咚!”
可是對方明顯不是等閑之輩,在飛速適應了這種以命搏命的進攻節奏之后,他拼著挨第二拳的風險抬起肘部抽中了墨菲斯毫無格擋的右肋,在被下一拳擊中腋窩下側后猛然發力,將這個仿佛狂狼一樣的少年“呯”的擊飛了出去!
中階劍士的實力讓他雖然沒有匪首韋德那般神力,卻也有著常人難及的技巧和力量,體重不到他一半的墨菲斯被全力一擊生生擊飛出去三米有余,這足以證明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
說起來,墨菲斯的攻擊就如同那些身體瘦弱卻爆發力十足的捕食者,一擊不中,惟有遠遁千里,正面抗衡絕對不是他的強項——而事實上他也是這么做的,借助被擊飛的這股力量,墨菲斯就地翻滾一圈,還未站起身便四肢著地朝著反方向的林地猛沖了過去!
森林才是他的主場,揚長避短永遠是墨菲斯的選擇,已經瞬息跑出四五米的他遠遠的將身后的劍客落在后方,可是剛前進幾步的墨菲斯卻猛然抬起了頭,身體也朝著右方側滾了出去!
悄聲無息出現的匕首深深的刺入了墨菲斯身側的土地!他剛剛換上的長衣為此被緊緊的釘在了地面上,伴隨著墨菲斯翻滾時的撕扯而“嘶啦”一下子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又一個!
重新站起身的墨菲斯沒有繼續逃跑——他明白自己現在已經失去了脫離這塊空地的最佳機會,那個一直躲在陰影中的家伙是如何隱匿身形的墨菲斯不會去研究,他曾經獨自面對過森林中有著“無影殺手”之稱的銀腹野狼,那種在攻擊前一秒都不會讓人察覺到呼吸的存在曾經在墨菲斯的大腿上留下過三道駭人的傷口。
無數次險死還生的經歷讓他本能的躲開了對方的攻擊,但是這并不能代表他能躲過第二次,馬有失蹄,何況是實力算不得出眾的墨菲斯?
裁縫店的廉價衣服被扯開,墨菲斯毫不猶豫的伸手扯掉了殘余的布條,一身精壯的肌肉暴露在了空氣中,平穩的呼吸與冰冷的目光伴隨著沉默,靜靜打量著眼前的形勢。
身體重心下沉,墨菲斯后背連帶著胳膊上繁雜的黑色紋路展現在了兩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家伙面前,讓他們的瞳孔同時收縮了一下。
漆黑的紋路仿佛禁忌般的存在,無數道細細的魔紋匯聚在了墨菲斯的身上,在他的后背中心形成了一個詭異而復雜的圖案…如同一柄黑色的權杖。
似乎是墨菲斯身上這迥異于常人的皮膚讓他們確認了什么,兩人默契的對視一眼,隨即同時沖向了依舊是赤手空拳的墨菲斯!
這一刻,那漆黑的紋路似乎猛然間閃爍了一下。
眼神有一瞬間飄忽,墨菲斯因為身體內突然傳來的劇痛而遲疑了一瞬,卻險些沒有躲過對方的長劍與匕首——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扭曲姿態同時躲過了長匕與劍鋒,墨菲斯一腳踢在劍士的腰部,反手一拳被刺客躲開,隨即被對方一肘磕在了胸口,劇烈的沖擊讓墨菲斯的動作猛然停滯,躲閃的動作慢了一線,緊隨而至的長劍狠狠的劃在了墨菲斯的后背上!
“嘶!”
嘴角微微咧了咧,這個面對強敵毫無退縮的家伙借助慣性一拳輪在了劍士的手腕處,但是因為力量不足卻沒有將他手中的長劍卸掉,僅僅是蕩開了兩寸。
鮮血順著綻開的傷痕瞬間覆蓋了墨菲斯的后背,可是卻近乎瞬間帶來了異變!
覆蓋墨菲斯后背的黑色紋路比傳聞中那些掌控元素的魔法師使用的魔法陣還要晦澀,原本暗色的條紋在接觸到墨菲斯大量流出的鮮血時,仿佛是鐵砧上被加熱的鐵塊一樣瞬間變的通紅起來!
鮮血的澆灌,帶來的永遠不是單純的力量,如同大陸上那些蟄伏在陰影中的老家伙們面前的棋局,一場驚天的陰謀往往起始于一個看似微妙而無關緊要的一小步。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又好似僅僅過了一瞬,墨菲斯前所未有的痛苦地哀嚎聲瞬間傳遍整個胡克鎮,繼而戛然而止。
有風吹過,在墨菲斯的身旁微微靜止了一瞬。
再一次睜開雙眼望向眼前沖過來的敵人時,墨菲斯卻已不再是一個準備與獵人同歸于盡的獵物。
十二道纏繞全身的黑色紋路散發著血紅色的光芒,最邊緣也是最細的那一道卻正在逐漸消失——好似一扇禁錮野獸的大門漸漸崩壞、銹蝕,最終化為虛無…
“鏗!”
墨菲斯劈手捏住握著長匕的手,揮砍的長劍隨即被他牢牢格擋!攻擊他的劍士只感覺手腕一股巨力襲來,險些脫手將劍扔出!
發麻的虎口來不及讓身體感受到疼痛,墨菲斯勢大力沉的一腳重擊已經讓他的身體憑空向后飛了出去!
“咔吧!”
恐怖的力量!
瞬間的實力變化讓身穿衛兵衣服的劍士瞪大了眼睛,他根本無法想象一個在前一秒處于絕對劣勢的家伙怎么會在一眨眼間成為了自己都要仰視的存在?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僅僅一腳,胸骨碎裂加上內臟移位的巨大傷害已經稱得上一擊斃命!
另一柄短匕如電光刺向了墨菲斯的喉嚨,卻被這位少年以更快的速度伸手格住對方的手腕,在一收一放間“咔”的擰斷了對方的腕骨!
對于力量,墨菲斯有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追求欲望——不是為了體會這種掌控人生死的快感,他的一切目的,僅僅是為了自己能在充滿危險的環境中活下去。
活下去,一個看似簡單的目的,在有些人眼里卻是那么的不易。
“撲通!”
劍客跌倒在地,鮮血順著嘴角流趟著,長劍握緊,卻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樣隨意的揮舞,面對遠處那個動作麻利的扭斷同伴脖子的少年,寒意在不知不覺間侵蝕著他的身體。
眼前的人…或許他終有一天會脫離“人”這個范疇——大陸上有無數奇才,有的能在二十歲之前成為劍師,有的能在三十歲之前佩戴上象征高階魔法師的紫荊花勛章,眼前的少年表現出來的并沒有什么讓人瞠目結舌之處,但是這種毫不猶豫的冷血和沉默卻讓他與普通人有著太大區別。
心臟的跳動漸漸趨于停止,無名劍客的瞳孔放大前,耳邊響起的卻是他的導師曾經教導過的那句話語:
“只有不斷接近死亡,你才能領悟那些常人永遠無法體會到的真諦。”
他,或許才是最接近死亡的那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