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七零二八四一九 團拜會在歡快的喜洋洋音樂下宣布結束,工作人員開始清理舞臺上的雜物,接下來就是中午這頓團拜宴了。
按照慣例,宋州歷年團拜會都是在宋州飯店舉行,十年如一日,今年也不例外。
十一個縣區和經開區的主要領導以及各縣區選出的各行各業代表以及市屬部門機關、軍隊、武警和省屬企業的代表都紛紛落座,三十桌坐得滿滿的。
“這頓飯吃了是不是該清靜一些了?”最后才到的陸為民瞟了一眼混雜著音樂和說話聲的大廳。他來的時候文藝表演已經進入了最后一個壓軸節目,也是宋州歌舞團奉獻的一個歌頌改革開放的歌舞《春天的故事》。
嘈雜的喧鬧聲充斥著整個大廳,客人們相互打著招呼,寒暄著,來參加這個團拜會的基本上都是各行各業的佼佼者,尤其是企業界的更多,為了展示十五大之后的新氣象,今年邀請的鄉鎮企業負責人和私營企業老板也比前兩年多了不少。
“你好像很不情愿似的,就吃一頓飯而已,怎么就招惹你了?”郭躍斌沒好氣的接上話,“辛苦一年,各行各業各界代表,大家聚在一起樂呵樂呵,歡聚一堂,回顧過去成就,展望未來前景,這是一件多么值得紀念的事情,怎么到你嘴里好像就變了味兒,變成人家是來混飯吃的呢?”
郭躍斌的一番話讓旁邊的曹振海忍不住笑了起來。
市委里邊,陸為民雖然年齡最小,但是卻沒有幾個人可以和陸為民隨便開玩笑,郭躍斌是個例外,當然同理,能經常揶揄調侃紀委書記的,也只有陸為民,其他常委們也好,副市長也好,基本上都不會有這樣出格的話語。
“陸市長怕是這段時間工作太忙了,可能累了吧?年邊上市政府那攤子事兒誰都知道,八方伸手要錢,前兩天我碰見黃鑫林,看他好像都有點脫形了,一問他,才從附一院輸了液出來,說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家里好好躺兩天,休息一下。”曹振海笑著插話道。
曹振海和陸為民關系一直不錯,陸為民當宣傳部長,他當分管文教廣的副市長,兩個人也還能談得到一塊兒,加上曹振海本來就是一個比較溫和儒雅的性格,所以兩個人也算投緣。
“沒那么夸張吧?”郭躍斌意似不信,“我也沒見你加班加點啊,是不是天天飯局太多,灌酒給灌得?我都和尚書記建議過了,建議以市委紅頭子文件下發,就是要好好整飭一下這年邊上大操大辦請吃請喝這種風氣,前兩天工商局一個副局長據說喝成了胃穿孔,差點兒就把命送了,還有那個誰,市國稅局稽查分局的一個局長好像說喝醉了,就在別人一個包間邊兒上撒尿,差點被人打成豬頭,你說說這是什么德行?”
“得了,郭大書記,吃吃喝喝這風氣早就該殺一殺,但你這不是馬后炮么?這就還有兩天就過年了,該吃喝的就吃喝得差不多了,這年后的吃喝基本上都是大家私人喝春酒請客,紀委再過問就有些管得寬了吧,我看你還不如花些心思好好查一查那些各部門公款消費的款項,那些個平時到市財政來哭窮的單位,看一看他們每年的招待費有多少,是不是可以制定一個基本的框架,招待費該多少有個標準?每年是不是該適當遞減?遞減比率是多少?我覺得這事兒才是紀委監察局那邊該研究研究的,至于個人請客吃飯,我覺得只要不涉及什么權錢交易之類的勾當,無可厚非,曹部長,你說是不?”
陸為民這一番話把郭躍斌說得啞口無言,但這番話他倒是越琢磨越覺得里邊有些味道,一時間也沒有開腔,看上去倒是被陸為民給擠兌得無話可說了一般。
曹振海也知道陸為民和郭躍斌關系不錯,但是也沒想到陸為民說話這么不客氣,而郭躍斌居然毫無表示,這讓他頗感驚訝之余對陸為民又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感覺。
要知道郭躍斌來宋州之前就已經被宋州這些干部們所熟悉了,馬德明就是被郭躍斌帶人來弄走的,而劉敏知據說也是被郭躍斌帶人審下來的,如果不是郭躍斌要來擔任市紀委書記,估計徐忠志也得是郭躍斌負責雙規調查,就這么一個在宋州干部心目中有著特別印象的角色居然在陸為民挖苦譏諷下不聲不響,不能不說是個異數。
當然這可能和陸為民與郭躍斌關系不一般有一定關系,但是話能說到這個程度,無論是什么理由,也足以說明二人關系的特殊了。
郭躍斌來宋州之后也沒有收斂,市公安局新上任不到兩個月的黨委委員、交警支隊支隊長韓友德就是第一個落馬的處級干部,緊接著沙洲區一個副區長上個星期也被牽連進去,又引發了宋州官場一陣寒流,不少人都是戰戰兢兢,深怕又是一輪狂風驟雨,不小心就被拖下水。
童云松的新春致辭很快就結束了,也意味著團拜宴會正式開始。
陸為民是最后來的,當然,市委市府市人大市政協領導班子那幾桌位置銘牌是早就擺好了的,就算是他不來,也沒有人會去坐他的位置。
童云松一下來,尚權智也從老干部那一桌起身回到本位,舉起酒杯,示意團拜宴開始。
“尚書記,老干部們不罵娘了?”陸為民看見尚權智滿臉笑容的走了回來,忍不住問道。
尚權智狠狠的瞪了陸為民一眼,“為民,說話注意一點兒,什么叫老干部們不罵娘了?老干部對市委市府工作有看法有意見也是正常的,那也是對我們的關心和愛護,他們批評我們也能促使我們的下一步的工作做得更好。”
“得,尚書記,您這是袒護他們,罵娘和批評是兩碼事兒,就算是批評我也得說,要分清楚批評的是什么,不能他們罵娘我們就得要按照他們的意見來辦。”陸為民滿不在乎的道:“我覺得有時候市委市府對某些老干部的一些不良風氣還是太縱容了,市財政這么困難,動輒要求出去旅游,而且還要列計劃,要求新建干部病房,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干部病房才幾年?曹部長,我記得是你還在分管文教衛時候重新修建的吧,95年還是94年,就嫌條件差了,還非要到附一院也要建干部病房,還有幾位老同志,張口就是要照顧子女子孫,安排工作還挑肥揀瘦,這是不是稍微有點兒過了?”
尚權智臉色陰了下來,雖然隔著老干部那邊有兩桌距離,不虞被那邊老干部聽見,但是這桌上這么多人,人多嘴雜,這些話很容易就會傳到老干部耳中,免不了又是一番風波,上次老干部座談會上提出來的這些意見,陸為民就差點和老干部爭執起來,還是太年輕了,一點不注意影響。
“好了,為民,你這個態度有些不對頭啊,這幾年我們宋州各方面情況不好,老干部們和周邊地市比較,有落差感,心里不平衡,這也很正常,要理解,他們為黨和人民工作幾十年,現在老了退休了,希望在一些待遇上獲得好一點的條件,這也不算過分,…”陳昌俊見尚權智臉色不好看,立即加入進來。
陸為民皺起眉頭,他知道這個時候爭論這個話題不合適,和陳昌俊兩個發生沖突更不合適,但是卻的確忍不住:“陳部長,話不能這么說,老干部們工作幾十年,那國家也是付了工資獎金的,不能說他們的工作是國家為人民做貢獻,其他工人農民的工作就是在為自己工作而不是做貢獻吧?現在退休了,他們就該要求一些特殊待遇,那些普通退休工人呢,農民呢?毛主席不也說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么?怎么當了領導干部退休了反而要求特殊化了呢?”
陸為民的幾句話噎得陳昌俊啞口無言,尚權智卻是虎目圓睜,濃眉倒豎,正欲說話,“得,尚書記,我說錯了,算我沒說。”陸為民很機敏的拍了一下自己嘴巴,抱抱拳。
尚權智強壓住浮起的火氣,狠狠剜了陸為民一眼,但是想一想陸為民的話也不能算錯,這才壓低聲音道:“你這些話能落到老同志們耳朵里么?宋州這幾年的情況比起昆湖、青溪這些地方差一大截,老同志們待遇也和周鄰地區有差距,能沒有怨氣么?至于你說那些,理論上聽起來有些道理,但是我們得講求實際,換了你是那些老同志,你怎么想?”
“尚書記,老同志們既然知道我們宋州現實情況,那么就更應該理解我們現在的難處,怎么前幾年他們都不吭聲不出氣,這兩年卻吆喝起來了呢?”陸為民攤攤手,“如果說咱們在座的貪了污了享受了,他們指桑罵槐也好,含沙射影也好,我們都沒話說,但是大家都在過苦日子,都想要熬過現在這一段最困難的時候,他們也這樣那樣的挑漏找茬兒,卻沒有拿出一條建設性的建議意見,我覺得此風不可長。”